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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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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雪一整天都在联系陶桃留下的那几个电话,但结果都不尽人意。
她要么是心理学没学好,要么就是有娘生没娘养,没人教她怎么好好跟人说话,每个接通的电话都是同一个开场白:“您好,我是市局刑警肖雪,想跟您了解一下死者王蓓的情况......”
她的声音没什么感情色彩,像是刚开发出来的AI产品,有的人一听她那个“您好”,就以为是推销的直接挂断了电话,有的是听到“刑警”,觉得这一职业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就礼貌一句然后挂断,有很有耐心把她整句开场白听完的,听到“死者王蓓”,也是不由地一激灵,说自己跟她很久没联系了,被动作罢。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电话打过去很久都没人接,再打,就是“已关机”,这个情况还不是独一份,一共有三通没人接的号码,其中的一个号码,还排在了纸条的第一位。
不过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有两个性情比较温顺的“闺蜜”,把肖雪要背的课文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先是惊讶,后是伤心,其中的那个女孩,还被这件事吓得哭了起来,活活把肖雪哭成了一根棒槌,把不善言辞的她折磨的手足无措。那个男闺蜜倒是还算镇定,说自己这两天在外地恐怕没有时间配合调查,等回林城后一定第一时间来市局。有个愿意出面的,这工作就不白做,她高兴地奖励了自己一顿儿童套餐,不为别的,就为了给派大星配个伴儿。
可是,没能回家看父亲。
临近三月,正是返校的高峰期,学生们纷纷提着笨重的行李箱回到了宿舍,只是有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王蓓的宿舍在走廊的尽头,平时四个人一起回寝室,欢声笑语能在楼道里回荡好几圈,而此时,三个姑娘在房间里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而靠近窗户的位置站着一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的孙教授。
孙教授慢慢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三个姑娘,然后竟弯了一下眼角,笑面虎似得说道:“王蓓同学这学期有点变动,可能不会来了,不过没关系啊,你们三个还是我的研究生,只要你们肯努力,为师一定让你们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学舞蹈的能有几个出人头地,差不多的也就是毕业后办个舞蹈班教教小孩,而且多半都有点养不好的外伤。
三个人齐刷刷地抬头,像是被灌了迷药一样点了点头。
孙教授走后,几个人先是各干各的,后来有一个忍不住说了一句,但也是带着试探的口吻:“王蓓去哪了,你们知道吗?”
另外两个,有一个明显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另一个倒是无知无觉一样说道:“不知道啊,一个假期也没联系过。”说完,拿起扫帚扫了起来,先从最里面王蓓的床位扫起。
这时,第一个又开口说:“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就是把肖雪哭蒙圈的女生。
“什么电话?”扫地的女生浑不在意,边扫边说,“诈骗电话我倒是没少接。”
被吓一跳的那位说:“我、我也接到一个电话。”
三个女孩子交换了信息后,被得出的结论吓得跌坐在地,统一看向那个不会再有人睡的床铺。
“难道,李奥飞就是当年那个见义勇为的弟弟吗?”
林梓阳站在停尸房门口,一肚子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李奥飞身上的很多疑点是一点就破的,例如他的个人账户、财产、通讯记录等等,许多崇礼搪塞过去的问题,其实只要查,就都能查得到。可当他听到“丰县的李奥飞”小时候经历过绑架,“巧合”让他整个人就只愿去相信一个事实,哪怕这个人最后的尸检报告上写的是不光彩的“吸毒致死”。
他寻了那么多年,一直杳无音信的人。
那件事之后,他再没去过丰县。直到考上林城的大学那一年,他才第一次回到丰县,可那老院子早已面目全非,任凭他如何询问,所有人都不知他说的小男孩是谁。
可不么,人家根本也不是个小男孩。
林梓阳靠在走廊的墙上,面目有些颓废,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放下过那个小孩,他有时甚至是想,如果找到他,就照顾他一辈子。可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他能做的就是找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真相。
他的思路一直在旋转,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门,还没等他想完,那阴冷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他被吓了个措手不及——肖雪裹着个大棉袄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想,一个大活人,没事站停尸房门口,有助于思考人生?
林梓阳想,一个大活人,没事跑停尸房里干嘛,图里面凉快?
两人心怀鬼胎地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肖雪开口,干巴巴地说了声:“林队,早。”
林梓阳咳嗽了一声:“早——你在里面干嘛呢?”
“没什么事,就是看看。”
“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虽然里面躺的是他的“疑似恩人”并且面貌十分赏心悦目,但他还是想不明白,一个尸体有什么可看的。
肖雪跟在林梓阳后面朝办公室走:“人死了是不会说谎的,他最后的姿态,很可能就是他直接致死的原因”,说到这,她倏地停下了脚步,“我怀疑他是——”
“林队!”一个刑警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原来你在这儿呢,验尸报告出来了”,说着把手里的文件递到了他手中。
林梓阳边翻边对肖雪说:“你怀疑他什么?”
肖雪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怀疑他中了致幻剂。”
她的话音和林梓阳手上文件的铅字不谋而合。
林梓阳回视着她,肖雪好像被烫了眼睫,立刻转了方向。
林梓阳合上手上的文件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室:“现在就解释得通,他的脸为什么那么心甘情愿了。”
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钝器伤,也无针孔等注射式伤口,检验科对残留在血液里的成分进行了反复比对试验,本以为不会那么巧,可事实证明,死者李奥飞确实是中了致幻剂——LSD。
LSD本身不是毒品,与众所周知的上瘾类毒品不一样,它的功能是让人产生幻觉,市面上那些“成人用品”店里卖的药丸,甚至是一些治疗精神类疾病时所用的药物里,都含有类似成分,只是分量十分稀微,少量服用,对健康本身不会产生影响,如果不做针对性检验,微量到验血都验不出端倪。
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于无形的“必备良药”。
丛波翻了一圈报告,呼扇着说:“这东西不是禁药吗——他是自愿服用,还是被人下药啊?”
肖雪直勾勾地看着派大星说:“我猜他是自愿的,因为——”
“吸食鸦片的,是生理需求。借酒浇愁,便是心理需求了”,林梓阳和肖雪的想法不谋而合。
肖雪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声“是。”说完,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属于自己的若有所思中。
“让丰县分局的继续跟进太鸿,把李奥飞生前的事都问清楚了报上来,那个崇礼,”林梓阳继续说到,“他们公司福利怎么样,这种事一查就知道,也不知道他欲盖弥彰地要干嘛。”
林梓阳伸长了脖子瞄准丛波:“波子!”
丛波含着一嘴的油条鼓鼓囊囊地说了声“明白!”
“林队,丰县分局的人说老太太家出事了!”
不用麻烦分局了。
林梓阳:“波子、陶桃”,他顿了一下继续点名:“还有肖雪,跟我走。”
“是!”
林梓阳驶出市局大门后:“具体什么情况?”
陶桃:“丰县那个小警察说咱们走之后,老太太出门去超市,回来的路上,就感觉有人跟踪自己,回头看还什么人都没有,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回到家,结果上楼后钥匙还没掏出来,就发现自家大门开着,一着急,新买的橘子滚了一地,就是这一地的橘子救了她一命。”
“怎么讲?”
陶桃继续说:“这老太太不是一般人,愣是进屋抓贼去了,结果一着急,一个跟头腿摔折了,血压也上来了,现在人在医院躺着呢。她家楼上的邻居出门,看见一地的橘子,这才寻思着进屋,叫了120。”
林梓阳一脚油门,开上了通往丰县的立交桥:“确实不是一般人。一会儿波子和陶桃,你们俩去医院,我再去趟太鸿。”
坐在驾驶座后位的肖雪一直没插嘴,一声不吭地闭目养神。
林梓阳从后视镜瞄了一眼,有点儿犯愁——莫非真是特别不愿意搭理他?
高架桥上,一道道吊索的阴影均匀地滑过疾驰的警车,车载广播里,播报着“李奥飞”的名字。
放下丛波二人,转个弯就来到了太鸿丰县分公司的楼下。
虽然是二度拜访,但依然需要繁琐的手续才得以进入,进了电梯后,林梓阳给对崇礼一无所知的肖雪打了个预防针:“一会儿我们要见的人叫崇礼,陶桃他们应该和你说了,正是医院那老太太她儿子,他这个人,说话挺隔路。”
肖雪对这个“隔路”有点茫然,林梓阳补充道:“就是说话针锋相对的。”
“哦。”
言简意赅得连空气都尴尬了起来。林队紧紧地绷起了自己的嘴唇,闭着气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楼层数。
终于到了。
“二位这边请”,秘书小姐笑容可掬的在前面带路。
肖雪低着头跟在林梓阳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都到门口了还不刹车,差点把林梓阳撞趴下。
“对不起林队”,她胡乱地挠了两下自己的刘海儿,内心深感抱歉。
这一秒的肢体接触不知道撞林队哪根神经上了,他脸居然红了一下,“咳,没事。”
可能是毫无防备的被人撞,生气地想揍回去吧。
办公室里的崇礼倒是比之前有待客之道,已经在会客沙发旁边等着了。
“林队”,他往林梓阳身后看了一眼,“换搭档了?”
林梓阳:“崇先生,真是不巧啊,又来麻烦你了。”
崇礼礼貌地一笑即收:“请坐吧。”
一个长沙发,肖雪和林梓阳之间还能坐下一个丛波,感觉俩人不像同事像冤家。
崇礼在他俩对面一座,松弛地搭了个二郎腿,往后一靠:“二位警官,今天——”
没等崇礼说完话,肖雪身子往前一倾,张嘴就问:“崇先生,李奥飞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方便叫进来问几句吗?”
他先卡了壳,然后笑着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配合警方调查,是我们公民应尽的义务。”说完,他拨了个分机号。
林梓阳心说,这孙子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
等人时,肖雪下意识地看了林队一眼,好像在说“这人挺好说话的啊。”
不一会儿,进来一男一女。经介绍,他们俩和李奥飞在一个组,关系未见得有多好,就是比其他人能交流的多一些。
“李奥飞,从他离职开始,我们就没再联系过”,被问话的女生可能是太紧张,来来回回就是这一句中心思想。
林梓阳把交叉在一起的手分开,把水杯往前推了推,说:“别紧张,‘李’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大家关系怎么样,你们平时聚会多吗?”
“他——”,她刚说了一个字,就低头开始抠手指,“他人挺好的,什么事都挺想着大家的,这......人没了,挺可惜的。”
林梓阳稍稍有点皱眉,试探着问:“他有女朋友吗?”
“没有”,她回答地很快很果断,然后下意识地吸了一下鼻子,讪讪的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
“没有?这么肯定?看来,你们平时关系确实不错。”
女孩眼睛有点左右飘:“不是,一般的,他也看不上啊,什么什么都挺好,就是这方面心气太高了。”
肖雪:“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他当时有没有什么异样?他平时除了和同事来往,有没有其他业余活动?”
“这......”,女孩被她一口气问得卡了壳,“这我哪知道啊?”
林梓阳看了肖雪一眼,又转向女孩:“别着急,慢慢说。”
女孩深吸口气,好像紧张的劲儿过来了点,“我们丰县这儿吧,和你们市里面不一样,竞争不是那么激烈,并且好多人从小就邻里邻居的,经常一起玩也很正常,他以前也总和我们一起唱歌吃饭什么的,嗐,他们还撺掇我俩配对呢”,可能是暗恋得太久,女孩倒是有点像吐苦水一样,毫无芥蒂地透露了她和死者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的,是我一直暗恋他,所以有活动都叫着他,可能是我太上赶着了,被他发现了吧,大概半年前吧,他就不怎么跟我们玩了,总说有事,唭,不就是躲着我嘛,我又不是不知趣。”
剔除了那些个人感想,林梓阳问道:“你是说,他从半年前,就不怎么参与你们的集体活动了。”
女孩点了点头。
林梓阳拿出手机,飞快地打了几行字发回市局:“从半年前开始查李奥飞的通讯记录,消费记录,还有个人财产情况,详细的。”
男生地口供和女生差不多,都是半年前,也就是说,李奥飞并不是躲着这位姑娘才不和大家出去玩,而是他把时间用在了别的地方。
崇礼清闲地靠在沙发上,交换了一下两条长腿的位置说:“我之前路过一个教育机构,看见他拎着个纸袋子往里走,那是一个专门组织考证的地方,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
林梓阳:“多谢指路。”
眼看他们要出门,崇礼竟站起来,接过肖雪刚碰到的门把手,亲自把门打开送客。
差点碰到手,肖雪一愣,“多谢。”
“乐意效劳”,一直高高在上的高冷崇经理,今天异常地屈尊降贵,“那不如......我送你们过去?”
林梓阳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脚面,看看下巴掉没掉上面。
烧钱的医院,不论年节都是人满为患的代名词,丛波上蹿下跳的打听,才找到老太太。
老太太这会儿躺在病房靠窗的病床上,默默地看着窗外。
“阿姨”,陶桃伸出小手活泼地打了声招呼。
“姑娘,你来了?大老远的,你们怎么过来了?我没啥大事。”
丛波看着她打了石膏的腿,嘴里还说“没事”,心里面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佩服。
“阿姨,您说我们刚走,您家里就招贼了,这也太寸了,今天我就不走了,陪您在这住院。”
“啊?”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就是来调查的,但她不想说,也谁也没告诉,她看见了那个人,从她家里出去了,但那人没傻乎乎地往下跑,而是上楼了。
老太太的眼睛有些浑浊了,但当她沉思的时候,又透着一股清明,好像谁都别想撬开她的嘴,牙医都不行。
“开我的车去吧”,崇礼一路走到自己的车前,依旧周到地打开了车门。
肖雪:“崇先生,我们执行公务,不方便坐您的私家车。”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林梓阳——“执行公务”,他们此行是暗查,警车开道确实不妥,而且他们也不认识路。并且,崇礼虽然态度三百六十度大逆转,但嘴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人开车的时候,精力大部分都用在了驾驶这件事上,如果趁这时候问几句有的没的,那就是最本能的回答了,所以,他不客气地进了副驾驶:“那就麻烦崇兄跑一趟了,肖雪,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