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江柳共风烟》青麟背上王六郎

97、飞天仙子

　　月升东山，花灯初上，白日里清净冷寂的烟花巷忽地炸开一朵朵笑花，混着人声，缠绵不绝，片刻不歇。那招揽客人的姑娘身似扶柳，面如芙蓉，斜斜倚在门前，只一个眼神，一句软语，就能将人魂儿都勾了去，不知东南西北，只知今宵行乐。

　　逛过这烟花巷的人都知道，销魂坊的姑娘都最上道的，论长相，堪称一流，论色艺，更是无双，而除却那坊间有名的花娘，就连伺候的姑娘都大有看头，故而这销魂坊，也是这烟花巷中最热闹的所在。

　　今夜也不例外。

　　销魂坊前，来往的人流川流不息，似能将那门槛都踏破了，磨平了，气派华丽的大厅中摆下八张大桌，已是人满为患，此刻若想在这里找个位子已是极其困难，更别说那个个一夜千金的花娘了，早就安排好了，只等那恩客进屋。

　　小花年方十四，生得是人比花娇，姿容绝艳，双瞳剪水，盈盈动人，但她年纪尚小，纵然是绝世的美人，与那混迹欢场，手段万千的姐姐们比起来，她自是弱了不少，因此，她也似那含苞的花儿，养在深闺之中，静待怒放之时。

　　往日里，小花都不接客，每到夜晚，她便听从妈妈的话，在房中绣花布棋，从不踏出房门半步，但今夜，却来了两位俱是上好容貌，神骨非凡，但风姿各不相同的少年公子。

　　一位眉目如玉，清华尊重，谦谦自退，温润沉静；一位啸傲忘形，张狂绝俗，清光奕奕，风流过人。

　　这两人一看便知非这红尘烟雨客，烟花折柳人。

　　小花见这二人由妈妈亲自引到门前，又好生嘱咐她要好好伺候，心中奇怪之余也不忘做足功夫，着一身绛色长裙盈盈拜下，垂头轻声道：“小花见过两位公子。”

　　小花自幼被卖到欢场，对于欢场把戏已略见不鲜，却不说她未曾亲身经历，但从那些姐姐口中便已知一二，这逛窑子的人都喜欢姑娘们温声细语，百依百顺，容不得半点不从。

　　这一拜，也是有着学问的。

　　小花身子这一弯，胸前大片亮白胜雪的肌肤便露了出来，纵然她身子尚比不上姐姐们的窈窕丰腴，但自有韵味，她微微挑起眼角，眸子轻轻一转，已是万般惑人。

　　那摇着玉骨扇，嘴角笑意沉沉的少年公子笑道：“白槿，你看这位姑娘可入得了你的法眼？”

　　那一派温润，俊雅韶秀的公子显然不习惯这欢场迷烟，两耳早已红透，偏过头低斥道：“南玉，这、这就是你想的好点子？”

　　南玉见白槿面露薄红，似寒梅映雪，不禁心神荡漾，心尖犹似被人挠了一把，让人欲罢不能，摇扇笑道：“这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点子了。”

　　白槿环视四周，室中清雅绝尘，一切陈设甚精且古，但染上这胭脂味，终究脱不了一股俗气，再好的布置也入不了白槿的眼。

　　南玉已然看出白槿的心思，笑了笑，道：“你第一次来？”

　　白槿愣了愣。

　　南玉趁机揶揄道：“那刚好，也带你长了一番见识。”

　　白槿红了耳尖，道：“你莫要取笑我了。”

　　南玉见白槿那副模样，倒真想多说几句让他耳根红透，但他心里也惦记着两人的正事，心中想着下次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捉弄白槿一番，一边扫了眼小花，眸中炸开了流光溢彩，眩人眼球的柔柔笑意，似是才想起小花尚在屋中，缓缓开了口：“这位姑娘，请起。”

　　小花起身，偷偷瞅了眼南玉二人，心中已有计较，他们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来，特别是那位清俊而雅的少年，似是初入欢场，显得拘谨不安。

　　小花静立一旁，不言不语，脑中思绪不停，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倒真是惹人怜爱。白槿见她年纪尚小，便在欢场中卖笑求生，不禁心生怜悯，柔声道：“这位姑娘，我二人非是为了寻欢而来，请姑娘切莫惊慌。”

　　南玉笑道：“白槿，你这真是杞人忧天了。”

　　小花也不禁笑出声来，举袖掩唇低声笑了一阵，道：“多谢公子关心，小花从未认为二位会对小花做什么，即使要做什么，二位付了银子，小花也一定会让二位满意。”

　　白槿闻言，神情一怔，长出口气，道：“那便好。”

　　小花的笑容凝在脸上，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扯了扯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尚可的笑脸。就连南玉也不禁斜睨了白槿一眼，他是真猜不透白槿这句话到底有何深意。

　　白槿不以为意，问道：“既然如此，我想请教姑娘一件事，还望姑娘如实回答。”

　　小花笑道：“公子请说。”

　　白槿望了南玉一眼，南玉摇摇扇子慢悠悠道：“你可有听过‘飞天仙子’？”

　　小花笑了笑，道：“怎么，难道两位公子不知道？”

　　南玉微微笑了笑。

　　小花瞪大眼睛，惊叫道：“你们居然不知道？！”看她那神情，似乎不知道这“飞天仙子”也成了天大的过错。

　　白槿无奈道：“确实不知。”

　　南玉解释道：“我二人自外地游玩，途经此地，听闻“飞天仙子”之名，非人间绝色，故而慕名而来。”

　　小花了然点头：“那也难怪。”

　　她已然明白这两人的来意，‘飞天仙子’是销魂坊中最红的花娘，一夜千金，纵然你家财万贯，也不一定能入得了‘飞天仙子’的宫闱，而近日，一名江湖浪子与那‘飞天仙子’密切往来，进出同行，形影相随，真是羡煞旁人。恐怕这两人也是慕名而来，败兴而归，故而才到自己房中，想听听这‘飞天仙子’的事迹，过过耳瘾罢了。

　　小花笑得眉眼弯弯，甜甜一笑，道：“既然两位公子想听，小花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起这‘飞天仙子’的来历，销魂坊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得清楚明白，就连坊中的妈妈也是一知半解，总之，这位姐姐在坊中住下，没过多久，便成了这坊中的红牌，名声盖过其他姐妹，成了这销魂坊中最受追捧的花娘。”

　　小花继续道：“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仙子一笑，但姐姐就如天上的仙子，当真是不染红尘，不沾烟火。”

　　南玉眉头微微一挑，道：“听你如此一说，她倒是个守身如玉的贞洁女子。”

　　小花闻言，心中生出几分怒气，道：“公子此言，难道认为这欢场中人个个都是趋炎附势谄媚之人？”

　　南玉也知小花是气了，他也未作解释，转而说起他在途中听闻的事：“听说许多富豪许诺千金一夜也未能让这‘飞天仙子’动心，倒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浪子让这‘飞天仙子’投怀送抱，非他不可？”

　　小花见南玉神情未变，依旧嘴角噙笑，眉眼弯弯，心中虽是气愤南玉的轻视之心，但既然南玉不再提起，她也不好多说，便顺着南玉的话接了下去：“公子说的极是。说来也是奇怪，这名江湖浪子我也是见过的，模样倒是不错，只是看他模样，也不像是那江湖中有名的世家中人，每次来时，模样都极其狼狈，不是这有伤就是那又破了皮，真是让各位姐妹看尽笑话，若不是仙子姐姐护着，这种人早就被妈妈赶出了。”

　　许久不做声的白槿忽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那……嗯，还会让这‘飞天仙子’留在楼中？”

　　他实在是喊不出妈妈两个字。

　　小花瞧着白槿扭捏拘谨的模样，捂着嘴巴吃吃笑了一阵才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仙子姐姐虽然从不接客，但愿意为她花钱的客人也不在少数，所以就算她养着那个小白脸妈妈也不好多说什么。”

　　小花说完，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我猜，你们也是想见见仙子姐姐所以才来的，对不对？”

　　白槿不说话，南玉缓缓笑了，道：“你说的很对。”

　　小花兴致盎然，追问道：“那你们准备出多少钱？”

　　“钱？”南玉伸手往怀里掏了一阵才摸出几两碎银子，摊在掌心，送到小花面前。

　　小花哎呀一声，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就连白槿也不禁盯着南玉的手掌心，南玉道：“喏，就这些”

　　零零碎碎，不过三五两子。

　　小花立马沉下脸来，就似一朵娇艳的话在眨眼之间凋谢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南玉瞧见她这幅模样，笑出声来：“你怕我们付不起钱？”

　　小花上上下下将南玉白槿二人瞧了个遍，想到方才妈妈的殷勤态度，很快打消了心中的疑虑，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腻声道：“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岂会付不起钱。天色也不早了，两位公子可要就寝歇息？”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扯掉自己腰间系带，衣衫顺着肩头滑落，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她嘴角勾笑，轻声问道：“还是要……”

　　要如何，不言而喻。

　　白槿立时红了脸，转了头，低声唤南玉：“南玉，这……”南玉似是已经习惯这种场面，脸不红心不跳，倒是看着白槿那副羞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正要开口，却不想一阵桌椅翻倒，杯碎灯坠的声响自外传来。

　　一人低声喘气，似受了重伤：“飞、飞天，你、你……”

　　白槿闻言，急忙看向南玉，南玉也正望过来，面容一改，沉吟道：“飞天……恩，白槿，这莫非就是你所说的那人……”

　　白槿霍然起身，走向房门：“恐怕便是苏飞天。”

　　‘飞天一剑’，苏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