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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盘中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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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盘中棋
花无瑕走到珍宝阁楼下时,二楼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自窗楞透出,照亮了一方小小世界。
花无瑕立在珍宝阁楼前,并没有进去。
厚重的雨帘之中,他身上的衣物尽数被雨水打湿,变得厚重,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但花无瑕全然不在意,他望着二楼的灯光,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就这么静静站着,直到头顶上伸过来一把油纸伞,替他挡去冰冷的雨水。
花无瑕笑了笑,问:“你猜楼主现在正在做什么?”
那人想了想,道:“下棋。”
花无瑕低笑一声,道:“你的棋艺好像并不如我。”
那人道:“所以我总是输。”
花无瑕淡然一笑,道:“你必然会输,因为你连做楼主的对手都不配,又何来输赢之说。”
那人第一次没有反驳花无瑕的话,没有冷笑出声,他就这么沉默着,与静谧的夜一起,悄然无声。
花无瑕等了一会儿才笑了笑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上去吧,楼主此刻一定在等着你我。”
“等着你我陪他下完这一局。”
花无瑕说的没错,沈云踪确实没有睡下,也确实在下棋。
他面前的棋盘上却没有一颗棋子。
只有一个空白的棋盘。
没有棋子的棋局!
这本是十分荒谬的事情,但沈云踪却陷入了沉思,眉头微皱,似在为这局棋而绞尽心思,苦思解法。
花无瑕二人上来时,沈云踪依旧没有回过神来,花无瑕二人只好立在一旁,等沈云踪发现他二人。
许是沈云踪想到了解法,又或是其他,沈云踪总算是发现了花无瑕二人的存在,他伸手指了指花无瑕旁边的人,淡淡道:“无痕,过来陪我下一局。”
玉无痕看了花无瑕一眼,收起满脸傲气,缓步上前,恭声答道:“是,楼主。”
沈云踪缓缓闭上双眼,淡淡点了点头。
玉无痕似是早已司空见惯,他望着空无棋子的棋盘,沉思一阵,忽地道:“炮二平五。”
沈云踪闭目道:“马八进七。”
玉无痕道:“马二进三。”
沈云踪不假思索,接道:“车九平八。”
玉无痕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他知道沈云踪已快落入他的陷阱之中,道:“车一平二。”
沈云踪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已发现玉无痕的意图:“卒七进一。”
玉无痕脱口道:“车二进六。”
沈云踪道:“马二进三。”
玉无痕嘴角的笑意扩大,他似乎已瞧见胜利的曙光,这次,他终于不再是个输家:“兵七进一。”
沈云踪脸上神情变得沉重起来,修长舒展的眉在眉心间打了个结:“炮八平九。”
……
双方你来我往下了大半盘棋后,沈云踪忽地睁眼,淡漠的眼神落到了玉无痕身上,似天上神祗,俯视芸芸众生:“无痕,你输了。”
玉无痕咬了咬唇,似是十分不甘,却还是不得不答道:“我输了。”
沈云踪淡淡点头,高傲淡然的模样似未将任何人放进眼里,他以一种平静的近乎残忍,客观到近乎可怕的口吻说道:“你比之前已有了很大的进步,开局很好,十分泼辣。”
玉无痕静静听着,似乎将沈云踪说的话全部记在了心里,微微躬身道:“多谢楼主赐教。”
沈云踪淡漠的目光再次落在玉无痕身上,缓缓道:“下棋犹如做人,莫要贪图眼前得利,而忘了后顾之忧,不然,招来的可不是棋上输局,而是杀身之祸。无痕,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玉无痕眸光闪动,神色犹然恭敬,他点点头,朝沈云踪微微一弯身,虔诚的近乎信徒:“楼主的话,无痕定会牢记心中。”
沈云踪再次闭上了双眼,恢复一副闲淡的神情,言道:“你身上湿衣寒气颇重,早些换下的好。”
玉无痕答道:“是。”
说罢,玉无痕便越过花无瑕身旁,蹬蹬瞪下了楼,不过片刻,便没有音讯。
屋中只剩下沈云踪与花无瑕二人。
沈云踪似在闭目养神,花无瑕也没有开口。
花无瑕是个你说一句他回诗十句的人,而他最难做到的就是——不说话。
纵然你不说话,花无瑕也一定会让你和他说话,而此刻,一向不肯闭嘴的花无瑕此刻却乖乖闭上了嘴,若是别人见了此景,定然啧啧称奇。
要花无瑕不说话,那真是比要天不下雨还难。
呲的一声,灯花炸开,烛光明灭难辨,将沈云踪与花无瑕的影子勾勒成诡异的形状。
忽地,沈云踪睁开眼,淡漠的眼神落到了花无瑕身上,他已然瞧见花无瑕身着湿衣的模样,轻声道:“你淋雨了。”
花无瑕闻言,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松了松黏在脖子上的领口,自嘲一笑,道:“淋雨总比流血好。”
沈云踪微微点头,道:“此话说的一点也不错。”
花无瑕叹了一声,道:“所以,我倒宁愿淋雨。”
沈云踪静了一会儿,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他想了一阵,才缓缓道:“他是个不听话的棋子。”
他是谁?
花无瑕显然知道。
花无瑕皱着眉想了想,笑道:“纵然这颗棋子不听话,但对于整盘棋的影响却是微乎甚微,他如何知道,他在算计别人的时候,自己已被人算计透了。”
沈云踪闻言,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这让原本高居云端,不食烟火的他多了几分人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无瑕笑了笑,道:“这是天地间不变的真理。”
沈云踪十分惋惜的叹气道:“只可惜,有些人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他伸出食指,沿着棋盘上的棋路游走,以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口吻说道:“搅局的棋子要尽早除掉,以免坏了大局。”
他的手指停在棋盘某处,便不再移动。
花无瑕看了看他的手指,想了想,道:“楼主的意思是……”
沈云踪淡然一笑,道:“虽然不知道他身后是何人在操纵,但他已经妨碍到我的计划。”
花无瑕似乎已经明白了,他沉默了一阵,道:“他只是一颗棋子,对楼主暂时也还有用处。”
沈云踪转眼看着花无瑕,又掉回目光看向指下棋盘,指尖再次随着棋路移动:“这是一盘很大的棋,许多人都不过是这局棋中的一粒棋子罢了,棋子纵然能耐再大,也不过是枚棋子,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所以棋子要竭尽所能的发挥出他的作用,获得棋手的一丝怜悯,方能存活下去。”
花无瑕静静听着,沈云踪这番话中透露出太多的信息,他必须完完整整的记下来。
花无瑕似是想到什么,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沈云踪看着花无瑕,忽地道:“在那边的桌上有样东西,你帮我取过来。”
花无瑕走到桌子旁,见到了一个形制古朴的长匣。
他伸手抱起长匣,捧在手里,走到沈云踪身旁,将匣子递过去,道:“楼主,便是这个吗?”
沈云踪赞赏的点点头,道:“就是这个。这个就是令敬亭丧命古道峡的元凶,慕容青的贴身长剑——‘天剑’。”
花无瑕捧着匣子的手一动不动,十分稳定,他静静的道:“听说叶总管对慕容青十分执着,当年杀害慕容青,放火焚烧‘天剑山庄’,为的也是这把‘天剑’。”
沈云踪摇头道:“你错了。”
花无瑕愕然道:“楼主,无瑕哪里错了?”
沈云踪伸手抚摸着长匣表面镂空的雕花,悠悠道:“当年敬亭之所以会对慕容青下杀手,并不是为了这把剑,而放火焚烧‘天剑山庄’的人也不是他。他只不过是别人手中一颗棋子,那人利用他对慕容青的痴恋,煽动他去除掉慕容青这个在武林中声望鼎沸的剑客,为的是将武林局势搅乱,而他趁机诛杀武林名门,夺取武林不传之秘,暗中培养了一批又一批顶尖的杀手,这么多年过去,他手中掌握的武力,江湖上已是少有人能与之抗衡。”
花无瑕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从嘴角处的一抹笑意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愉悦。
沈云踪的手搭在了长匣的扣锁上,他忽地问花无瑕:“你说,这长匣里可有放着慕容青的‘天剑’?”
花无瑕摇头道:“他们自是不可能将‘天剑’带到此处。”
沈云踪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他们自是不会把‘天剑’带进万宝楼,但他们却会送另外一样东西进来。”
花无瑕抬头之时,沈云踪已缓缓打开了长匣,花无瑕的瞳孔缩成一根细针,似有事将要发生。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匣已经被沈云踪轻松打开,他伸手,自其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个信封。
信封上短短写了几个字:
沈云踪亲启。
沈云踪淡然一笑道:“棋子之间的激烈厮杀似乎也会令棋手们倍感愉悦,而可悲的是,即使知道棋手们的用意,棋子却还得沿着棋手设定的路线走下去。”
每个人都是这盘棋中不可或缺的棋子。
皆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