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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十九节 天堂地狱(中) ...

  •   他们复合了。

      张修己收敛了许多,不再查看她的通讯记录,不再监视她的星维网。她的副手被调回来,她之前所想要的一切都实现了,她以为一切都能回归正轨。

      他在不疯狂的时候,是最好的恋人。他就像最寻常的情侣一样,抽空来接她下班,两人会沿着月光小路走回去,他喜欢背她,喜欢看她,喜欢嗅她发间彩虹的味道。

      但他比起之前更耽于情欲,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他精于此道,又是撩拨的高手,她根本无法拒绝。一次云雨尽,她精疲力竭,他却仍然兴致勃勃,她苦笑道:“你和以前的女朋友都这么精力旺盛的吗?”

      他不在意地笑笑:“你不是知道吗?”他含住她的耳朵,用舌尖绕着她的耳垂描绘了一圈:“我只对你有感觉。”

      怎么可能。陈醉失笑,摇摇头:“没事,我不介意这个。”

      她没有说谎,在星维网的时代里,人们的开放程度是前星际时代无法想象的。毕竟经历一个小说世界就像是过了一个不同的人生。诱惑太多,没有谁能说自己全然脱离这个极乐园。

      他的表情却全然为真,不似作伪。他坐起身来,点了根烟,让她躺在他的腿上,他有一阵没一阵地玩着她的头发。他缓缓吐出烟雾,皱眉道:“其他人让我觉得恶心。”

      像是不愿意再纠缠这个话题,他低下头去,亲吻着她的眼睛,淡淡一笑道:“阿醉,给我生一个孩子。”

      共和国生育率低下,确实鼓励基因优选者留下精子和卵子。她对这个不排斥:“行,我去辅助生殖科登记。”

      “不。”张修己揽过她,嗅着她发间的冰原彩虹:“我要你生。”

      他强势地不容让人拒绝,陈醉却并不想答应。共和国鲜少母体妊娠,配套设施并不完善,而且生育力低下是事实,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做额外的避孕措施。

      她不想打击他,没再说什么。

      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对劲。她开始清晨反酸、呕吐。她一怔,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张修己并非共和国人,他是星际流民,有着正常的生育能力。

      陈醉并不想母体妊娠。张修己此次却一反常态,以往很多话她还没说出口,他就能明白,但此次他刻意忽略了她所有明里暗里的反对。自从她怀孕以来,他比她还要小心翼翼。他预定了自然食材,有空时便亲自下厨:“你怀孕了,要多一些营养。”,又或是自主替换了她所有的护肤品和化妆品:“这些是对孕妇无害的”,他收起了她所有高跟鞋,给她定制了许多漂亮的软底鞋。

      她怀孕后却反而升了职,手上的所有课题都有人接手,她只需要远程指导便可以。并且,在她刚查出怀孕的时候,张修己已经为她安排好了私人医生。他一个工程部的部长,竟然比本身便在科学院的她还有更有人脉。

      陈醉明白,他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多事情,除非他早有安排。

      她终于明白前段时间他为什么耽于情欲。

      若要形容张修己,同事会形容“有领导力、能干”,对手会形容:“城府极深、琢磨不透”,但绝不会与“好脾气、干净清澈的眼神”之中的任何一个沾边。她怀孕后,他在外是行为举止极有分寸的张部长,回来时却快乐地像个孩子。自她怀孕后,张修己似乎睡的比以往都深,他在梦中也在笑,常常一晚都在喊她的名字。

      他现在每天最大的乐趣变成了家园设计,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拿来一个巨大沙盘,开始手动用胶水和木头做手工——这件事情在星维网里很容易做到,现实中则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但他不喜欢陈醉上星维网,在她怀孕之后更是强制断了家里所有星维网使用。而她反对时,他也似没听到一般,只是抱着她一遍一遍用温柔地近乎哄孩子的口吻道:“阿醉,我们要有孩子了。”

      “叫他什么名字比较好?你来取。”

      “阿醉你看,这个好不好看?书房,主卧,客厅。三楼留给我们未来的孩子,有整面阳光的落地窗。”

      怀孕后,她情绪敏感,有时自己都会忍受不了自己的喜怒无常,然而不管她什么脾气,张修己都甘之如饴,他的耐心好得出奇,在她一次失控将他拼了三个月的沙盘掀翻在地时,他第一件事是担心她肚子痛不痛,又保证下次买个轻一点的,给她掀着玩也可以。

      她突然就心软了。

      他请假的时间越来越多,要么在家陪她,要么带她出门去黑市外圈——那里有个平民也怀孕了。青金源抑郁症的平民在共和国的名单上是“死人”。多神奇,在共和国自然妊娠率几乎为零的情况下,在这里居然诞生了一个奇迹。

      奇迹。她的孩子,不也是奇迹吗?

      她突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那个同样怀了孕的女人握着她的手,她笑着,摸着自己的肚子:“十月怀胎后,孩子和妈妈就会有那种心灵感应吧。你听听,它在跟你说话。”

      她仔细听。

      孩子的心脏在她的肚子里跳动,她的心蓦然温柔起来。

      那个女人悄悄问道:“那是你男朋友吗?他又来等你了,他对你真好。”

      张修己耐心地站在夕阳里等他,他硕长的身量被橙色的光晕暖化,眉目英挺,像是镌刻在画里一般。

      见到她出来,他眉目舒展开,向她荡出了一个笑容。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他却没动,随即单膝跪下,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她套上了一枚戒指。

      陈醉一怔,他握着她的手,抬起眼来看她。

      夕阳光下,他的眼神认真又坚定。不知谁先开始,黑市外圈的居民们开始鼓掌,“答应他!”“嫁给他!”,叫好声此起彼伏。

      她突然就红了脸,不敢看他。

      那一刻,她爱的男人风华正茂,他跪在她的面前,庄严地仿佛在向神明祈祷。

      “阿醉,除了你,我从未爱过生命里的一切。来我的世界里,我把世界都给你。”

      “嫁给我。”

      *** ***

      在复合后,他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他抽烟抽得很凶,几天几夜地不睡,几乎要把自己逼疯。他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可以得到她,却不能占有她。

      他彬彬有礼地笑着,表面上似乎释然,再不查她的任何记录,不再监视她的星维网。但草原上一夜弥漫的大火要怎么用微风来吹熄?那只会助涨火势,烧尽他所有骨和血。

      他遵守诺言,不再查看她任何的星维网信息,却把和她有关的所有人都牢牢置于监视下,从他们的只字片语里拼凑她的信息。他像一只暴躁的狮子巡视他的领地,警惕地提防每一个潜在的侵入者。这些事情耗尽了他的心力,他白天时也开始出现疲倦——他以前从未出现过。

      他想要她,发了疯地索取她。他不能长久占有,但在与她融为一体的时候,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那么就一次一次地短暂拥有,饮鸩止渴。他把心放在她身上了,拿不回来了,第一次见的时候,命就给她了。

      可她却想要走。

      她说过:“张修己,你不爱我……爱会让人自由,喜欢才是束缚。”

      喜欢?真是笑话。谁会因为喜欢一样东西赌上命?

      他爱她。爱就是占有欲,就是完完全全给你,也要完完全全占有你。

      容不下任何一点缝隙。

      可她不懂。

      他疲惫的时候不敢回家,怕自己暴露狰狞,终于有一天,他半夜从办公室里醒来,失手砸碎了这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全世界都在虎视眈眈,不怀好意。连镜子里的人,似乎也在觊觎她。

      他捂着脸,看着支离破碎的镜片里扭曲的自己,突然自嘲地笑了。

      瞧啊,张修己。多么可笑。

      走到今天这步,居然还会像当年躲在下水道里与老鼠为伍的时候一样,无助又可怜。

      可她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她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他要撑不下去了。他想建个笼子锁住她。就算折断她的羽翼,也要留住她。没关系,他会照顾她一辈子。他爱她。

      恍然间,张修己终于大彻大悟,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甜蜜而温柔。

      要么,要个孩子吧。

      用世界搭个金丝笼子,用她的骨血牵线,要她臣服。她是他的,这辈子都是他一个人的。生吃吞腹,拆骨入血,她也只能是他的。

      人一旦有了希望,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朝气蓬□□来。他在白天又有了精神。他在安排他们俩未来孩子的事情上事无巨细,想着未来她再不会离开,他的嘴角不由翘起,心情愉悦,连头脑也更加敏捷起来。

      他挑选了几十个体能尚可的女人,让医学部辅助生殖科挑选最优质的受精卵在她们身上移植。许是上天都在帮他,几十个女人里竟有一人成功了——虽然她怀的是个畸胎。那又怎么样呢,生下来后掐死就好了。他只要让陈醉知道世界上怀孕的不只她一个,让她些许安心罢了。

      她怀孕了后,他觉得整个世界甚至都亮了。她怎么这么美好?温柔也美,生气也美,他甚至不想做事,想发呆看她一整天。她腹中的不是孩子,而是小小的枷锁,把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爱情真是不可思议,能把恶魔变成情窦初开的热血少年,急于想把自己有的一切都捧上,献出自己火热的心,还怕烫着对方。

      他心底有两方在拼命撕扯,因她而存在的“善”在愧疚,愧疚自己让她这样难受,更多的却是他如影随形的阴暗。他病态地喜欢和享受这种她在怀孕期间对他的依赖。她比过去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敏感,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她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时间更久,她情绪失控后会呆呆地看着他,她更流连他的体温。

      无关欲望,他们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爱彼此。那个孩子是她的枷锁,又何尝不是他的枷锁。他铸造一座金丝笼,想把她关进去,自己又何尝不在里面。

      在为她戴上婚戒的时候,她笑着答应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够了。这个幸福已经够了。他有过太多痛苦,但是太过幸福却会让人更加不安。他一向不是运气好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要靠算计,老天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么优待他?

      可就连他都没有想到,这么一刻的幸福要用几年的痛苦来偿还。

      这段时间,他放松了对权力的警惕,只想空出更多时间来陪她。而身在他这个权力的当口中,不进则退。在他沉溺温柔乡的时候,理查德连同他的一干政敌终于反扑,他不得不分神去对付他们。

      但是由于他这段时间的放任,他的政敌早已准备充分——

      他们把张修己暗地里做的一切,呈递到了陈醉的面前。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陈醉看他的眼神。冰冷的,愤怒的,悲伤的,还有——绝望的。

      他试图走上一步,陈醉却尖叫一声,往后躲。她已经身怀六甲,行动颇有不便,她撞上了桌角——好在张修己已经包好了棉布。但她还是因为疼痛而显得脸色苍白。

      她捂着腹部,看他像在看一个敌人。

      他心里疼得已经快要裂开来,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去,温柔地道:“阿醉,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开了什么玩笑,嗯?”

      她惨然一笑,轻轻道:“张修己,你把我当傻子吗?”

      他装着一副不解的样子:“阿醉,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哎,是不是最近工作忙,惹你不高兴了?来……”

      她轻声道:“谋杀同僚、倒卖物资、贿赂上级……”她一件一件数过去:“我本来还不相信的,阿修,我不相信的。”她的尾音在颤,她的身体也在颤,她的声音突然高亢上去:“可我看见了。”

      张修己笑笑:“阿醉,你太善良了。怎么别人说什么都听呢,嗯?”他走上前去,想要抱住她:“来,我们不……”

      她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打人的人没想到,被打的人也没想到。

      陈醉一怔,她的动作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而张修己平素里一呼百应,高高在上,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她觉得张修己会打回来,她身怀六甲,无处可躲,只能闭上眼,却没有想到,落在自己脸上的不是巴掌,却是一个吻。

      那个吻含着眼泪的味道。

      他哭了。

      他的哭泣没有声音。如果一个人能懂得张修己的哭泣,那么他会懂得世界上一切决绝和悲戚。

      那个吻过后,他走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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