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班长》zine

2、Story 1

　　宁幼夭意气风发地迈着步子向教室走去。
　　市一中是半寄宿制的中学，家住郊区的宁幼夭理所当然的选择了住宿。住宿生要晚修是天经地义，不过也有部分家住得离学校很近的学生选择来上晚修，比如“委员三人党”。
　　“呀嗬唷！去上晚修吗！”
　　宁幼夭回头，看见了在竞选班长时帮过自己的两位委员和……他们的朋友。
　　“‘那个’多谢帮忙啦！”
　　“不用谢啦！”李彬冲到宁幼夭身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是朋友嘛！对吧！阿浩！”
　　原浩在后面笑了笑，“只是希望班长别辜负了大家就好。”
　　宁幼夭听了，很不高兴地皱起眉。
　　“叫什么班长啊！叫名字啦！名字！”李彬喊道。
　　这回轮到原浩不高兴了。宁幼夭的名字不好叫，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你扭腰”；自己正是因为估计到这一点才叫“班长”的，李彬居然故意找茬！
　　“‘阿宁’。”
　　原浩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另一个朋友。
　　“哇啊！天才耶！仙人！”李彬非常开心地送上一个超级大笑脸，“叫‘阿宁’！就叫‘阿宁’！”
　　于是乎，李彬半拖半攘地和“阿宁”班长向教室走了，原浩还呆在原地，身边是在等他的“仙人”段干伯。
　　“……段干，你怎么回事？发烧了？”原浩少见地手足无措起来，“你今天相当反常啊！”
　　段干伯没说一个字，定定地看了看原浩的脸，转开视线又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
　　原浩等着他的反应。
　　段干伯再次看向原浩的脸，然后毫不拖泥带水指节转身走了。
　　他的意思是：快点，要迟到了。
　　原浩彻底无语。

　　晚修不要求课堂上一定要做什么功课，但必须保持安静。
　　刚开学，几乎都没什么作业，原浩和李彬在第一堂就已经完成了所有要交或不要交的作业，连带还预习完了明天要上的课，所以现在在玩BLACK JACK。
　　段干伯不知道有没有做作业，等宁幼夭看到他时，他正在练字。
　　毛笔隶书。宁幼夭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的书包不是布料做的，而是一个提在手上的盒子。
　　说起来，刚才来上晚修时，李彬叫他“仙人”……为什么？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办理的花名册还没弄好，还有教科书也没领齐，还有学校里的会要开，记得是今晚最后一堂课……
　　蓦地，下课铃想了。宁幼夭合上写了一半的花名册，收拾东西准备去开会。
　　出教室门的瞬间，他瞄到正在和生活委员说着什么的副班长蓝婕看着他勾了一下嘴角，似乎在冷笑。

　　从教室回宿舍的路上要经过学校的侧门，侧门外是以学生为主要营业对象的众多商铺。在这些商铺之间的狭小空间内，总有一些喜欢黑暗或畏惧人流的东西隐藏在那里。
　　宁幼夭盯着其中一个夹缝这样想着。
　　或许有些人就是喜欢接近那些东西，比如“仙人”。
　　开完会，已经下晚修挺久了。自己再回宿舍的路上却发现一个早该回家的人蹲在楼缝间的小巷子里。
　　而且还是被原浩那种理性到极点的人都评论为“几乎没欲望”的人。
　　……真想知道“几乎没欲望的人”仅有的一点欲望是朝向哪里的呢！
　　宁幼夭提步走出侧门，来到段干伯的身后，张口准备叫他的名字。
　　“喜欢猫吗？”
　　宁幼夭张着口愣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在背对自己的情况下先发现自己。
　　“它刚出生。”
　　宁幼夭回过神，合上嘴，又再次张开。“你怎么知道我在？”
　　“脚步声。有不用的圆珠笔吗？”
　　宁幼夭马上反找书包，取出一支快写完的笔，递过去。
　　段干伯打开手提箱，拿出一把小刀，把笔芯没有墨的一段取下来，一段纵向开一个口子，另一端插进一个小瓶子里。
　　“那是什么？”宁幼夭问。
　　“稀释奶。”
　　不……我是问你在做什么……心里想着，但宁幼夭并没有问出口。
　　那个东西只是听段干伯说是猫而已，其实宁幼夭只能接着周围的光线看出是一团东西在动，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
　　一辆汽车从巷外开过一闪而过的光照出了宁幼夭眼前的生物。
　　好、好小！
　　才巴掌大！
　　一只小小的黑猫在墙边蠕动着，眯着眼睛享受段干伯提供的食物。
　　“活得下去吗？”宁幼夭不小心说出了内心的疑问。
　　段干伯保持着喂奶的姿势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养啊。”
　　“我住校耶！”
　　“带进去。”
　　“会被骂的！”
　　“放在食堂。”
　　“那里已经有两只了！”
　　“后门花圃。”
　　“有狗啦！”
　　段干伯转回头重新看着猫，沉默了一会儿。
　　“班里养。”
　　“你神经病啊！那它还不被折腾死！话说回来，它妈妈呢？”
　　段干伯向巷外马路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宁幼夭顺着看过去，水泥路面上有一小块地方被某种液体染了色，在昏黄的路灯下黑黑的。
　　“被车碾了。”
　　听到这个回答，宁幼夭突然有种反胃感。
　　又一辆车从巷外驶过。
　　仍在营业的店铺里传来学生的喧闹和笑骂，暗淡的路灯旁围着蚊虫，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晃动着，像啃噬光芒的妖魔。
　　“养吧。”
　　段干伯抬头看着在他面前蹲下的宁幼夭。
　　宁幼夭不自然地深吸一口气。
　　“我们来养它！”
　　小小的黑猫“喵”的叫了一声，在宁幼夭耳中听来，如同高兴的欢呼。

　　“那么，要养吗？”
　　原浩哭笑不得地问。
　　还在奇怪怎么段干回的那么晚，所以跑到他家来，谁知道哦啊一进门居然看见这个家伙正在喂一只巴掌大的黑猫喝奶，用吸管。
　　一问原来如此，原浩觉得自己应该抓住问题的中心了。
　　“你对新班长很在意吗？”
　　段干没动作，原浩耸耸肩。
　　“养只猫对你来说问题不大，反正你和你爷爷住。”原浩看了看段干身后的两层高的小楼，“空间不成问题，不过上学的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他负责。”
　　原浩“哦？”了一声点点头。
　　“副班长好像想干些什么。”原浩突然转变话题，段干伯一如既往地没回应。
　　“单刘新今儿晚上看到她和何满月在说什么，后来傅蓉也加进去了。”
　　“……”
　　“我告诉那呆子了，结果他说没关系。”“呆子”是指“天然呆”李彬。
　　“……”
　　“你有什么看法？我是觉得她应该是想孤立阿宁啦！而且他也确实有那个本事，不然老师也不会手下留情还让她当副班长……”
　　“……千里。”
　　“啊？”
　　“丛千里。”
　　“啊……风纪委员啊……她是不可能和蓝婕一挂啦！那么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你是想让她去——不可能啦！这又不是风纪的管辖范围！”
　　“顺藤摸瓜，从尖上找起。”
　　“……‘鸡蛋里挑骨头’？”
　　段干伯见小猫吃饱了，收起奶瓶。
　　“以防万一而已。”

　　柯鑫早上一上班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是初一（5）班内相当一部分学生的联名投书，要求举办入学庆祝会。领头的第一个名字是蓝婕。
　　“哎呀呀呀呀！”
　　柯老师推了推眼镜，将信放进文件夹，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会做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总是想着长大，想着出风头，不知不觉间变得世故，却忘掉了在这个年纪该做些什么。
　　才十二、三岁，有什么必要让自己这么早就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呢？就算会对将来的发展有帮助，但用自己最快乐的年少时光作代价，不是太昂贵了吗？
　　柯老师拿起花名册和文件夹，准备去班上。
　　入学庆祝会啊……

　　段干伯一走进教室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众人安静、沉默。
　　然后，段干伯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
　　然后……
　　“喵～～”
　　从盒里取出吸管和小瓶子，再把已经泡好的奶倒进瓶子里，封盖，插入吸管，再斜抱起小猫，喂奶。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就算不是家住得近的童党，从同一间小学升上来的也有不少在初一（5）班，而且经过军训，大家也清楚段干伯有多讨厌麻烦。
　　但是他现在居然在给一只小猫喂奶！！
　　目光又转到一起来学校的原浩和李彬身上。前者不闻不问，看来是放弃了；后者一放下书包就跳到段干伯身边叫嚷“让我也喂一下啦！”
　　蓝婕气得脸色发青，终于按耐不住。
　　“段干伯！你把学校当成什么了！”
　　意料之中的没反应。
　　“段干伯！！”
　　当蓝婕喊破音的同时，班主任走进了教室。
　　“啊呀，是小猫啊！”
　　“老师！段干伯他……”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班长……”班主任冲正打算为段干伯辩护的宁幼夭招招手，“出来一下”。
　　宁幼夭一离开，跟着班主任走远了，教室里立刻像爆炸一样喧闹起来。有打趣无奈的原浩的，有和李彬一起凑上前逗弄猫的，也有站在蓝婕一边，躲得远远的。
　　有一双有些泛蓝的眼睛不带感情的注视着这一切。
　　“无聊。”
　　眼睛的主人平板地吐出两个字，再度埋首课本中。

　　早上风波引起的浪一直打到了下午。因为某班干领导的女生集体极力反对的关系，开学的第一堂班会被迫改变主题，讨论起猫是否能带来学校喂养的问题。
　　“我认为可以！”单刘新推推眼镜，“由班级共同喂养动物有利于培养班集体的团结性，同时也有助于培养我们的爱心……”
　　“呼啊～～”他的同桌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大呵欠。
　　有几个人捂着嘴开始偷笑。
　　“这不是添乱嘛……”原浩抱怨了一句，然而坐在他斜前方的当事人之一却依然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小猫身上。
　　“单刘新这一折腾，我觉得你要想在班里养它，还是去做梦比较好。”
　　段干伯听完，抬起头向讲台望去，视线刚好和主持班会的宁幼夭对上了。
　　宁幼夭一脸后悔，夹杂着对不起和绝望。
　　不自觉地，段干伯的嘴角弯了弯，冲着宁幼夭笑了。
　　对不起变成了惊讶。
　　段干伯低下头，瞬间的笑容也消失了。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欢送”着终于发言完毕坐下的单刘新。
　　“还有哪位同学乡发表一下意见……啊，何满月来。”
　　“我不赞成在班级里养猫！”何满月一甩马尾辫，傲慢地看了一眼单刘新，“首先是饲养的条件问题：它的食物、睡眠用的场所，还有在白天上课时要保证它不会干扰我们的课堂纪律，还有……”
　　“管家婆！”
　　李彬的嘟囔几乎让周围所有男生都喷了出来，他本人也因此招来了女生们的怒目“射击”。
　　何满月气愤地瞪着这边，指出了最后的问题。
　　“晚上该怎么办？如果把它放在教室里，谁能保证它不会破坏公物，或损坏我们的学习用具！”
　　“晚上不用担心啊！反正仙人会把它带回家……”
　　“浑蛋呆子！！”
　　原浩的怒吼打断了李彬的话，只可惜太迟了。
　　“既然段干同学家可以养，为什么又要带到学校来呢？放在家里不行吗？”蓝婕说出了开始班会以来的第一句话。
　　“因为仙人家里白天不能养嘛！”李彬大声说。
　　“听说李彬同学和段干同学的家只隔一堵墙，既然他家不能养，白天就在你家寄养一下不行吗？”
　　“呃……”李彬无法反驳，转头向原浩求救。
　　原浩皱着眉头，也无计可施。他没想到自己三个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一直都以为目标是班长的……班长？完了！千万别说啊！阿宁！千万别说那只猫是你要养的！
　　“……对不起，是我不对……”
　　原浩绝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
　　宁幼夭站在讲台上继续说着，“猫是昨天晚上我在后门巷口看见的，也是我决定养它的。因为我没办法带进宿舍养，所以才麻烦段干同学先照顾一个晚上……”
　　“咔啦！！！”一声几乎吓死人的声音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段干伯身上。声音是他突然站起来是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不过重点是，现在只要是生物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意。
　　原浩判断出这还不到杀气的程度，依旧安稳地坐着。他的依据是，段干手中的猫只是挣扎着想离开，还没有在大声呼救。
　　城区第六小学是三人党曾就读的学校，也是离市一中最近的小学。那所学校有一个传说，：曾经有一名学生因不满某个老师对学生的处罚而反抗，导致该老师肋骨三处断裂骨折，小腿胫骨骨裂；后查明该老师有虐待学生的行为，这个学生才能没事，且因未成年人和受害者的双重身份得到了舆论保护。
　　不过众口难防，尤其是同一间学校出来的学生更是对那件事一清二楚。
　　现在，那些人的脸都绿了。
　　段干伯啊！你不会是相对女生动手吧！
　　有人回过头向原浩求援，却看见他摇头。
　　这种情形下段干伯还有足够的自制力，还不用担心。
　　如原浩所料，段干伯只是捧着小猫走到蓝婕面前而已。
　　蓝婕虽然不知道那件事，不过还是被段干伯的氛围吓得够呛，眼睛瞪得圆圆的，放在桌上的手抖个不停。
　　段干伯伸出空着的手，抓住蓝婕的前臂一拉，蓝婕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啊！！放开！！放开我！！！”
　　段干伯没有理会，兀自将蓝婕的手放在小猫身上。蓝婕一颤，停止了哭叫。
　　“他刚出生一星期，妈妈被车碾死了，就在后门马路，昨天早上我亲眼看到的。你认为它独自一个在楼缝中间活得下去吗？还是说你宁愿现在再把它放回去，让他饿死或是……被同类咬死？”
　　蓝婕又开始颤抖，眼泪扑簌簌地掉。这不是害怕的眼泪。
　　段干伯表情缓和了一些，绿着脸观望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咳咳。”
　　全班集体一震！
　　没别的原因，只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忘记了开班会时必须在场的这位先生。
　　班主任。
　　“结束了？”
　　鸦雀无声。
　　“这样吧，晚上呢，段干就把小猫带回去，下午放学到上晚修这段时间呢，小猫就放在我办公室；上课时间和晚修课时呢，小猫就放在教室，下课时间大家轮流照顾一下。这样行吧！”
　　安静。
　　“那就这样吧。啊！要有一个给小猫专用的空间才行，……班长，就交给你处理吧。”
　　“……好，我知道了……”
　　刚好，下课铃响了。
　　“好了，下课吧！放学了放学了，孩子们快去吃饭吧！”班主任拍着手说，“我也该去喂小猫……段干啊，今天能在麻烦你一下么？喂猫。”
　　段干伯点点头，同时从原浩手中结果书包盒。
　　“啊，你们先走。”原浩说，“我有点事。”说完转身就跑了。
　　李彬瞄了一眼他的背影，罕见地没发表意见，段干伯一如既往沉默。
　　有点事……还不就那点事！

　　“老师！”
　　柯鑫在自己的办公室前回过头，认出来人。
　　“哦！小浩——唔！！”
　　“别在学校这么叫！！”原浩捂住他的嘴低声警告。
　　柯鑫点头。
　　嘴被解放后，他打开门，“进来说。”
　　语文科的老师走的都早，而且整个科里当班主任的人也只有柯鑫。
　　“我说舅，你今天到底是在干嘛！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蓝婕说出让段干暴走的话。”
　　“嗯？”柯鑫歪歪脑袋，“有吗？”
　　“没有吗！我不是告诉过你段干对阿宁的表现很特别吗！”
　　“哦～你是说过。不过这又说明什么？”
　　原浩额上暴起青筋。
　　“不说了。”他转身开门，“总之先提醒你，像今天这种场面以后绝对还会出现，你想好对应措施吧。”
　　门扇一来回，人消失在视线外。
　　柯鑫苦笑，摘下眼睛。
　　“我当然了解那种‘特别’代表什么啊，可爱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