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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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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御医似乎是习惯了似的,叹了口气,叮嘱道:“陛下亥时之前请一定要休息,臣为陛下开一些安眠香,可助陛下睡眠。还有,一日三餐请务必要按时用,臣会再开一副方子。”
其实,老御医还想叮嘱锦彦莫要忧思过重,莫要操劳过度,但一来锦彦本就不是什么无忧无虑地性子,二来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不可能让他好好休息,只得将这些话放在肚子里打转。想了想,老御医又看了一眼锦彦略显苍白的脸色,医者仁心,况且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他忽然很想出门跟满朝文武打一架泄愤。当然不可能。更何况,这天底又烦心之事如此多,又有谁不操劳、谁不忧思呢?老御医只得又叹了口气,眼前忽然闪过锦彦袖中装药的白瓶,再次叮嘱道:“老臣给陛下开的止痛药只能治标不治本,陛下切莫太过依赖于它了,还是多休息为上。”
锦彦点了一下头,道:“有劳。”
“陛下言重了。”老御医道。
锦彦便将老御医亲自送到门口,又转身坐回案前,刚准备继续翻看灾情资料,身后忽然有两道阴冷的目光,然后阮、绣二人同时幽幽地喊了一声:“陛下……”
锦彦揉了揉额角,看来今天是别想再调查这件事了,只好合上书页,道:“马上就去休息。”
阮、绣二人同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锦彦看了二人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今天可是纪念日?”闻言,绣妍红了一下脸,而阮常胜也是一副极为尴尬的表情。锦彦了然,走至书架前,取出两幅画,这两幅画分别用红色与蓝色丝带扎成卷。锦彦将红丝带的那幅递给了绣妍,将蓝丝带的那幅递给了阮常胜,然后似笑非笑道:“这是惯例的礼物。”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跪地,珍重的道:“谢陛下恩典。”
锦彦摆手道:“无需如此。”
二人眼中盛满感动,绣妍已经眼中含泪了,捧着画的手收紧了一些。三人一齐出了御书房,向鑫元殿而去,路上,锦彦叮嘱道:“两幅画要合在一起看。”二人忙不迭应是,不住地口中道谢。
所谓的纪念日,是阮绣二人的成亲周年纪念日。阮常胜与绣妍本来是宫中不起眼的下人,两人年皆长锦彦十几来岁,在锦彦很小的时候调到小太子身边伺候。之后遇到戎狄入侵之乱,宫女太监大部分都逃回了老家,绣妍原名陈绣花,逃回陈家老家之后本想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弟妹,结果回到家中却发现所有人皆已经被杀害,心灰意冷,一路流离逃亡顺手救了个孩子,巧的很,那孩子正是锦彦。锦彦那时虽小,却记住了这个救过他的姐姐的样貌。之后戎狄之乱被平,绣妍依旧无处可去,因有几分姿色,竟被纨绔子弟看上,拉去做了小妾,然而那纨绔不懂怜香惜玉,对绣妍百般折辱,绣妍受不了折磨,欲从纨绔手中逃出去,可几次都没成功。一次在街上被那纨绔逮个正着,那纨绔揪着绣妍的头发就要往回拖,突然出现一个华服小公子对那纨绔亮了个牌子,对纨绔说了几句话,那纨绔居然放开了手,竟是放过了她。小公子对她伸出手,问姐姐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不会让你再受人欺负了。绣妍见着小公子有几分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愿意跟他走。小公子说,姐姐你救过我的,绣妍这才有了几分印象,这不就是自己伺候过的小太子吗?当然那时候已经是小皇帝了。至于阮常胜,在混乱中没能逃出去,他也本就是个孤儿,也无家可归,盼了许久又等到景国安定,便还是留在锦彦的身边。这两人一直呆在一处,又都是残破之身,相顾犹怜,便日久生情了。一晚行事时,居然被小家伙撞见了,二人也不管小家伙懂没懂,慌忙解释,却听锦彦道:“你们要不要成亲?”居然就真的给在下人住的地方办了个婚礼,然后每年到了这成亲的日子,锦彦就送他们一样礼物,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反正他们早就不缺这个了,他送的从来都是亲手所制的东西,可能是因为那仅仅一次的恩情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从不间断。本以为行了冠礼,长大成人了,总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还送下人东西,可居然,他还是没忘,还是把这日子记在了心底。两人怎么可能不感动。
走了一路总算是到了鑫元殿,锦彦步入内殿准备就寝,刚掀开床帘,却见一光着身体的女子缩在被子里,年纪与锦彦相仿,面容姣好可人,正眼波流转,含羞带怯的看过来,妩媚地娇笑一声,柔柔唤了一声:“陛下……”身后的阮绣二人看到这情景,交换了一下眼色,正准备退出去,却看见锦彦二话不说,伸手将那女子连同被褥一同拖下了床榻!阮绣二人一惊,锦彦竟是继续拖着这女子直至鑫元殿门口,因隔着被褥,女子被拖了一路也未伤到分毫,只拖过门槛之时,因硌着了腰才叫了声痛,锦彦也不理会她,硬是将她拖到了门外,接着“碰”的一声关上了门。阮绣二人因刚才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锦彦把门关上后才他们从内殿出来,只听锦彦对门外一声怒喝:“告诉宜寿殿,再多此一举,决不轻饶!”说罢径直走向书桌,从身后书架上抽了本书,开始翻阅。
原来是宜寿殿那位!阮、绣二人偷偷瞄了眼锦彦的脸色,真是十分的难看。
看来今晚陛下是别想安睡了。二人心道。
那毕竟是宜寿殿派来的人,而宜寿殿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陛下都是不愿多看一眼多碰一下的。冠礼那会儿虽然没在文武百官面前拂了宜寿殿的面子,但冠礼一结束,就直接把金冠给拆了。
而锦彦是很少发脾气的,这十六年来阮绣二人见锦彦发火的次数统共也就那么三四?次,结果宜寿殿中了十之八九。
很好,非常好,刚刚御医刚交代过要早些休息,反正今晚是不可能了。二人暗叹一声,静立在旁边等候吩咐。锦彦却对他二人道:“你们早些回去吧。”
“陛……”绣妍似乎想说些什么,锦彦没给她这个机会,打断道:“记得看礼物。”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对于太皇太后那里,他们两个说什么都没用,只得告了退。临走前,绣妍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若是累了,您靠在椅子上休息休息也是好的。”锦彦对他们摆了摆手,没说话,二人便只得离开了。
二人甫一离开,锦彦便脱力似的倒在了桌上,面上的痛苦神色一览无余。
次日寅时,锦彦在一片微光中醒来。初春乍暖还寒,锦彦感到了阵阵凉意,迷迷糊糊间记起今日似乎是六天一次的休假日,其实他本可以多休息会儿,奈何习惯成自然,尽管疲惫不堪,仍是坐了起来,稍稍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胳膊。案头上的红烛已经燃尽了,锦彦的目光落于那些滴落在案头的烛泪之上,神情有些恍惚,不一会儿又隐去了。接着门被打开了,是阮常胜与绣妍二人。阮绣二人十分熟悉锦彦的作息,早已在外等候。二人伺候锦彦洗漱后,锦彦准备在里随意走走,遂推开鑫元殿的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老嬷嬷,衣着虽不鲜亮,却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可见身份不低。老嬷嬷颈间挂着一串长长的佛珠,中间那颗珠子最大,打磨的光亮非常,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宜”字。这“宜”字佛珠和这身穿着……这老嬷嬷正是宜寿殿——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崔嬷嬷。一见着崔嬷嬷,阮绣二人的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去瞧锦彦,却见锦彦并没有多少反应,表情淡然的就仿佛门口本来没有这不速之客。崔嬷嬷见着锦彦出来已经跪下行礼了,锦彦却径直越过了她,无视她的存在一般大步向前走去。
阮绣二人跟了上去,绣妍回头看去,见到崔嬷嬷只是跪在原地不起来,也没敢多说什么。走出一段距离,锦彦终于开口,声线放缓,问两人道:“可喜欢昨日的礼物?”
阮绣二人一愣,继而相视而笑,同时道:“您真是折煞奴才们了。”
那两幅画原本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阮常胜那幅画着一个男子,立于柳树之下,面朝着画的右方;而绣妍那幅画着一个女子,立于桃树之下,面朝着画的左方。单看这两幅画,虽说画工精美传神,却也只是两幅普通的人像图。两人记得锦彦说过要将两幅画合在一起看,便将这两幅画放在一起,阮常胜那幅放在左侧,绣妍那幅放在右侧,这两幅画拼在一起,画中两人相对而立,竟产生了眉目传情之感,柳树与桃树交相辉映,又为这两幅画平添了几分春色,看得画外人都羡慕不已。收到这样的礼物,两人真的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昨夜相拥而眠,分外甜蜜。
锦彦看到二人的神色,柔声道:“喜欢便好。”
两人没有说话,觉得在这样的心意面前怎样的话语都是无力的,只默默跟着锦彦走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