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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只雪白的綾鞋,上面还绣了一朵清雅的兰花,踏进了地上依稀的薄雾里,把白雾卷起一个个轻柔的漩涡。
      若兰又看见自己走在这条路上了。她看见自己穿着古人的白绸襦裙,领边和袖口都绣有兰花,裙子更是从下往上,斜伸一支婉约素淡的兰花为图案。“我应该去做一身这样的汉服。明早醒来不能再忘了。”若兰在心底思忖着,却发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往那条林中老路而去。天上依稀的新月,照不破林中依稀的迷雾,只给黝黑的暗夜镶嵌了淡淡的银边......不,不要去!你又做这个梦了!回头,过去了就会发生那件事......然后,他就会......
      可是,止不住啊止不住!若兰只觉心被一种要命的吸引力吸引......哪怕,再次见他一面呢,再次见他最后一面......
      我是谁??到底这个在旁观看的是我,还是那一身白衣绣兰为饰的古装女孩是我?若兰有些糊涂了。她只知道,那个女孩,或者她自己,非常的紧张!紧张得心口发悸、手指发抖,但是眼中却闪着炽烈毅然的光芒,仿佛马上要去干一件可怕的事情,一件把自己和世界都焚毁的事情.......
      不,不要去......若兰再次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却还是止不住地来到那扇熟悉的檀香木门前,伸出苍白纤长的小手,无声无息的推开了门......

      门开处,白光忽然如水般泻下,如此安祥,如此明亮。若兰一怔,忽然明白,这是梦里。梦里的自己,能够看见些平常看不见的东西。这道白光,就是房中人的情操,从这光的明亮和质地看来,房中的此人,无疑是世间最最高尚、最最伟大的人......若兰的心又一次悸动了,不禁自问:“我真的要那样做吗?”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房中人已经看见了他,柔声问道:“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若兰拼命睁大了眼,想要看清楚此人的容貌,可是,他的脸如同光影流离变换,朦胧无方,无论如何看不清楚!她不禁在心中暗恨:“该死!我怎能竟然忘记了他的容颜!”她唯一看得清、或者不如说记得住的,只是那双眼睛,比海还深,比星辰更明耀,被无可比拟、超越生死的深情所燃亮,照进了她的心中最柔软之处,烙下一个生生世世不可磨灭的印记。她不由再次心悸了。

      若兰正要开口回答他的问话,忽然发现,已经不必要了。还是因为,这是梦,梦里的他和她之间,是没有障碍的。语言已经多余,四目相交处,两颗心如同以水入水,清澈坦亮,毫无阻隔。他那高洁无私的情操激荡在若兰心底,使她不由全身发烫、热泪潸然。就在此时,只听他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仿佛天籁,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不知来向:
      “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若兰心底一激泠,想要大叫:“不要啊!”却无论如何叫不出,顿觉心急如焚!那一幕又要出现了,可她竟然无法制止,因为那原本就是她的请求!

      只见他的胸口忽然涌出大量的鲜血,朵朵血花如同红宝石一般明亮,然后就如山岳般往后倒下了,比海还深比星辰更明的眸中仍带着一缕温柔到极致、深情到极点的微笑......

      “不!”若兰终于冲口叫了出来,却是忽一下从床上坐起,一身冷汗、不住地喘息。她不由扶了扶额头:又做那个梦了!自从记事以来,这个怪异的梦就一直缠绕着她,成了她最甜蜜也是最痛苦的记忆。她怕这个梦,却又渴望这个梦。梦中她好像有非常明确坚定的目的,可是一旦醒来,到底那人是谁?自己要他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会那样?却是一片茫然。记在心底的,只有他如海的深情和高尚的情操,以及,自己满心的歉疚和柔情......

      若兰坐在床头,心脏兀自狂跳不已。

      十来年前她刚上初中时,就查出了“先天性主动脉瓣膜狭窄”。医生说,这个说病不是病,可能一辈子不会发作;说不是病却危险得很,一旦发作起来导致瓣膜闭锁不全,可能就是要命......等于是心脏里潜伏了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医生语重心长地再三提醒她,要小心、要谨慎、要照顾好自己!可是,若兰心底却觉得,这个病,恐怕还是和那个怪异的梦有关,因为,每次梦醒,她都会如此的心悸。尽管如此,十余年来除了偶尔被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折磨,若兰一直活泼开朗,从不把自己当病人,甚至还练跆拳道,辗转达到黑带三段。

      “铃铃......”电话铃响打断了她的回忆。拿起话筒,一个熟悉的油滑声音道:“老婆~~”
      “又来了!”若兰不由皱了皱眉:“别恶心了你,谁是你老婆了?”
      “哎,咱们可是明媒正娶拜过堂的。别忘了,你七岁那年就嫁给我了。”
      “行了吧,连小时候在孤儿院过家家都算?”若兰不由翻了翻白眼,续道:“找我干什么?是不是你那里又脏乱得不像话了需要我出马啊?”
      “嘿......嘿嘿......”电话那头的人想要掩饰,但心虚的微笑却泄露了实情。若兰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哪天要是没了我,不知你是不是会把自己给懒死?你等着,我一会过去。”
      “好好,我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若兰耸了耸肩。多少个周末,她都是这样度过了,简直成了江宇的免费保姆。江宇是和她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二十几年下来,几乎情如兄弟。周围的人早就把他们看成了一对,她自己也觉得,哪天就会顺理成章地嫁给他了吧?
      可是梦中那双明亮深情的双眼突然在她心中闪了一下。

      说是请若兰吃饭,最后却变成了请她吃原料——所有的菜都是若兰亲手炮制,连下星期的主菜都替他做好了。江宇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英俊的脸上挂着一缕“阴谋得逞”的狡诈笑容。其实他并非不会理家,却时常拿这个借口把她“骗”过来,好见见她。每隔一段时间不见她,心中都会觉得空落落的。

      从江宇家出来,已是深夜十点。但跆拳道黑带三段的若兰,自然不当一回事。凌晨的那个梦又在她心中依稀重现,她独自一人在夜风中漫步,不知不觉,来到护城河畔。正在欣赏河畔的夜色,忽然,一阵杂乱踢踏的脚步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伴随着脚步声,是几声粗野的呼喝:“抢啊!抢啊!把那黑包也抢下来,里面肯定有更多钱!”只见一个清瘦的男子,腋下紧紧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脚步有些踉跄不稳地奔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地痞流氓样的人,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抢劫案!”若兰心中念头一闪,记者的职业敏感使她立即掏出相机“啪啪啪啪”照了几张相,闪光灯割破了夜的黑暗,一些栖鸟被惊醒,呀呀叫着冲上天际。她只留心那几个抢匪,却没留意到,栖鸟的惊鸣使河对岸一道诡异的灯光一闪即灭。

      转瞬间几人已经奔近,眼见领头抢匪马上要把那清瘦男子扑倒,若兰不由冲口而出:“快、左上位回旋踢!”言毕忽然一怔:这是跆拳道术语,那人会吗?

      不料那男子闻言,眼光向她这边一闪,立即沉腰一转,右腿一个回旋向左后踢去,姿态相当潇洒大方,只是动作有些摇摇晃晃的,不到位。原来他也会点功夫!若兰正待叫好,一声“好”字还没出口,一件让她大惑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眼见脚正要把抢匪的头踢个正着,那男子忽然全身一颤,连忙把腿一收,落下地来。如此潇洒的一招竟在最后刹那化为乌有!

      现在是什么状况?是他忽然腿肚子抽筋了,还是看见对方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吓怕了?

      若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却见那抢匪可不和他客气,伸出黑魆魆的一只大拳头“砰”地打在了那男子肚子上。那男子顿时按着小腹弯下了腰,但兀自紧紧护住那黑色公文包。

      “要钱不要命!哼。”若兰心底不由对他产生了一丝鄙夷。正在这时,别的抢匪也蜂拥而至,把他包围起来。若兰不禁高叫:“喂!快动手啊!就算三脚猫功夫也比没功夫好!就算没功夫也可以打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叫,那男子似乎打定了主意再不出手,任凭抢匪们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背上、身上。若兰气得直跳脚,连连大叫,终于按捺不住,肚子里骂了一声:“孬种!”合身一扑,一个旋风踢左冲右扫,“咚、咚、咚、咚”,把两三个抢匪逼了开去。

      那些抢匪呆了一呆,立即哇哇大叫地朝她扑了上来。可是这些地痞流氓的野路子拳脚,怎抵得上若兰黑带三段的跆拳道?不一会儿,就把众匪踢得满地找牙,一个个倒在地上□□着打滚。若兰拍拍手上的灰尘,掏出手机准备报警,那些抢匪一见,发一声喊,立即从地上爬起,刹那间跑得无影无踪了。
      “逃得倒快!”若兰哼了一声,知道这些抢匪平时就是附近居民,一旦躲起来,警察也毫无办法,何况这种小劫案在这个区域只怕天天有好几起,警察大概早神经麻木了,只得放弃报警。回头一看,那男子已挣扎着站了起来,伴随着一身酒气,抬眼惊佩感激地看向她。刺鼻的酒气让若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分辨出是那种最劣等的烈性烧刀子、二锅头之类!这还是个酒鬼?若兰又在心中不屑地哼了一声,向他上下一打量,却立刻惊讶了:

      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白西装,虽然滚脏了,仍看得出相当名贵,一点都不象一般酒鬼的落魄。虽然微带醉意,但容貌十分俊朗,天庭宽广、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更难得的是有种罕见的清雅出尘、温润如玉的天然气质,是一般“娱乐生产线”出产的明星无论如何学不来的。即使现在,满面尘污,一缕乌发垂下来遮住了宽阔的额头,仍挡不住那种清贵高华的气质。这个人,该是个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吧?若兰不由在心底暗叹:“好一幅皮囊!”随即又立刻加了一句:“真可惜了一幅好皮囊!”

      ——在她心中,此人已经和“脓包、孬种”划上等号了。她最看不得男人没种。在孤儿院时,和江宇最玩得来,就是因为江宇那种打架不要命的狠劲。当时他们两常常联手,把年纪大好几岁、高一个头多的“孤儿院小霸王”打得跪地求饶。

      “小姐,谢谢你。请问......”那人开口了,打断了她的回忆。声音倒也十分好听,温和低沉,因酒意而略显沙哑。可是不等他说完,若兰就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是想问我姓名好报答我,免了、免了!我没兴趣认识你,你也不必感激我!”说完想离他而去,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回过头道:“你家在哪里,我帮你叫计程车?”

      那人略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微微一笑。笑容从满脸尘污中透出,如春风一般和煦,若兰心不由怦然一跳,旋即收摄心神,暗道:“我这是怎么啦?怎能对一个脓包起好感?”只听他道:“没关系,我麻烦王伯跑一趟就是。”言毕掏出一只功能强大的新款手机,打开机盖,按下了一组号码。片刻后,对着话筒道:“喂?王伯吗?我是小阕。”

      “啊呀!少爷呀!您在哪里啊?”那边传来一个大嗓门,响亮得旁边的若兰都听得一清二楚,心想,果然是个“少爷”。那“王伯”恐怕是他家的司机吧?此人对下人倒还谦和。随即又想:一个懦夫,如果对下人还不和气点,只怕早被人踩死了!

      “我是在......”那人抬起头,四处环望,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所在。若兰耸耸肩,接口道:“边城区、护城河和杂八巷交界!”随即低声咕哝了一句:“本市最贫困、治安最差、劫案最多的区域。” 心想:你这么个高高在上的少爷,怎么会深夜跑到这个穷巷来?还喝了一身的劣等烧刀子酒气?

      “护城河和杂八巷交界。”那人对电话道。那头立即迭声道:“好、好、好,我这就过去,少爷自己小心!”言毕挂了电话。
      若兰欲要离开,又一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现在离开,万一那些劫匪又来了怎么办?还是陪他一起等车吧。想到此又看了他一眼,而他又是对她微微一笑。

      他倒是云淡风清,丝毫不见沮丧!想起刚才的疑问,职业习惯使若兰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会这么晚在这里?”

      他依然和煦微笑着道:“我来这里看几个朋友,被他们拖住喝酒。盛情难却,喝多了些,所以出来晚了。”

      “朋友?”若兰不可思议道:“你有什么样的朋友会在这里?”这少爷会在这穷街陋巷有朋友?还一起喝到深夜?这里的“朋友”,恐怕只买得起烧刀子、二锅头请他喝吧?怪不得他一身劣等酒气了。

      “朋友就是朋友,还分‘什么样’吗?”他微笑答道。若兰不由一愣,心想:难道是我的问题太势利了吗?还是他的行为太奇怪了?
      “你好像练过些功夫。刚才为什么挨打不还手?不敢吗?”若兰续道。
      这个问题让他微微一怔,思忖片刻,微笑道:“这......就当我的功夫不够好吧。”

      果然是个孬种!若兰不由翻了翻白眼,心道:还好你是遇见了我,主要跑经济而非八卦。要是被同事小瑶遇见,“豪门公子陋巷酒醉、路遇劫匪无力还手”,真是一篇送上门的绝佳素材了。

      正在这时,一辆银色的宾利无声无息地驶来,停在了路边。司机座中跳下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匆忙几步奔过来,看见这情形,惊道:“啊呀,少爷,这是怎么了?您又不肯出手了是吧?您没事吧?”

      “不要紧。”那少爷微笑道:“遇见几个宵小,多亏这位小姐救了我。”说着向若兰一指。王伯立即转头,就要向若兰鞠躬道谢,若兰慌忙制止道:“别、别,老人家!这我可受不起。有您来接你家少爷,我就走了啊!”言毕挥挥手向二人道别,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完全无视身后那少爷的再次询问:“小姐,请问贵姓大名?”

      她不知道,那天那位少爷站在车门边,目送着她直到消失在街角,才不无遗憾地摇摇头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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