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影》司大

3、第二章

　　下过薄雪的江面上，有着不同往年的风平浪静。
　　作为当地特色，每一年封江后，都会有一些商家在结实的冰面上做生意，狗拉爬犁、百米冰滑梯、冰上摩托等等商机。这些小买卖在短短的一个冬天就能如火如荼地赚个盆满钵满。但这一年，对于这些商家来说，就有点“天公不作美”了，早早的立了春，太阳也比往年来得慷慨，冰面上很早就戒严了，就怕出个冰窟窿掉下去人。
　　结果还是......
　　情人节当天，向往幸福和平安的都老老实实地在地面上活动，有些个熊孩子淘气跑到冰面上，也被家长眼疾手快地捉了回来。
　　就在林梓阳等汉堡的时候，一条雪白的萨摩耶醒目地撞进了视线。
　　只见那名副其实的单身狗先是作死式的撒欢跑上冰面，没两步就变成了一步一打滑的爬行，它鼻子紧贴着冰面，像是寻觅着某种让它不安的气味——尾巴都耷拉了下来，它的主人在后面叫破了喉咙，也没能把爱犬呼唤回来，只好以身试险。抬腿迈步前，他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吉人自有天相”，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不就是趟个冰面吗？至于这么惜命吗？可他就是给了自己那么个心理暗示。
　　也许，有时候“不祥”就是会不经意的油然而生。
　　白犬顶出了一鼻子冰碴，终于抬起头，求救似的，对着主人发出了近乎于悲伤的哼唧声。待主人磨磨蹭蹭过去后，险些吓得五体投地，脸色比下面的尸体还难看，急忙拉着狗链子，屁滚尿流地“轱辘”了出来，就在这时，手机非常应景的响了起来，那循序渐进的音量伴随着震动逡巡在整个冰面上，他一个没拿住，冰面和手机屏幕同时砸出了如出一辙的蛛网。
　　这倒霉的一人一狗，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情人节的一切安排。此刻他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骂街，也不是修手机，而是用柚子叶蒸个桑拿。
　　然而那苟延残喘的手机似乎没想放过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唱着，他摸着自己受了惊吓的心脏，骂骂咧咧地直接开了免提——怕碎屏扎了脸。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电话另一边的林梓阳：“......”
　　不就是情人节嘛，至于这么愤世嫉俗吗？
　　林梓阳好像是习惯了狗主人那种不拘小节的说话方式，情感上并没什么波澜，反倒颇有兴致的调侃到：“胖子，看你一人一狗怪可怜的，我就在附近，要不咱仨组个团？”
　　可怜的不是“一人一狗”，而是他这个刚被投喂完狗粮的。
　　狗主人本想义愤填膺地怼回去一句“老子起码有狗陪”，可一听说林梓阳就在附近，像是马上有了主心骨一样立刻换了个口吻,故意压低了声音：“梓阳，你看得见我是吧，快过来，有情况。”

　　他这话说得十分冷静，好像刚才吓破了胆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丛波这个人，平时说话要多糙有多糙，但一有正事，他又能正经得十分靠谱。
　　两人黄金搭档多年，林梓阳一听就知道出事了，于是挂掉电话，飞快地出现在了丛波面前。
　　丛波：“你看。”
　　林梓阳顺着他指的方向蹲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你猜我想到了什么？”
　　丛波对林梓阳马首是瞻多年，对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信任，于是正色起来，甚至收了收他那因过年又圆润了不少的肚子：“想到什么？”
　　“泰坦尼克号”，他支着膝盖站了起来继续说：“也就是泰坦尼克里的杰克，才会死的这么心甘情愿，都快断气了，还不忘对镜头笑一个。”
　　丛波：“......”
　　他特别想用自己的肚子弹飞眼前这没人情的大尾巴狼。
　　就在他想谋害上司的时候，林梓阳沉声说：“所以，不排除自杀的可能，问题是......他是怎么进去的？打电话给辖区分局，让他们派人过来，找专业人士来做，这冰面，凿开一个洞，恐怕就会摧枯拉朽地碎到对岸，到天黑了再做，最大程度地减少影响。”
　　“是！”丛波翻手一看手机——已经彻底歇菜了。
　　林梓阳看了他一眼，一掏兜，“派大星”就从口袋里滑了出去。

　　2月14日，大南区公安分局。
　　“师姐，歇会儿吧，这沙袋要是个人，估计这会儿已经吐血而亡啦！”一个新毕业的小女警抱着瓶功能饮料盘腿坐在作训室的地板上，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沙袋说。
　　师姐歪头看了一眼表，拆下手上的护具：“好，我歇会儿，换你？”
　　小女警冒着把脑浆都摇出来的风险，连声说“不”。
　　师姐一弯眼睛，接过饮料顺便撸了一把小女警的脑袋，一口就干了半瓶。
　　这时，作训室的门被值班民警匆忙的推开了：“肖警官，有报案。”
　　肖雪和小女警陶桃对视一眼，雷厉风行地走了。
　　原本风和日丽的冬末光景，不知怎么就刮起了一阵小阴风，几乎把薄雪洗劫一空，那打着漩的小风，掠过肖雪脖子上的汗，裹挟了几片雪花拐个弯就吹进了林梓阳的嘴里。
　　林队一个哈欠还没来得及闭嘴就灌了一口雪，他咂摸了两口之后，转身对丛波说：“别说，这情人节的雪，还真有点儿甜。”
　　丛波低头看了一眼冰下那张优哉的脸，再看一眼游哉的林梓阳，实在无言以对，不由地就抽搐了一下嘴角。
　　大南区的刑侦队长，此刻正在家观看春晚重播，刚听到一句“我想死你们了”，就接到了肖雪的电话，快马加鞭地出了门。
　　肖雪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肖雪：“队长，死者是一名男性，在母亲江的浮冰下面。”
　　李队：“嗯，还知道什么情况？”
　　肖雪：“听说报警的是市局领导——”
　　李队：“什么？！”
　　辖区内出了人命，第一发现人是顶头上司——幸好肖雪果断地就把他接上了，不然更被动了。
　　林梓阳绕着尸体的位置转了三圈：“呦，来了。”
　　丛波：“可他妈来了，再不来，老子尿都要冰出来了——妈耶，还有俩姑娘呢！”
　　见他这一惊一乍的劲儿，林梓阳在他背后怼了一下：“出息！”
　　丛波：“看看人家分局这待遇，咱呢？刑侦队窗根底下的流浪猫都没个母的！”
　　林梓阳白了他一眼：“怎么没母的，没母的那些小崽儿哪来的？你下的？”
　　丛波：“呀，忘了，你是它们流浪小分队的头头，善良的爸爸！”
　　林梓阳给了他一个眼色——正经儿点！
　　大南分局的刑侦队队长，在一些集体总结大会上大家是见过的，不过并无深交，行事作风一概不了解，不过看起来，李队长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应该颇有心得，一个不够，还得带俩。
　　他身后的两个女警也都穿着便装，一个小巧玲珑，从面目上就透着机灵，不过就是太过“小巧”了些，估计考警校的时候没少托关系，以她的海拔，穿了鞋才和最低身高标准堪堪擦了个边。爱美的小姑娘早早就换下了厚重的羽绒服，穿上了时髦的毛呢大衣。
　　老丛看着她，眼珠子差点把自己燎着了。险些失明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到了另一个女警身上，眼里噼啪乱闪的火星，“哗”一下熄灭了——她看起来似乎很冷，一件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不够她捂的，头上居然还戴了顶挂球的毛线帽子，一条快要曳地的大围脖松松垮垮的搭在肩膀上，朴素得十分博人眼球,要是再给她配一把扫帚，准能让人以为她是霍格沃茨毕业的。
　　打眼一看，林梓阳就嘬了一口牙缝，心说，有那么冷吗？
　　丛波屁颠屁颠地上前打招呼：“李队长真是气派，出门带俩女保镖。”
　　李队长为人实在，心说，她俩当值，不带带谁？
　　然而他还是老实地叫过她们：“肖雪，陶桃，这是咱们林城市局刑侦队的——”
　　陶桃：“林队长吧？早就听说市局刑侦队长是个英明神武的大帅哥，今日一见果然没错！”
　　英明神武的林队迎来这么一通毫无防备的马屁，有点尴尬地假呵呵了一声。
　　相比于陶桃的热情，肖雪基本可以算作沉默寡言了，她只是简单地冲他们点了个头，就蹲下来研究尸体了。
　　就目前角度看，此人身形外貌还是十分“有人样”的，看不出长时间泡水的臃肿，不像“溺亡”，倒像是直接“冻死的”。
　　丛波一见陶桃丢了三魂七魄，“泡妞”成了眼下的首要任务。
　　剩下三个人，对着尸体围成一圈，认认真真地观察了起来。
　　李队长抬头看了肖雪一眼，肖雪会意，直接开了口：“就目前看，尸体面部完整，但还是要等法医出验尸报告，看死者是否死于毒品或药物过量，先从失——”
　　林梓阳：“先从失踪人口查起。”
　　林队毫不客气的把肖雪要说的话接了过来，接着抬眼看着她说：“思路正确。”
　　林梓阳从地上站了起来，李队长也顺势跟着起来了。虽然是人命案子，但确实不归他们管，所以，就算是市局的，也不好手伸的太长，林梓阳和李队长公事公办的寒暄了几句后转头对丛波说：“走了胖子，没我们事了。”
　　待林梓阳牵走了丛波和萨摩，肖雪看见冰天雪地上躺着个只颜色喜庆的小海星，顺手捡起来揣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