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灼烟之华惊世白芒 ...
-
待江寻秋再一回神，竟是不知何时便已走上了那上山的密林小道。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举有多幼稚可笑！
什么江湖偌大从此不必再见？人本就是要离开荼杳的何需他来多嘴？
江寻秋懊恼地扶了扶额，这才抬眼细看了看脚下之路。
小道砌以石阶，蜿蜒曲折，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葱郁。阶梯小路被四面八方的密林包裹得严丝合缝，若非荼杳之人亲自带领，恐怕连寻到这一条道路都难于登天。
正当江寻秋还在四处观望，叹于秦无尘的心思缜密时，陆玄那冰冷却不失礼貌的嗓音便从他不远处传来了：
“谷雨大……咳，江兄，勿要磨蹭。”说完他便复向前去，倒是那叶丰还回头睨了他一眼，嗤笑道：
“哼，若不是你法力不足无法御剑，我们早到了！现在还在后面拖拖拉拉消磨时间，阁主最讨厌不守时的人！我看你是不想入荼杳了。”
闻言，江寻秋才甩了甩头，逼自己忘掉方才发生之事，快步跟了上去。
猫妖……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一路未言。
待差不多走到了阶梯尽头时，江寻秋身前两人忽的停下了。他无奈也停下，看了看两人那黑着的脸，疑道：“干嘛不走了？”
陆玄与他身旁叶丰对视一眼，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蓄力于掌，直朝江寻秋心口击去！
江寻秋只觉胸口一阵钝痛，闷哼一声，被迫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勉强站定后捂住了胸口，诧异道：
“喂，姓陆的，你干嘛打……啊！！”
话未说完，他便不小心一脚踩滑，从这一小段阶梯上直直滚了下去。
“噗！哈哈哈哈哈……”叶丰忍不住捧腹道：“哈哈哈你是傻子吗？哈哈哈！”
而他旁边陆玄虽是依然臭着脸，却也看得出正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江寻秋磕破了手臂，但也顾不得疼痛便翻身站起，怒道： “嘶……喂！你俩干嘛？一言不合就动手？”
叶丰抱臂笑看向他，玩笑道：“啧啧啧，阿玄不过才使出三成法力，你便如此狼狈？哈哈哈，果然很弱嘛。”
江寻秋不悦蹙眉，他心知现今天下有许多修习之人皆是不满他所处位置，眼前二人想必也是如此。可他江寻秋无法左右他人心思，也无法改变如今人皆嘲之的现状。他想怒，可他却无可奈何。
陆玄淡淡瞥了一眼身旁的叶丰，轻斥道：“阿丰！不得无礼。”
他恭敬地对江寻秋行了一礼，道：“抱歉，江兄，陆玄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前方便是荼杳阁内部城池‘灼烟之华’，里面不失对你心存不快之人……方才出手只为测试你实力如何，并无存心伤你之意……”
说到这儿，陆玄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了一般抿了抿唇，方才隐隐约约的心忧之意瞬间烟消云散，他冷下了脸，复行了一礼，道：“……无需多言，多加小心。”
江寻秋仔细斟酌了他话中意味，想通后竟是忍不住“噗”的便笑出了声。抬眼再望，两人皆是尬得面如土色。
江寻秋心绪忽的转好，三两步便跃上了阶梯，像是熟识的弟兄般揽住两人肩头，咧嘴笑道：
“诶！傻小子，你们是在……担心我？哈哈。”
叶丰生气般皱起了眉，却未从他臂膀下挣脱，只哼道：“谁担心你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哼，脸皮简直比城墙拐角还厚……”
江寻秋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一边笑一边打趣道：
“哈哈哈！你们荼杳的人，都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吗？”未等两人回答，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拉开了话题，“诶，话说，荼杳有什么逾则重惩的规距吗？”
叶丰不屑道：“对你而言，有规矩不也和没规矩一样吗？”
江寻秋已心知叶丰那傲娇劲儿，便也不恼，只转头对陆玄道：“嗯？小玄儿？”
陆玄脚下一个踉跄，有些惊诧，却也只轻咳一声正色道：“江兄…论阁中辈分，你还应唤我一声‘师兄’……”
“哦？”江寻秋来了兴致，“是怎么个‘辈分’法？”
陆玄道：“荼杳依每个弟子实力强弱将之划分为了五个阶级，分别为地、契、灵、鬼、天。”他顿了顿，从江寻秋臂膀下出来，面对着他继续道：
“阶级不同，能够修习的内容或是一些荼杳接手的妖类事端也有参与限制。”
江寻秋正了脸色，放下搭在叶丰肩上的手抱臂看着陆玄，只见他背过身去，随意扯下一片叶子便捏了个决将它悬浮于自己掌心之上，霎时间从他手背处散出浓烈的青色幽光，紧接着一道泛着白光的“门”缓缓出现在三人眼前。
那道“门”虽是水波粼粼，但却像镜面般倒映着三人，尤其江寻秋那一张惊得好似见到了什么奇物一般的脸庞。
陆玄转身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叶丰随即便欲走进，却又回头看了看江寻秋，笑道：
“怎么，第一次见荼杳的通行门，吓傻了？”不等江寻秋辩解，他便已笑着迈进了“门”。
陆玄抿嘴轻笑，倒是不与往常的冰冷，反而显出一丝少年独有的俊俏。他轻声问道：“江兄，不进去吗？”
讲真他江寻秋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之物，就是幼时住在国君殿也从未见过眼前这状似水却进入后可直接“消失”的“门”。他不禁疑道：
“这要干嘛？叶丰那小子去哪儿了？”
陆玄闻言，眉眼间皆是掩不住的笑意，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一借力，轻推了江寻秋一把，江寻秋还未反应过来，便一头栽进“门”中。
他只觉周身都被水包裹着，再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再不是一望无际的密林，取而代之的是满街的繁华楼宇。
仔细一看，街上青衫赤衫的荼杳弟子络绎不绝，而叶丰，正站在一旁好笑地盯着他，道：
“欢迎来到灼烟之华。”
紧跟着，陆玄也从“门”中出现，江寻秋讶然回头，“门”在陆玄身后合并，空中悬浮的“刈祁国”三个法力凝文硌得江寻秋双眼微疼，但却不过一会儿便消失了。
陆玄在江寻秋身前站定，抬起手背露出一块青色的半刃印记，却也只是现了一现，便又消失了。
只听他道：“阶级不同，通行印记也不相同。”他抬眼示意街上的弟子，继续道，“契阶为赤，灵阶为青，鬼阶为玄。校服也是如此。”
江寻秋道：“那地阶天阶呢？”
陆玄略显抱歉地回望了江寻秋一眼，“天阶为白，但至今都只有一人，便是阁主，与国君势均力敌的存在。”
他带着江寻秋往街道走去，继续道：“而地阶……已是许久再无人是地阶了……所以校服与印记…都不曾算过地阶的份。”
江寻秋不禁轻挑眉尖。
这时又听叶丰道：“现在荼杳，契和灵是最多的，鬼两只手便数得过来。但我劝你以后见了玄衣都绕着走，现在荼杳那几个鬼啊……都是些不好惹的古怪脾性。”
说到这儿，叶丰不满地摆了摆手，陆玄轻抚了抚他的背，面色有些僵硬，却也只是点头附和。
江寻秋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忽想起今日遇见秦无尘，他穿得不就是鬼阶的玄衣？不禁开口问道：“那你们秦阁主……不穿的也是玄色？”
陆玄点点头，道：“阁主不常在百姓面前露脸，出荼杳在外皆是以玄衣示众，许是不愿被人道破身份罢。”他微一低头，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道：
“阁主的心思…我们也不甚了解。”
闻言，江寻秋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也并未再追问，只是像个普通长辈教导小辈般与两人唠起了家常。
经过这一路的交谈，他心知两小辈皆是性情单纯之人，并未对他有任何异样看法，独独只是见他如此轻易便被收入荼杳，有些轻微的不满罢了。
毕竟能被荼杳看中的，皆是身怀真才实学之人，而并非像江寻秋一般只是一味的满腔热血。
但，这是秦无尘的决定，他们也无权干涉，他们也并不知缘由。
.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他们三人便到达了秦无尘的住地「藏书阁」。
听玄丰二人所言，秦无尘所住之地乃是灼烟之华中心之地。一切荼杳所知之妖都被撰写成卷轴保存于内，而人界内妖类引发的各类事端也会在第一时间被送往此处，再由秦无尘着手整理入阁，散发给阶级适当的弟子前往解决，也算是座名副其实的“藏书阁”。
甫一入内，便见秦无尘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从他手背处散发出的白芒不疾不徐地肆意穿梭在他身旁的一片玄色之间，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江寻秋瞪大了眼望着这番景象，他从未知道那枚“通行印记”还有这种妙用！
这时玄丰二人毕恭毕敬地对着秦无尘的背影行了一礼，同时道：“阁主，江寻秋已到。”
秦无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道：“退下吧。”
二人应声离开。
江寻秋也不是个客气的，见秦无尘并未搭理他，细细一思索便三两步来到了那一排玄色书架之前，靠近一看好似还有些暗纹遍布之上，隐隐透着些法力流动，一卷卷卷轴悬浮在书架空位里，白芒缭绕，间隔甚密，让人倍感惊奇。
江寻秋好奇地伸手出去触碰卷轴，却在离卷轴之前不到一尺处被扎得“嘶”一声抽回了手。
指尖在那一瞬传来密密麻麻的噬咬感，筋脉也像是被挑断了一般，疼得钻心。
“呃……”江寻秋闷哼一声，不由得紧紧扼住了自己的手腕，那持续的噬咬之痛逼得他额上也聚起了些汗珠。
见秦无尘还不为所动，江寻秋简直要气得大骂，不禁怒道：
“秦无尘！你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秦无尘低声笑了笑，这才转眸看向他，道：
“你安分一点。这里的每一卷卷轴外都设有荼杳的禁制，唯有通行令才能取出卷轴。”说罢，他勾勾手指引过一圈白芒，随着一卷卷轴一齐落入他的掌心。
江寻秋甩了甩手，发现那阵痛感已经差不多消失了，不禁心道：这东西怎么就只痛这么会儿？万一真到有人盗卷轴的时候，这东西哪防得住？还是给无尘哥说说好了，他知道这东西会咬人，定没有亲自碰过。
只见秦无尘将手中卷轴缓缓摊开，一脸严肃地阅读着每一字句。
江寻秋难得见他如此认真，也是按捺不住内心好奇移步至了他身边，道：“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秦无尘轻瞥了他一眼，合上卷轴一挥手将之引回了原处，复又转过身去在一案小几边坐下，淡漠启唇，道：
“媚妖。”
江寻秋心下了然，大大方方走至他对面坐下，也是毫无隐瞒地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无尘，只是有意省去了时尤最后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最后还不忘将那媚妖种子交与了他。
他自觉秦无尘好似颇为满意，因为那个平日里冷得像块冰似的秦阁主今日居然难得对他流露出了别的情绪！虽那目光他还看不太懂，不过，暂且就当是对他的赞许吧！
江寻秋有些飘飘然地勾了勾嘴角，甚是自得。
而他秦无尘只是仍在反感他与那白泽的龌龊事儿而已！
他看了看面前得意洋洋的江寻秋，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以后你就待在荼杳，也好让我和国君少为你操心。”
又听这个称谓，江寻秋不禁怔了怔，半晌才试探道：“你…还不肯叫他……”
“住口。”
江寻秋话还未说完，就被秦无尘冷漠地打断，他也就知趣的不再提及，只默默地盯着秦无尘冷峻的侧脸发呆。
过了好半会儿，秦无尘才从袖中摸出一块透明的石头扔给他，道：“握住。”
“哦。”
江寻秋应声接过石头，举到眼前仔细打量，那石头约摸一巴掌大，除了通体透明，状如菱柱之外，并无甚特别之处。
但他虽确是一直紧握着，却半晌都毫无动静。
正当江寻秋还在疑惑秦无尘用意为何时，那石头却突然亮起了一丝光亮，但还未等两人看得真切便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秦无尘眸色渐冷，蹙了蹙眉，冷声道：
“不出我所料，果然是荼杳第一个地阶。”还未等江寻秋答话，他便轻轻转过眼去，叹了口气，扶着额微有些无奈般道：
“罢了，地阶便地阶罢。”
江寻秋虽是早便料到了这个结果，但眼底却仍是闪过了些许不甘。
他咬了咬牙，倏地站起，复又握紧了手中之物，一双眸子毅然决然地盯着眼前之人，像是激励自己，又像是召告天下一般坚决道：
“我总有一天会让你认可我！”
话音刚落，江寻秋便觉着自己身体内某一处好似突然受到了冲击一般狠狠地震荡了一下，连带着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体内一般的狠劲，震得他一个踉跄便倒向了身前的秦无尘，随即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他想要挣扎起身，却是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连意识也好似正渐渐被吞没。
朦胧之间，江寻秋好似瞥见自己手中突然绽出了万丈白芒，点亮了自己昏沉的双眼，也点亮了咫尺之间秦无尘那张惊讶错愕的脸。
他是第一次见到秦无尘乱了阵脚。
往日里一直沉稳、波澜不惊，做事也总是游刃有余的秦阁主脸上，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名为慌乱与惧怕的情绪。
江寻秋不禁强扯出一抹苦笑。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这个无能的自己。
他的脑袋愈发昏沉了，只能依稀察觉到秦无尘一把夺过了自己手中的石头，接着又好似瞥见一大簇白芒尽数汇进了自己的手背上，像是勾勒出了什么一般，痒酥酥的。
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秒，他好似听到了耳边传来秦无尘低声的怒吼。
那是对他自己的否定，对自己的愤怒，杂着满腔的自责。
“江寻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灼烟之华惊世白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