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不折 ...
-
周六一早，张云雷就来公寓楼下接乔尔。红螺寺远在柔化区，他们坐大巴去。
大巴车上都是相伴去红螺山的人，山上的观音寺求姻缘很灵验，许多情侣慕名而去。
车途漫漫，乔尔捏着张云雷的手掌玩，他的手长得特别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她见过他拿扇子的时候，拇指扣在香樟木柄的宽面上，四指屈握，显得指节青白。转扇时手腕微抬，大褂的袖子便滑下一截，露出腕上绿溪一般流淌的脉，五指一挽一勾，扇尖打出一个俊逸的弧，只听“唰”的一声，他眉峰一挑，便将半卷山河尽拢入十二扇骨间。
她捏捏指骨、又摩挲了一下虎口处那陈年的茧，张云雷有些痒，眯眼笑着问她：“怎么样，骨骼还算清奇？”
乔尔正儿八经地清清嗓子，扳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这位哥哥，我见你骨骼清奇、面容清秀，日后必成大器”
又不知效仿着哪部电视剧里看到的算命先生，指着他掌心的纹路一一数来，“你看，这条生命纹、长且红润，日后健健康康、少病少灾；这条是脑纹，深、细，才智过人；这条...”
她指着小指下掌开始延伸的那条纹，蓦地害羞起来，张云雷却还非要逗她，一手撑着头悠悠地说：“这条——感情线，小先生也给看看？”
乔尔一羞，随口胡诌来一句，“线、线明深秀，命占桃花”
“哦——”，他一本正经地讨教，“那先生有没有看出来，那朵桃花…”
“就在我眼前”
乔尔被羞得低下头去抵他的肩，笑得眸光潋滟、面若春桃。
……
一走进红螺寺就能见到一片大竹林，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幽深，在翠绿欲滴的竹林中蜿蜿蜒蜒，他们踩着脚下凸起的小小石头往林深处走，这时天色还早，能听见山上传来的浑厚晨钟声。
林子里有卖小盆栽的摊贩，乔尔挑挑选选，抱回了一盆小文竹。张云雷拨弄了一下文竹的幼嫩叶子，想起她的许多物件儿上都印着竹节，他问道：“为什么喜欢竹子？”
比起光秃秃的长杆竹子，女孩儿应该更喜欢花树吧，像这时节的玉簪与海棠，皑皑似白雪、或是灼灼如焰火
这世上万千的花木，她偏就喜欢竹。
乔尔说：“风过不折，雨过不污，傲骨通透，锋芒不露”
她回过头，在晨曦下，白皙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绒绒的光
“你看，多像你呀”
后来有人问他，他这一辈子有过多少次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他当即就想到了这个时候
只差一点，只要他再少思虑一点、随心而动一点、再多信任一点，他就能快步走到她面前，对他像明媚天光一样的小姑娘说：“带我回家吧，以后一辈子，我只做你的小竹子”
但他没有
在乔尔心里，年少的爱恋只要有一腔英勇、说出喜欢就会有曙光，而他不同，他想的太长太久，在那句承接她一生的爱说出口之前，他要做的准备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那时不过是走上前去，微微笑着，揉了揉乔尔的发顶。呼之欲出的被他咽下，别的便再也没说。
……
红螺山上的观音寺，求姻缘是出了名的灵验。
九月份的山间午后尚有夏末秋初的热气，他们在寺中吃了清爽可口的斋饭，赏过红螺山的风光景色，待到进香祈愿的人稀疏起来，才走进大殿。
乔尔没有在寺庙敬香的经验，张云雷倒是经常陪家中长辈去给佛祖上香，老一辈的人都信这个，九柱香、祈福三代。
乔尔就站在一旁看他仔仔细细净了手，又将双手放在大殿中摆放的菱花缠枝香炉上方熏了一遍，才取了三支香，在烛火上灼烧起来
他低着眉的时候，下颚的轮廓就愈发清俊，此刻站在烟雾缭绕的大殿里，他的身影忽然就朦胧了起来。乔尔看着那三柱香慢慢点燃，飘起的雾纠纠缠缠，在他们之间横出了一道云屏雾障来
乔尔突然就想起那天晚上许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相信他，可他相信你吗？”
“或者说，他相信他自己吗？”
张云雷的眉眼已经快要模糊不清了，她蓦地感受到一阵心慌，心急之下开口喊他：“小哥哥！”
屏障一般的雾气浮动了一下，直到三点星火定定稳住，烟雾的尽头才有了回应，那人缓缓朝她踱来，好看的眼眉又清晰了起来
他沾着烟火香气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间，微微躬身，笑问：“怎么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嗅着他指尖的淡淡檀香，“刚刚想到一首诗，想说给你听”
“什么诗？”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
返程时已经落下夜幕了。
乔尔在山寺逛了一天，这会儿困乏得很，她将头靠在张云雷的肩膀上打算睡一小会儿，一低眼却又看见了他手背上还没消失的针印。
她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那处，轻声说：“小哥哥，我已经打算好了，大学来北京读”
张云雷一愣，“爷爷不是想让你去美国吗？”
“不去了，”她摇摇头，“成绩不够，我和爷爷商量好了的，在北京读挺好的”
哪里就商量好了，就是现在乔老还对她冷绷着脸呢
但她说：“到时候我就能照顾你了，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生病，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受了什么苦，也能跟我讲一讲。你说，好不好？”
那边沉默了一下，乔尔才感到他的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发顶，笑意轻快
“什么苦啊难啊的，想什么呢，我好的不能再好了”
“睡吧，我的小傻子”
乔尔突然觉得好困，困得她黯淡了眸光，慢慢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张云雷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仓央嘉措《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不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