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影》司大

2、第一章

　　顺着丰县一直向北，便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林城。
　　随着近些年发展，林城绕城高速的环线越铺越远，大有把祖国的半壁江山都改名叫“林城”的意思，就连百公里外的丰县都跟着改革的大潮沾了光，凭着一纸文书，从小县城变身林城市辖区。
　　林城有一条母亲江，半包半裹地怀抱着半个大南区的中心商圈，江畔路的尽头是一片商业广场，逢年过节这里就充斥着一派浓郁的欢天喜地。刚刚送走了圣诞元旦，转眼迎来了春节情人节，还没来得及拆除的人造圣诞树，摇身一变，就成了花前月下的许愿树，树上挂着各种手写小卡片，上面堆满了新年寄语和爱情绮思，花花绿绿十分博人眼球，来来往往的都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不知所谓的合影留个念。
　　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有一对不起眼的中学生情侣，不知对家长编造了多少谎言，才能在这么敏感的日子明目张胆地约会，还旁若无人的手牵手逛大街，许是谈情说爱得太过投入，自始至终都没能发现有个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也难怪，都说“大隐隐于市”，在这么个人挤人的节日里，跟丢的几率要比被发现的几率大多了！
　　“舅妈，我是人民警察，不是私家侦探，您让我干这事，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不，不，我不买花，谢谢！”
　　林梓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边框镜，按了下蓝牙耳机，心情上生无可恋，表情却又十分明媚地谢绝了卖花小妹。
　　“先生，不是卖，是送您一朵，祝您情人节快乐！”
　　听完这句话，他更郁闷了，险些露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感。但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林梓阳无奈地把另一只手从大衣口袋里拿了出来，接过了那朵看起来异常娇艳的红玫瑰——这不是鲜花，怪不得白送呢！
　　“——要不，我把那小子直接给您拎回去，求您放过我吧，成吗？”
　　“梓阳，舅妈也是没辙了才动用你这人民公仆的，你说这大过节的，别人都双宿双飞，全家上下就你一人单身，你最符合条件，别人舅妈根本都指望不上！再说了，你不是最喜欢往人堆儿里凑吗？”
　　林梓阳：“......”
　　“梓阳啊，这，我吧，不是那反对早恋的封建家长，尤其你这么个例子还摆在眼前，他能有本事自己找对象，我高兴还来不及，可是你弟这眼看要高考，这么下去，实在是太耽误学习了——”
　　林梓阳深深的吐息了一次，生怕他舅妈再说出什么刺激他的话来，立刻抢过了话头说：“那您想让我怎么着吧？就这么一直跟着，然后安全护送他回家？还是站出来，替您跟他说道说道早恋的利与弊？”
　　“你......你见机行事吧！”
　　林梓阳：“......”
　　林梓阳躲在许愿树后面，手欠似的用手里的假玫瑰敲了一张粉红色的小卡片，谁知那卡片没挂牢，一碰就掉，一张满载祈愿的卡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与世长辞了。
　　就这么了结了别人的美好愿望，他应该是感觉有点抱歉，就下意识的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快速离开了犯罪现场。林梓阳是一名彻头彻尾的美男子，就算是在寒冬腊月里用围巾遮住半张脸，也能凭借一双长腿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此时，此美男子正手持作案工具明目张胆地跟踪，也就是他那不长眼的表弟，到现在都没能发现他哥的浮光掠影。
　　一个小时后，空腹的他，眼睁睁看着小两口进了一家快餐店。
　　反正也是见机行事，这货待小两口端着一盘子丰盛的垃圾食品落座后，直接大马金刀的往他俩对面一坐，险些把他弟心脏病吓出来。
　　在小女孩莫名其妙的困惑中，男孩打着磕绊开了口：“阳、阳阳哥。”
　　林梓阳坏笑着一点头，紧接着伸出手，不客气的从他弟手中夺下了一杯加了冰的可乐。然后一指柜台：“你们的情侣餐我就不染指了，去给我买个汉堡来。”
　　震惊中的小女孩不知是有眼力劲儿还是想先逃为敬，小声的对男孩子说：“我去吧。”
　　“那谢谢啦”，林梓阳说完，一弯眼角，送给了女孩一个足以把人拐跑的笑容，待女孩走远，他表情立刻严肃了下来：“让女孩子花钱，真有你的！”
　　到底是谁让女孩子花钱啦！
　　男孩没接他那个“茬”，战战兢兢地说：“哥，你——也是出来约会吗？怎......怎么还戴眼镜了？”
　　林梓阳把眼镜摘下来，顺便擦了擦，心想这不是为了伪装吗：“哦，我闲着没事，出来观摩一下别人谈恋爱，顺便学习学习，争取甩了‘单身狗’的头衔”，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却已经飘向了窗外。
　　少年人手里没什么钱，但却特别喜欢搞情调，眼下吃个快餐虽然也是没型没款，但却挑了个二楼玻璃窗边的位置，这位置不好占，他俩是在旁边看别人吃饭看了好半天才得了这么个位置，从这里放眼望去，母亲江的大半风光尽收眼底，眼下虽不是银装素裹，但刚刚下了一层薄雪，落在结了冰的江面上，高远的日光那么一照，瞬时有了波光粼粼的感觉，甚是好看。
　　他像是盯着什么入了神，眼神坚实而深邃，连女孩端着餐盘走了过来都差点没察觉。
　　他转头刚要说“谢谢”，却在目光落在餐盘上的那一刻愣了一下：“儿童套餐？”接着，毫不避讳的看进了女孩的眼睛里，愣是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把人家姑娘看成了个面红耳赤。
　　女孩低下头，不好意思回视他，只好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单人餐只有这个。”
　　林梓阳应景似的笑出了一脸天真气：“那谢谢啦，弟妹！”
　　一句“弟妹”，小姑娘的脸更是红出了火烧云的质感，连忙说：“不，不客气。”
　　表弟：“......”
　　跟踪是一回事，面对面又是另一回事，他大概是不适合当一个贴身的电灯泡。于是跟前台要了个袋子，把东西一股脑地装了进去，赶时间似的快速离开了餐厅，临走之前还不忘再眺望一眼窗外的大好风光。两分钟之后，表弟的手机响了，是林梓阳发的214元情人节红包，外带了一句吉利话：“舅妈让我跟踪你。”
　　表弟：“......”
　　林梓阳一边往江边走去，一边三口两口解决了儿童汉堡，把随餐的塑料小玩具“派大星”揣进了大衣口袋。
　　情人节的第二天，也就是2月15日，江畔广场上的人似乎一下子都蒸发了一样，前一天还人山人海的节日气氛，转眼就像是经历了“滑铁卢”。
　　2月14日傍晚，薄雪早就和积雪残冰混为一谈，晶莹的江面似乎也没那么好看了，泥泞的冰雪经过脚印的加工，变得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脚印下面，可以看见浮冰下飘着一个人，不，是一个人的尸体，那人整张脸呈平视状态，略微上扬，上肢顺从地浮在两侧，两手动作放松而自然——丝毫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乍一看，像是赶时髦的水下摆拍，面部表情平静得很优美，如果仔细观察，还能从嘴角看出一丝丝的笑意。虽说“死者为大”，但这样一副十分享受的死相，让人错觉，他是多么地心甘情愿，巴不得想死一样。
　　而在浮冰上面，脚印旁边，有一个塑料做的，还未来得及拆掉包装的粉红色“派大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