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毁灭世界》风萦若

111、第二十八节 故人重逢

　　在找杉和雅人之前，南风本来想揶揄嘲讽，至少也得教训他两句，但见到杉和雅人的第一眼时，她只能叹了口气。

　　杉和雅人面如金纸，像是被抽走了脊梁中的那点神气。他很聪明，原先这种聪明用一股正气打着稳固的地基，让他不蔓不枝，一步一步盖着他的通天塔。而现在的像是座摇摇欲坠的塔，一阵风就能让他轰然倒塌。

　　他在哭，张大嘴巴，上下唇在微微颤抖，像是个失去了庇护所的幼童：“师姐，这是部分命运洗牌吗？他们，他们是被这样‘洗牌’了后，才送到我们那里的吗？”

　　——每个人的选择都会被他的出身、所受教育、所有眼界、所关心的事物影响。

　　如何保留这个人的教育和眼界，但却让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上位者所想要看到的？

　　用空白的时间，用痛苦的折磨，用重复的绝望，摧毁他，消耗他，打断他的脊梁，让他匍匐在地，摘掉他的眼睛，让他隔绝光明，挖走他的心肝，让他再无感情。

　　南风抱住他，像安慰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但她知道，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那两个察觉他们闯入的星际海盗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这里是次三维空间，接口与“乾坤”相似。南风拿出私人电子设备，尝试接入这里的接口。张启玉说的没错，星际海盗他们没有构建完整世界的能力，只能一块一块构建小空间。

　　即使情况及其紧急，南风还是很有耐心地一行行看下来，不错过任何一个信息。

　　杉和雅人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情况紧急，他努力把眼泪擦干，不想拖她后腿：“师姐，你是怎么进来的？”

　　南风道：“环保局投诉我乱丢智障儿童。”

　　杉和雅人：“……师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给南风看了看那个戒指：“我有这个才进来的。”

　　南风一边看世界的源数据，一边道：“你记得前星际时代有一部电影叫做‘盗梦空间’吗？男主用一个旋转的陀螺来判断他是否是在真实的世界，你们的指环类似。在‘乾坤’里我也有设置类似的机制，来判断身处哪个世界。”

　　“这里的世界纪录了你们的DNA信息。我有阿岫的基因拓片，也相当于有了准入证。”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这个坐标点的设置和其他的都不同。”

　　“啊？师姐你看得懂他们的数据？”

　　“当然看不懂，全靠找不同啊。”南风笑眯眯道，拉起他就往那个不同的坐标点跑。

　　杉和雅人要崩溃了：“师姐你为什么总能把一件不靠谱的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那里是星际海盗的老巢怎么办！”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莫名觉得安心。

　　那个坐标点里会是什么？刀山？火海？敌人的老巢？

　　在冲进那个光团的时候，他闭上眼，握紧了南风的手。

　　进来后，他踩到了柔软的土地。听觉先于视觉，他听见了鸟语，还有风飒飒吹过树叶的声音——他闻见了花香。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幢三层的白色小别墅前，别墅带有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风格，而副楼掩映在两侧茂盛的树林中，显得安宁而静谧。

　　他看到南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向里走去。

　　他追上去：“师姐，这个是——”

　　她似乎是熟门熟路地进了别墅。杉和雅人跟着她，上楼，转弯，很快，她的步伐加快，几乎是小跑了，但真正到那扇门时，她却又突然驻足不前。

　　杉和雅人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犹豫，期待，甚至还有一些不安。可是她却始终不敢伸出手去开那扇门。

　　杉和雅人不想催她，可是又担心星际海盗追上来。最后，南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推开门。

　　那个房间里是一个四面皆是纯白的治疗室，治疗室内，一个女人正在看电子相册。她不再年轻了，但岁月赋予了她温雅的气质，让她显得高贵而平静。她似乎对他们二人的闯入非常意外：“你们是？”

　　杉和雅人听到南风的声音在抖，他从未见过南风这样的表情。她站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脸颊似乎有些红晕，她是在笑的，因为嘴唇不由自主上翘，她又是在哭的，因为她的眼泪在往下掉。

　　那个女人似乎也被南风的表情惊讶到了，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相册，迟疑道：“抱歉，我不记得你了。你是？”

　　南风笑了，她抹去了流到下颌角的眼泪，轻声问道：“陈老师，您……您还好吗？”

　　陈醉点点头：“挺好的。”

　　南风笑着哽咽道：“还会头疼吗？”

　　“我头疼过吗？”

　　“没有，没有……是我记错了。”南风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您，您……”

　　陈醉伸出手来：“孩子，你过来。”她拉着南风的手，仔细端详她：“我失去记忆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但是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我对你好吗？”

　　此时，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道：“错不了！闯入者最后的坐标……”

　　杉和雅人神色大变。

　　陈醉道：“他们是来追你们的吗？”

　　南风点点头。

　　“别担心，从这里走。”陈醉指了指其中的一面墙：“这里的数据体最薄弱。”

　　南风大惊。

　　陈醉笑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快去吧，有空来看我。”

　　*** ***

　　“你们闯入了夫人的房间，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张修己淡淡道，指节轻轻叩击。

　　他面前的星际海盗却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听出了令人恐惧的意味，他解释道：“是有人闯入，我们追了过去……”

　　张修己轻笑一声：“闯入的人是云出岫和杉和雅人？云出岫前两天刚带人抄了你们的据点，今天就来了禁地？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意外都叫做云出岫？”他神色一厉：“还真是什么理由你们都敢找！”

　　那个星际海盗知道他的暴戾，此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头唯唯诺诺。却见张修己突然又自己笑了起来。张修己不笑还好，知道他的习惯的海盗只觉得惶恐地更厉害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低声对秘书吩咐道：“查查科学院的南风现在在哪里。”在得到准确信息后，他笑了：“把今天‘禁地’他们遇见的人，全部送到乾坤部。让他们继续‘清洗’。”

　　星盗和秘书在内心对他感到畏惧的同时，不得不佩服眼前人的老辣和狡猾。

　　那星盗心中却转了一圈，提了一句：“张总统，我们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万一真的是云出岫……我想，他们的目标恐怕和许娉姈有关，我们是不是尽早把她送到‘禁地’？”

　　星际海盗对许娉姈的恐惧简直如跗骨之蛆，什么阴谋都能往许娉姈这里想。张修己心里明白，冷笑一声，但仔细回想，却也明白星际海盗的提议不无道理。

　　云出岫和他带走的娉姈部始终是一个隐患。对付刀锋，只能用刀锋。

　　张修己点了点头，让秘书叫进了一个人。那是原娉姈部的三舰长狡狐。

　　张修己道：“把许娉姈送入‘禁地’。”

　　那一瞬间，狡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 ***

　　许娉姈坐在轮椅上，在阳台上喝酒。她双膝下青金化的腿支离破碎——她不断尝试站起来，但青金化的腿已经失去控制了，她不信邪，不停地摔下来，直到易裂的青金腿撞成了碎片。

　　而现在青金纹路蔓延到了她的大腿。许娉姈明白，它很快就会继续往上爬，吞噬她的健康，推翻她的胜利，直到拖着她走向毁灭的深渊。

　　这是一场赢不了的战争。

　　阳台上已经砸了许多酒瓶。她几乎是一口酒一口烟，俯视着高楼下的一个个钢铁筑成的巢。落日如同迟暮的英雄慢慢落下山冈。在她的背后，投影屏正在播放着“共和国十大经典战役”，此时正讲到她。

　　“许娉姈是我国有始以来最有风格的将领，自十五岁从役，历经大大小小战役数百，未曾一败，此次介绍的是她著名的远星战役……”

　　许娉姈听得烦了，抄起一瓶酒就往投影仪上砸。但是她用力过猛，没有考虑到目前轮椅和她腿的情况，整个人翻在了地上，她裸露的皮肤里扎入了无数玻璃碎片，她却置若罔闻，在一地玻璃渣中匍匐爬行，最后终于爬到了投影仪的位置，她撑起上半身，一拳一拳地砸向投影仪，终于把那投影仪砸得凹了一块。投影被迫关闭后，许娉姈满身是血，却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狡狐走进来时，正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快步上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后。许娉姈已经看到了他，嗤笑了一声。他走近许娉姈，想抄手把她抱起来，却被当头砸了一瓶酒。血顺着他的额头留下来，流过他的眼睛。狡狐的眼睛在哭，但没有眼泪。

　　许娉姈单手卡住他的脖子，一字一顿道：“滚。”

　　他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许娉姈，突然道：“我十岁被他从远星带回来，在那之前，我的母亲是奴隶，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进军方预备部，本来是来当一条狗，但你把我当成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