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兔牛不相及》爇之

28、赶不走的旺盛

　　以前不是很忙的时候，我很喜欢养花种草，对家里空闲的地方很是执着地用各种花来填补，同时也在花市大胆地买下各种不好伺候且与这里气候不符的花回家。我很是自豪，家里这么漂亮，大脑袋每次在家里巡视的时候，都对我那青翠欲滴的吊篮垂涎三尺，顺便还说了句“哎，可惜了，吃不了”。
　　花应该最懂人的心情吧。后来小脑袋长大了，我的事情也多了起来，我对照顾花草一下子就失去了耐心。兴许她们知道我的心了吧，不到半个月，许多娇气的花便开始丽魂离家飘飞远处了，我的阳台，慢慢空出了许多花盆，只有不计较水土养分的吊篮还在坚持活着。
　　我失去了耐心。
　　许多事情向我纷飞而来，我像是遭遇了三年不断的生理期，情绪不稳定到了极点。我把自己熬成了死火山，内心焦灼翻滚外表却还要演示一番绿意盎然，我不能喷发，喷发就是刺破自己这个球，自损受伤，所以努力克制成了我不得不面对的无奈选择。
　　叠摞阳台的花盆，焦干的泥土，涝一天渴三天的吊篮，好多次，我都像在与吊篮置气打赌一般，看着它卷叶认命我才怀着不耐烦的心情给它灌下一盆清水。后来，大脑袋开始不断地替我带楼上的空花盆到楼下车库，慢慢，我的心觉得敞亮了。我觉得我以后不会养花了，花也不会喜爱我这脾气的。
　　慢慢，大脑袋与小脑袋开始捣腾阳台仅剩的一个白色高腰花盆，我不再对打理执着，他们便自由了，我的花盆慢慢就成了“乱葬坑”或者“穷苦人的坟冢”，一层层一块块，泥土被翻了底朝天，父女俩极尽所能，把野外各种野草野花都连根采来然后配肥种下，他们经常蹲在阳台，一起屁股对着我，窃窃私语，一会儿笑得肩抖屁股颤，一会儿又忙碌得一言不发。
　　“咦？你采的这个不错哦！看着颜色就好看，还是紫色的呢！”大脑袋跟个孩子一样赞叹小脑袋；
　　“我觉得都是粉色就太单调了，肯定颜色多才好看——额额——其实你手里粉色的花也挺好看的，我们还是赶紧种吧！”小脑袋只尴尬了一下，就开始转移了话题；
　　“好呀好呀！”大脑袋简直就是个贴心的小哥哥一般应和；
　　“哎，其实妈妈没有那么厉害，好多花都枯萎了，幸亏有我们给她种花，否则她这个花盆也要光秃秃了，哎，我的手都酸了！”
　　“就是呀，她还觉得我们不会养花呢，你看她养的这些花，吃也不能吃，瞎费工夫，也不给我们做饭——”大脑袋语音渐弱，我躺在沙发上看着新闻，也是爱理不理的心情，只要不烦我，随便说吧，也不会掉块肉，就算掉肉了也不亏，正好减肥啊！
　　“我们采的种子呢？你都放哪里了？”大脑袋问小脑袋，我听到种子二字，立马上了火，开始爆发——
　　“不要在我的花盆撒种子！我说了几遍了！不要撒种子！不要乱栽东西！”我难以控制地咆哮，也许是躺着声音不大，他们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情，我的心是崩溃的，但很快我就放弃挣扎了，花盆里我埋下牡丹的种子，等牡丹的种子钻出泥土，占领这个花盆，其他的杂草自然要让位的，现在纠结就太早了。
　　许多乱七八糟的花草很快就枯萎了。根本不需要我费力气。大脑袋陪小脑袋的玩，都是一时兴起，不是持续的，我清理了枯枝败叶，就静待牡丹花开。
　　我不爱盼中秋，中秋一过，很快就要到过年了，那时候的时间就跟关了一年未出门的狗，一旦打开门，便“嗖”的一下永不回头！
　　但第二年的春天还是如约而至。神奇啊。我觉得我在等待，其实，种子也在等待。我开始侍弄这白色的花盆，浇水施肥松土除草。
　　一天早晨，洁白的大瓷花盆里冒出两株粗壮的紫绿色芽，芽尖尖上顶满了疙瘩，粗壮的芽就像芦笋一般惹人喜爱，我开始赞美生命的奇迹，开始期待牡丹花开，开始重拾养花的信心，并不由畅想：这么粗壮的芽，将要开出多壮丽的花才能一展它的豪情呢！
　　浇水施肥。
　　芽尖尖越长胆越大！其气势胜过了春笋啊！不久，我定会收获满盆华贵的牡丹花啊！
　　浇水施肥。
　　我觉得日子有了光彩，连大脑袋跟小脑袋也啧啧赞叹，我飘了，整个人都飘了，我大言不惭地伸着手给小脑袋还煞有介事地吼道：“快，拽着老娘的手，我马就要飞走了！”大脑袋哈哈笑得不屑，小脑袋禁不住吓唬，直接抱着我的腿打坠儿！
　　美好不过几天。几天后，“芦笋”般的芽冲得半米高，终于，叶子开始舒展开来。我站在花盆旁边左看右看，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开始升起——我觉得哪里错了。这个叶子根本不像牡丹花的叶子，这个叶子就是简单的水滴状的叶子啊——这不就是——
　　哎！
　　这不就是楼下长得成片成片的粉豆花嘛！
　　我的心失落至极。说好的牡丹花呢？！
　　“你们过来！”我开始吼来父女俩，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劈头盖脸地数落，“谁放的粉豆花种子？我不是说过了嘛，不要随便种种子——不要随便种种子！你们为什么不听呢！”
　　“爸爸，这难道是我们种的粉豆花吗？啊！太不可思议了爸爸，我们种的粉豆花竟然长出来啦！哈哈哈哈~”小脑袋直接无视我，拉着大脑袋的手凑到盆边低头弯腰地欣赏；
　　“是呀是呀，你太厉害了！你看你妈种的牡丹花种子都没个动静，她还种花呢，水平还不如你呢！哈哈哈哈哈~”大脑袋故意气我；
　　我甩了脸就躺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爱生气，自己也懊恼。他们尽情欣赏粉豆花，我决定无视它。
　　往后，太阳一天比一天热烈，粉豆花靠着窗户的玻璃旁，受着炙烤之苦，但神奇，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它也有，它很积极，很拼命，把枝条伸得近两米高，宛若两株小树，叶子也是娇滴滴的嫩绿，原本只有干卷吊篮的阳台突然多了两棵树，那景象突然就美丽了，拥有了新生一般。
　　照这么长下去，盆里的泥土养分与水根本不够的，到时候它可能就得自生自灭了，那么多的叶子，这么热的天，得散失不少水分啊！
　　果然，当两棵小树绿意盎然之后，便要面对干涸的考验了。我想着给它浇水，但到了阳台却总是忘记，直到一天晚上，收拾衣服的时候，我发现粉豆花小树一下子黏了，每一片叶子都蔫巴了，上面的枝头也蔫巴瘫软地垂着，我心被触动了，赶紧浇水，一盆凉莹莹的水灌下去，只希望不迟吧，我没多想，抱了衣服就折身回到客厅。
　　第二天早上晾晒衣服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两棵小树一夜恢复，笔挺起来，枝头仍旧拼命往上伸长着，叶子坚毅，好似谁把瘪气的气球吹足了！枝头开始鼓起了花苞，还是那种俗不可耐的粉色花——不对——纸条最下面的许多大叶片没有焕发生机啊！走近一看，它们比昨天更蔫巴了，失了更多的水分，像挂起来的破毛巾一般，轻轻一碰就坠落了——
　　我应该浇水的。
　　它们那么想生长。
　　我妥协了，心被清空了。
　　我接受它了。
　　后来，它花开得烂漫，到了深秋，便说走就走，离开时不打招呼，只要一夜，枝条连根枯萎。望着掉落盆离的黑色种子，我感动了，它还是喜爱这个地方的，真好，那明年春天我们再见。
　　就这样，我们相伴了三年。如今，盆里又落下了黑色的种子，我们一家人都很开心，绿色的叶粉色的花尚在枝头，我们却又预定了明年的相会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