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诉平生》郑仁

5、刀鸣笛远（四）

　　【十二】
　　“微晴阿妮回来了？”曲微晴领着青疏走进五毒教的地盘的时候，路旁有来来往往的苗民们见着她回来，便笑着招呼起来，只是当看见她身后那群明显不属于苗疆这个地方的小团队，立马就变了脸色。
　　“阿妮，你怎么把别人给带进来了？”苗民们皱着眉头问道，“中原人可没有我们这般可信，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阴险狡诈。阿妮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
　　“没有，哪里的话。”曲微晴笑眯眯地说，“他们是来求医的。里头有个汉人，中了点东西，我正好碰上了，就给带回来瞧瞧了。”
　　苗民这才将信将疑的让开了路，让一行人向圣兽谭走去。只还是有些好奇而又紧张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马车上。
　　等曲微晴将事情告诉她师父曲云之后，曲云直接召集了几位圣兽使以及长老们进行商谈，毕竟这种名为“咎”的蛊已经算是五毒教中比较偏门的蛊虫了。更何况若是想要将这种蛊虫想要炼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杨饮风被留在了曲微晴家中，唐无寻便理所当然的也住了进去。曲微晴看着唐无寻得意洋洋的像是斗胜了的小公鸡一般，气的直接摔了笛子。青疏和刘嘉懿哭笑不得，看着曲微晴同唐无寻闹别扭，转头便叹了口气，将自己埋进了五毒教典籍里。
　　“咎”是一种相当奇怪的蛊虫。《说文》中将咎解释为灾难，而在《易经》、《尚书》、《诗经》中则被解释为过失、罪过的意思。而正因为如此，“咎”就被用来命名这种蛊虫，原因是因为这种蛊虫就是从过失中诞生的。
　　据说蛊虫诞生之初，制造者的本意，是想要使用这种蛊虫使自己的爱人活过来，只可惜不知在炼蛊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这种蛊虫无法成为媲美凤凰蛊存在的蛊虫。不过这种蛊虫虽然无法像凤凰蛊那般使重伤垂死者重新复生，但是若是将此蛊种在他人身上，等那个人彻底死亡之后将因为宿主死亡而沉眠的蛊虫挖出来，再将蛊虫植入想要复活的人的身上，那么被复活的人就能够从幽冥中重回人间，但是时间不长，只有半刻钟的时间罢了。
　　死而复生终究有违天道，曾有使用者信誓旦旦的说，使用“咎”的当天晚上，就梦见复生者在地府受苦，说是因为违反了天道戒律，因此将受到数万年的刑罚，还说若是这种蛊虫被人大量使用，必定会招致灾难。于是这种蛊虫就被命名为“咎”。
　　也听说有人并不信这种传言，大规模制造过这种蛊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记忆仿佛断带了一般，只留下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说明他们的结果并不好，甚至有可能是全军覆没。于是“咎”这种蛊虫，从那个时候开始，每一代人都只有一个传人，直到乌蒙贵分裂五毒，并且建立天一教为止。

　　【十三】
　　茶馆一行人和曲诉离在靠近五毒地界的时候就分开了。曲诉离心情颇好的哼着山歌的小调，避开了苗民们，绕进了五毒教中。虽然他在五毒分裂是年纪还很小，但他的记性相当不错，更何况作为一个蛊师，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下过蛊毒的目标在哪里。他在树林里绕了几圈，躲开了几个巡逻的五毒教弟子，很快就找到了躺在曲微晴家中等待治疗的杨饮风。
　　只不过几乎是刚到，他的气息就被唐无寻察觉了。
　　曲诉离转着手中的虫笛，面上带着笑容看着从窗口跳出来警惕的看着他的唐无寻。
　　“你是……”唐无寻皱着眉头看向曲诉离。他觉得这个明显像是苗疆人的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叫曲诉离。”曲诉离嘴角挂着一抹略显妖异的笑，气定神闲的看着唐无寻。“他的蛊，是我下的哦。”
　　“所以你来，有何指教？”唐无寻盯着曲诉离，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挂在他腰侧的千机匣。
　　“蛊虫我可以解。”曲诉离笑眯眯的说，“但是我要你不令人起疑的杀死我，还有，帮我向你们唐门一个叫唐无觞的，带一句话。”
　　“什么话？”
　　“君尚记否？在扬州所见霓裳轻舞。”
　　“你是说……？”
　　“只是让你带句话。”曲诉离的腰上滑下来一青一白两条蛇，挡在了曲诉离和唐无寻之间，“这一单，你接吗？”
　　“我不信你。”唐无寻说，“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即使我能够使你那个躺在床上的情缘醒过来？”
　　“即使你能够使我那个躺在床上的情缘醒过来。”
　　“好。”曲诉离盯着他手上已经打开机括的千机匣，转身走了。唐无寻看着他的身影慢慢在树林深处慢慢的消失，连两条蛇也跟着不知道滑溜到哪里去了，这才重新跃起，将自己隐藏在杨饮风屋子里阴暗的一角。
　　曲、诉、离。唐无寻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来人的姓名，思考着他来这里示威的目的。他为什么会提到唐无觞？扬州所见霓裳轻舞又是什么意思？他又为什么想死？还非要死在自己手上？

　　【十四】
　　纯阳宫坐落在华山，而那里除了山势险峻以外，更出名的是那里的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仙一般，华山顶上终年都笼罩着积年不化的白雪。如此年复一年，纯阳的雪，越发的深了。
　　曲诉离原本去纯阳是去看雪，没想到仿佛是宿命般的，在太极广场碰到了正在练剑的她。
　　她的手是执剑的手。虽然不如千金小姐般细嫩柔软，指节上带着常年握剑的厚茧，其实并不好看。但是当她握着剑柄将剑舞起来的时候，剑气带着雪花扬在空中，立马就将她笼罩起来，莫名的带着一股子仙气，就连不如千金小姐那细嫩白皙的手，也莫名的带上了雪中寒梅般的傲气。
　　曲诉离形容不出这样的意境，他只能将这样的她形容为“好看”。她就是华山上的一捧雪，曲诉离则像是苗疆深处一抹笛音。这抹从未见过雪的笛音碰见了这一捧像是带着仙气的雪，几乎是立刻，曲诉离就喜欢上了纯阳清虚门下的她。
　　苗疆人的热情和直率向来令人难以招架。没有追多久，曲诉离就同她结为了情缘。江湖策马也一同，行侠仗义也一同。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一个镇山河只为护你平安，一个补天圣手只愿为你织一片天，江湖上一路走来，羡煞旁人。很快就到了即将谈婚论嫁的前夕。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苗疆乱了，江湖上也乱了。
　　原五毒教主罗刹魔留书失踪，江湖上也有东洋剑客四处挑战，似乎牵扯到纯阳数十年前的一桩大案。曲诉离因为是“咎”的传人，于是不得不同她分开，一个只身回苗疆，一个策马回纯阳。
　　只是这一去，就是阴阳两隔。
　　曲诉离最后一次收到她的信的时候，是她和同门们去了寇岛，随后就是数月没有消息。刚开始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但苗疆事物繁杂，又要迎接新教主，又还有人在暗地里搞事情。于是数月之后等他再收到来信的时候，这才知道了一个令他几乎是肝胆俱裂的消息——她永远的留在了寇岛，再也没办法给他一剑镇山河了。
　　曲诉离打心底里觉得，要是自己没有回五毒，没有听从这些逼逼叨中原人有多狡猾的长老们让他留在苗疆辅佐新教主，而是遵循自己的预感追着她去寇岛，那么是不是就能够救回她，是不是就还能够再给她一个圣手织天，是不是现在，还能让她笑着给自己一个镇山河？
　　几乎是报复般的，当许多人彻底拜服新教主时，他干脆的毁掉了自己的住处，直接跟着乌蒙贵重新建立了天一教。很快他就得知，原先教导自己的前一位“咎”的长老，另外收下了一个弟子，并且再次从头教起。
　　所以你看，这个世界上，少了谁都无所谓，不是吗？
　　曲诉离头一次笑出了眼泪，没多久就毁了大片天一教的尸罐，直接出逃了。天一教、塔纳、五毒同时发出了通缉令，他没有管，躲躲藏藏的活了六年，代替他那长眠寇岛的情缘看遍了大唐河山锦绣繁华。再然后，他随便选了一个唐门讨厌鬼的情缘，把咎给种了下去。
　　五毒教、天一教、塔纳，你们看，我就算被你们三方同时通缉，我也还是活的好好的。
　　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可你们偏偏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在我头上。
　　所以，我回来了。
　　回来带着你们，一起走向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