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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二十九节 自由灵魂 ...

  •   狡狐目光无神地看着她:“许长官,没有我,还会有别人。”

      许娉姈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喉咙口溢出一个笑声,那个笑声古怪地很,像是嘲讽,又像是可怜。但没人知道她究竟是在可怜谁。

      “你听我说,许长官。”狡狐在她耳边轻轻道:“我有一艘太空舰,我送你走……”

      “哦?”许娉姈突然大笑道:“怎么,想让我给你们打入云出岫阵地?有意思,如果在太空舰后面加入信号尾,就等于把一根桩子送进他们那里,对吗?狡狐,你别忘了,你的军事课程,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狡狐急切地拉着她,语速急促,他的脸崩得紧紧的:“你必须要走,否则……”

      “否则?”许娉姈哈哈大笑,点了根烟,慢慢道:“否则什么?还能比现在更糟?”

      而这个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

      南风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实验室的气氛非常紧张,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看到杉和雅人正在大声和人争辩着什么,几近脸红脖子粗,而她的其他职员都有些手足无措,看到她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了一般:“南组长!”叫完了后才发现不对,现在他们实验室主管是杉和雅人,南风只是副手。好在现在没人在意这个。

      就连杉和雅人都在看着她,愤怒地道:“师姐,你知道他们让我们做什么吗?他们让我们,让我们——”

      他脖子上的青筋已经因为气愤而暴起,双目充血,说话甚至断断续续,连不成句。

      送人来的正是狡狐。他挑眉冷笑,手中拿着名单,身后的人抬了几个人来,正是当时杉和雅人和南风见到的那位老者、那个咒人的女子,和杀妻的男人。他们四肢完整,半数已经青金化。他们无一例外,神色呆滞,精神恍惚。

      狡狐彬彬有礼道:“要求我们已经写在芯片里了。还希望贵组能按照上面所写,尽快将他们的模板人物造好。”

      杉和雅人把芯片狠狠掼在地上,高声道:“我们的乾坤不是来给你们制造奴隶——”

      狡狐微微一笑,看向南风:“南副组长怎么说?”

      杉和雅人用力把南风往身后拉,挡在她前面,面对狡狐一字一顿道:“我们建造‘乾坤’,不是为了做这种事的!”

      狡狐笑了,似是觉得他的话很天真。他的笑容里不带嘲讽,是一种成年人看儿童稚嫩话语的好笑。

      杉和雅人大声道:“我是‘乾坤’的组长,这个项目我说不接,我们就不会……”下一秒,他就被狡狐一脚踹在了地上。旁边众部员惊呼,但狡狐背后跟着的地军士兵已经上前来拦住了他们。狡狐抬起硬质军靴,面无表情地踩在了杉和雅人的胸口上。他嗤笑着,用力用脚尖碾了碾,在杉和雅人的白大褂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鞋印。杉和雅人满面通红,努力挣扎着想爬起来。狡狐抬起脚,让他起来了一点,又重重将他踩回地面。众部员眼圈通红,而那群地军士兵都在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这样猫逗老鼠的游戏非常有趣。

      杉和雅人非常瘦,跌下去时像是听见骨头敲击地面的声响。他抱住狡狐的靴子,眼中的恨意几乎要爆裂开来。

      “‘乾坤’是什么?”狡狐俯下身,看着徒劳挣扎的杉和雅人,似乎有些疑惑地笑了笑:“这里是‘新世界计划’。”

      这时候,南风开口了,她平静地笑了笑,似乎对目前的境况也不甚在意的模样:“不如我来接手吧。我对‘新世界计划’的理念不输给杉和组长。”

      杉和雅人急了,他几乎是在急切地恳求着,声音沙哑,灵魂甚至要撕裂成两半:“师姐,师姐,不要答应!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的,不要答应!”

      南风置若罔闻,她捡起了那枚芯片,将芯片插入墙壁上的读取器,查看条例:“你们的要求其实不难办到,我们会尽力完成。”

      狡狐似是毫不意外地勾了勾唇角:“既是如此,那最好。南组长不如和我一起去,将这个情况向秘书长汇报?”

      杉和雅人在地上看得几乎已经目眦欲裂。世界还是世界,可是又不再是那个世界。人生而自由,可命运却要一天天地给人戴上枷锁。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又或许不是第一次。他渐渐明白,他的所有理想主义只不过是活在他人羽翼下的一个假象。

      是他把乾坤交给独奏者的,可为什么他做错了,最后却要南风来偿还?

      杉和雅人几乎声嘶力竭了:“师姐!不要……不要脏了你的手。我来做!师姐,我来做。”他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然慢慢地在狡狐的靴子下撑起了身体,他憋着一股劲,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这股力气竟让狡狐也不由诧然。

      但南风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好啊。”

      他们走后,乾坤的原部员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看到杉和雅人蹲在原地,他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

      南风一个人坐在乾坤的雕塑台前,她正在雕塑乾坤中的人物。那位老教授的智力和记忆都没有问题,但是由于长时间的禁闭,他大脑各皮层的反射都出现了问题,目前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南风没有告诉杉和雅人,其实她认识这个老教授。老教授姓郑,德高望重,而陈醉曾带她拜访过他。正是这位郑教授,设计了‘命运洗牌’的原系统。”

      要将人们的潜意识移植入乾坤,需要让他们的潜意识不拒绝乾坤的接触。

      她直接让乾坤以脑皮层活动的方式和郑教授进行对话,然后面无表情地按照工程部给的指定命令敲入。

      但郑教授的反应也非常强烈。他虽然不会说话,不再会动,但是他活跃的大脑将乾坤的意识踢了出去。

      他很强大。南风心想。工程部那边营造的部分命运洗牌让他一个人面对无尽的时间,不让他思考,不让他交流……折磨了他这么久,他都没有松口。

      但她知道,她虽然看似一个人坐在这里,实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不能给予任何同情。

      她感觉到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坐在了她的身后。她下意识地回头,正看见张修己朝她微笑。

      南风心里一凛。每次面对张修己,她都会由衷地体会到了恐惧。正常人的行为模式或洒脱或保守,总有一定规律可循。而张修己最令人恐惧的方面在于他的行为向来没有框架,也从来没有底线。

      张修己看似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向南风调侃似地一笑:“来,一家人了,别拘束。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嫁给阿玉后就腼腆了?”

      他有些怅然,似是在怀念过去:“你是阿醉的学生,也是阿玉从小喜欢的人,我这个做父亲的,早就应该多照顾你一点。”

      南风垂着眸,听他话家常。她知道张修己说的每一句话必不是单纯的闲聊,对此只是盈盈一笑:“谢谢总统。”

      张修己佯装不悦道:“太客气了,喊我一声父亲吧。”他捧着杯子,微微一笑:“共和国内亲缘淡薄,有像我们这样完整的一家,也是难得。”

      南风浅浅一笑,表示赞同。

      张修己终于谈到了正题。他看着南风调节乾坤的数据,毫不掩饰对南风的欣赏:“你们所搭建的‘乾坤’框架很不错,我们也尝试过搭建框架,却无法像你们搭建的乾坤这样,世界本身便是活的。”他虚心地请教:“有什么窍门吗?”

      南风答道:“乾坤的底部程序是‘完全命运洗牌’。”她意有所指道:“我们不妄图控制世界,所以世界才能有活力。”

      张修己笑了笑,像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手指无意识地轮流扣着桌沿,南风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

      “你也见过这三个人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不太满意:“我让他们尝试一切办法,将这三个人的潜意识移植到次三维空间里。可惜啊,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让他们屈服。第三个人倒是不拒绝了,可惜他的潜意识也崩溃了。”他笑着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怎么看?”

      南风的声音平静地不像自己的,她甚至还笑了笑:“我觉得是他们没有用对方法。”

      “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

      南风拿出场景构建器。

      她的声音冷酷而温柔:“他们剥夺了科学家的时间,但这并没有关系,在他们的大脑中还有无数思维的火花。”

      老教授身周的场景一瞬间变化,他的大脑被慢慢接通了五感。一开始,经过长时间的闭塞,他还没有很好的适应目前的环境,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他现在正站在一片空无的世界里。

      他明白这又是一种新的折磨手段,干脆继续闭上眼睛,不再想什么。但突然,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闻到了血腥味,惨叫声不绝于耳。他骇然,这和他刚才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正是他想象中的场景。无数个他在刑架上哭号,钢铁处女、老虎凳、剖刑……他下意识地想及那个苦楚,然后,如影随形的,他身上同时出现了剖皮,钉入肉,肢体离断的痛苦。强烈的痛苦一下子腐蚀了他的神经,他猛烈地抱住大脑,大口大口喘气。

      他意识到了,他的所有想法,会在这个世界实线!他不能去想,不能去想,不能去想——

      他强制清空了自己的思维。

      很快,这个世界又变成了一片空白。他待了很久,实在无法忍受思想上的空白,

      于是又忍不住想,如果有本书……

      他手边立刻出现了一本书。

      ……

      乾坤里的场景过了数年,而对于张修己和南风而言,不过几分钟而已。

      张修己地看着南风开始将老教授的潜意识导入乾坤世界。老教授的潜意识不再对抗,非常顺从地被纳入模型。

      张修己由衷地抚掌赞叹:“精彩绝伦。”

      春风美人有一抹未语先笑的唇,她低头浅浅一笑,看不出是害羞还是其他的什么。

      “阿仪资质不好,阿苏那又不是我亲生儿子,我原先对阿玉抱有厚望,可惜啊,他有时候太过善良。善良这个品质,对男人可不是一个好词汇。你觉得是吗?”

      南风低下头,心中冷笑,知道他话里含刀,却又不得不接着。春风美人名不虚传,她甚是赞同地点点头,浅浅一笑:“父亲您说的对。”

      闲话谈到这里,张修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怅然:“还有一件事,我非常苦恼,也想请你出出主意。”他低声吩咐了操控平台,而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全息投影。

      许娉姈。

      南风本来的微笑一下子冰冻在了脸上,只剩下丝丝寒意,从脊背上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张修己像是完全不知道南风和许娉姈的关系一般,仍旧笑着道:“你看,她身上的青金源病毒已经继续往上腐蚀了。我们不能失去这样一个共和国的人才啊。你说,我们该怎么将她的潜意识移入乾坤呢?”

      南风眼前一黑。不知道是哪里的血渗了出来,她觉得口中腥甜——又或许那只是错觉,她在幻想咬断张修己的喉咙。

      她面上仍是平静地笑着,可身体却背叛了她的意识,许是知道的这样的场景会伤害她的意识,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失去了焦距。

      她看不清前方。

      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快!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对许娉姈出手?

      可她手上对于许娉姈的检测器明明没有任何波动!

      南风突然联想到了方才张修己对于张启玉的评价。她几乎是苍凉地呵了一声。

      是张启玉……张启玉,屏蔽了她对于许娉姈监测!

      多么善良的人啊。他不做大坏事,却永远在最重要的关头站在了他父亲的那一边。

      她的面上在笑着,心口却在流血。

      对他们短短的一秒,对于许娉姈也许就是一年时间。

      对付许娉姈,不需要身体上的痛楚,不需要人格上的打压。对付许娉姈,只要让她永远失败。

      在张修己他们的“禁地”里,许娉姈站在旗舰上哈哈大笑,身边都是她的士兵的尸山血海。她又一次地做出了错误的决策——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敌人不是人,而是整个世界。最后,许娉姈用牙咬下了自爆扳手,双手还在推前进踏板。她一个人开着最后的旗舰,冲进敌人的太空舰船里。

      爆炸。

      又一次的场景重现。

      许娉姈坐在指挥舰上,重复这一次次注定失败的战争。

      张修己还在感叹道:“这是失败了几次?差不多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一次?啧啧啧,竟然还能保持冷静,真是有锐气啊。”

      话语间,在许娉姈调快了无数倍的时间里,她又一次发起最后的冲锋。

      “你之前的理论我很欣赏。”张修己笑道:“不知道这次你打算用什么样的策略呢?”

      全息投影里,许娉姈又做出了错误的决策。又一次冲向敌阵。又一次自爆。

      南风只觉得世界似乎有点过于安静了。她听不见其他声音,而她自己的声音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她的声音在漠然道:“用俘虏。”

      张修己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俘虏?”

      许娉姈非常护短。她记得手下每一个士兵的名字,也曾为每一个士兵立英灵碑。她曾为一个阿苏那,带队抄了白起部,也曾为一个云出岫,低下高傲的头颅,去求地军上将雅各布放他一马。

      她珍惜每一个士兵的性命,发自内心地尊重每一个人。

      她是坚硬的人,也是最柔软的人。

      南风垂下眼,恭敬地道:“娉姈不会屈服于她自己的失败,却会为了自己人而折腰。”

      张修己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他对一直在视频另一头的技术人员道:“听见南组长的话了吗?去做。”

      他转过头来夸南风:“你做得很不错。”

      南风几乎是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她从不知道微笑竟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她面色苍白如纸,却还是淡淡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谢谢父亲。”

      张修己似是想起了什么般:“说来,你已经见过阿醉了吧。哎,也是我不好,我为了保下她,也只能让她进入次三维空间,但她失去记忆了,我就也没让你们进来,怕你们看了伤心。”张修己啜了一口茶,“你也知道,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你是个懂分寸的孩子,最好不要和她谈过去的事,以免刺激她太多。”

      南风疲惫地想,这是在许可她与陈醉见面了。

      她走出研究所时已是深夜。彻骨的寒冷包围着她,像是星空把整片夜色撒了下来,把世界的一切笼罩在沉甸甸的阴郁里。

      她忽然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泪流满面。

      她厌恶无尽的星空,厌恶浩渺的时间,她如此渺小,又如此无力,广阔的宇宙记不住小小的生离死别和爱恨情仇,它的一切恒久都是对人力不可及的嘲讽。

      十八岁的南风,二十二岁的南风,二十八岁的南风,十年过去,她仍然微如草芥,保护不了在意的人,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她又想起当年的许娉姈。她站在高台上,朝她挑眉一笑。她自信而从容,相信胜利,相信正义,相信勇气。曾几何时,她是南风心底最后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只要许娉姈在,她就相信,一己之力有时并不渺小,她们能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而现在,却是她亲手,将许娉姈推入了最后的深渊。

      南风跪在街道上,泣不成声。

      有一个人在她面前停下。他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他的气息干净而清新。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像是岿然不动的巍巍山岭,沉默而可靠。

      南风震惊地一抬头,正看到云出岫瘦削的下颌,他换了一身不太显眼的地军服装,他的下巴长了些青色的胡茬,面色严峻。

      有那么一瞬间,南风以为她在做梦。他伴着月色和星光出现,冰蓝色的眼睛里是浩瀚宇宙,有无数来自于亿万光年外的瑰丽星云,在他的身周次第炸开。

      他俯下身,伸出手,为她揩掉眼泪。他的手指干净粗糙,却相当温柔,他凝视着南风:“跟我走。”

      南风喃喃道:“你……”

      云出岫没有等她说完话,已经俯下身打横抱起她。她靠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他有力的心跳。他的某种坚定和毅力透过他瘦削却结实的肌肉,化为了他肌肤的温度,在寒冷的夜里,成为一个新的光源。

      南风像是梦游般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他的面颊:“你怎么来了?这里所有人都在通缉你!”

      她像是因过度寒冷而休克的动物,本能地想要接近这种带有热度的光,去撷取哪怕一点光和热来温暖已经僵直的灵魂。

      再一刻。再一刻就好。

      她只需要人陪伴这一刻。熬过这一刻,她就能独自走下去。夜晚再冷,她只要有一刻的温暖,就够燃烧很久。

      云出岫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来带你走。”

      带她走?去哪里?

      南风顿了一下,突然如梦初醒。

      他提供的幻境太过美好,她一旦向往,必会沉沦。可她身后的枷锁已经穿透了琵琶骨,她站在无数人的尸山血海上,如何逃,怎么逃?

      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低垂下眉眼,不知道在嘲讽谁:“我为什么要走?放我下来。”

      云出岫笑了笑道:“不。”

      这是他第二次拒绝南风。但比以往却坚定很多。

      南风左手的手指痉挛般地摩挲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右手却紧紧扼住左手的手腕,强迫它放开。

      最后,她松开了云出岫的军装,冷冷道:“你现在抱着的是别人的妻子。”

      云出岫没有在意她的拒绝,他仍是紧紧抱着她,轻声道:“我原来想远远看你一眼。如果你过得好,我就走。”他低下头,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南风,中有无数星辰的力量:“但若你过得不好,我就算从地狱里爬过来,也会带走你!”

      南风仍旧在笑。她仍旧美得春风十里,那风却吹不化残冬的雪。

      过得好不好?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心中有无数愤懑,郁结在心底,但在共和国所有人眼里,她从来都是神坛上的春风美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究竟沉下了多少愤怒与悲伤。这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伤感像是火山下滚动的岩浆,它在喧嚣,却被坚硬的地壳抑制在风平浪静下。而现在,地动山摇,那春风十里的表面被撕开,他的诚实道出了她强大外表下无力的那一面。

      南风厌恶这种无力,她似是突然找到了喧嚣口,心底愤怒和悲伤的澎湃火山转化为滚烫的岩浆,她努力克制,她知道自己应该克制。她在做什么?在抱怨吗?在抱怨所有在乎的人给予她的枷锁,张启玉让她明白了背叛,陈醉让她承接了乾坤,许娉姈让她必须留在这里——

      不,她为什么要抱怨?那是她所有的温暖回忆啊。星空再孤寂,她也要一个人走下去,为了她爱的人们,她愿意置身地狱。

      而云出岫,他那么纯净,她又怎么忍心将他拖入地狱?

      南风突然莞尔,似是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你是不是以为我等了你五年,就是喜欢你了?阿岫,你误会了。我不是在等你,只是没有爱上别的人而已。”

      她的笑里带着刀:“你就算带走我,我也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她温柔的声音似是蜜糖含毒,每一口都是令人窒息的痛。她感受到他的肌肉一僵。她知道,她的一点点态度就能让他乍喜乍悲。

      可云出岫却没有走。他只是沙哑着声音道:“只要你过得好,这个随便你。”

      南风一怔。此时,云出岫的领口通讯响起,阿苏那气急败坏:“云小岫!他们对许娉姈做了什么?为什么有人说她进了乾坤?

      南风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咯咯笑着,笑得胸腔都痛:“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利用了许娉姈,来获得他们的信任。”

      阿苏那在那头顿了一秒,突然爆喝:“你他妈说什么?”

      云出岫直接掐掉了通讯。

      南风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她甚至伸出手,抚摸上云出岫的脸,仔细端详道:“想让我过得好?”她笑得似是很欢畅的模样:“那不如把你的命给我,我想想,如果献上叛军首领的头,我能爬到什么位置呢……”

      她从云出岫的怀抱里挣扎出来,轻轻微笑道:“阿岫,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贪婪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还在说着,但云出岫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的表情在笑着,这一刻,他却透过她的笑,看到了她真正的灵魂。

      她仍然一个人在星空下行走,她依旧是那个寒风里只穿着单衣,边走边哭泣的女孩子。

      她妩媚动人,她温柔体贴,她灵动飞扬,她是南风,拥有强大而善良的灵魂。她把美好展现给别人,把悲痛留给自己。她哭泣,不代表软弱,她恶语伤人,不代表她恶毒。她矛盾,脆弱,同时她坚强,笃定。

      她有着郁郁葱葱的森林,但也有爆裂的火山。一个人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封闭自己?当年的他不懂,现在的他却明白了,在这一刻,他从未这样接近她的灵魂。

      云出岫突然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上前,透过她满身的火焰,抱住了她内心里那个寒冷的灵魂。

      他低声笑了:“那又如何?南风,我爱你。”

      南风心中大骇,她努力想推开云出岫,却推不开他。他牢牢地抱着她,像是温柔而无声的海洋。爆裂的火山熔岩流泻入海洋,缓慢地融入水中,蒸腾起漫天的白色烟雾,如海上浮出了新生的云。

      熔岩自在流动,不必停下,海洋必能包容。

      她好,他爱她。

      她不好,他也爱她。

      他的爱情包容她的全部,善或恶,理性或感性,温柔或偏激,她是完整而矛盾的个体,也是自由而美丽的灵魂。他在接纳她的好的同时,也包容她的所有相伴而生的恶。

      南风的脸上血色尽失:“你根本不了解我,我——”

      “南风,我想陪你走下去。”云出岫道。

      南风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挣脱开来,退后了两步,抬起头看他。他微微笑着,眼里的光是星空的包容和静谧。

      他的星空里不仅仅只有孤寂。

      云出岫伸出手,又一次将她揽进怀里:“南风,我一直在这里。”

      南风一滞,所有语言突然失去了形状。所有的软弱突然有了安慰,她伪装的坚强戛然而止息,像是十八岁的南风,二十二岁的南风在她心里哭泣,却有人抱着二十八岁的南风,在亲吻她心里那些脆弱的真实自己。

      他的温暖透过寒冷,透过星空,隔着漫长光年,终于到达了她的心里。

      她突然想,为什么不能呢?哪怕就那么一刻,世界不会崩溃,星辰不会爆炸,也就让她这么自私一回,让她软弱一回,在漫漫长路上歇歇脚,在凛冽冬天里烤烤火,之后,她必定会再次背起沉重枷锁和孤独,在浩渺无垠的宇宙里,坚定地走下去。

      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她像是干涸的河流,在拼命攫取海洋的力量。

      碰到她的唇的那一刹那,云出岫心底的那一根弦绷断了。

      在她敞开灵魂予他的那一刻起,他明白,他这辈子注定要沦陷于她。

      他在她的灵魂里看到了他自己。只窥一面便已念念不忘,身处其中更是陷溺沉迷。

      他用力按住她,唇舌交缠像是风和云的追逐,彼此独立而又融为一体。没有理性,没有计划,他们拐进大楼深处,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她按在墙上,开始吻她。吻是普罗米修斯的火种,点燃整个人间世。她仰着头,在给予的同时也在索取。她顺着他的唇吻到喉结,咬下了他的军纪扣。此时他的美丽不在于皮相,她终于看见了他骨子里。

      而他看到了她胸口所挂的铭牌,那一瞬间,语言失去了效力,他在黑暗里笑了,多年来的感情一瞬间释怀。

      他们要彼此的肌肤来相亲,连肌肤也是隔阂,怎么样才能更亲近?必要以灵与身的撞击,必要以欲和情的洗礼。她在他身下哭泣和呻/吟,她大脑一片空白,只看到了星空的绚烂。有人透过时空,来抱住了她心中那个不完美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长期的压抑终于找到了喧嚣的出口。她一口咬上他的肩头,他却没有停下动作。他欣喜若狂,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真正得到了她。他的星空终于圆满,他们本来就是彼此的另一半星空。抛开美丽的外表,他们都是孤独而自由的灵魂。

      他们在黑暗里相拥,却同时觉得自己不在黑暗之中。

      南风低声把共和国里现有的状况和云出岫说了。

      云出岫道:“现在共和国的形式很不好。我们扫平了几个星际海盗的据点后才发现,星盗长期和共和国有联系。三部里都有星际海盗的人。星际海盗通过黑市得到了很多军事资源。自从原地军上将理查德死后,地军开始慢慢走下坡路,还被插入了很多星际海盗的人手。南风,你必须跟我们走。”

      南风轻轻吻上他的眼睛:“阿岫,你明白的,我不能走,你也不能留。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不是吗?”

      云出岫急切地抱着她,低声商量:“南风,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南风浅浅一笑:“可我有你啊,阿岫。”她躺在他的怀里,轻轻捏着他的耳朵:“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会出现的,不是吗?”

      此时,云出岫的联络器突然响了。

      “云长官!有人泄密!我们的行踪泄露了!你快回来集合点——”

      “A队受到攻击!”

      “B队……”

      云出岫紧紧地抱着南风,理智上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但他不愿意离开她。他着急地看着她的眼睛,却又因为理解而知道,她是和他并肩的同行者,他们同样是独立而强大的灵魂。也正因此,他们都需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南风。”他喃喃道:“我爱你。”

      “阿岫。”南风的眼睛在黑暗里微笑:“我也爱你。”

      “去吧,阿岫,我会等你。”南风的声音温柔而平静:“等你胜利的那一天,回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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