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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刺骨的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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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刺骨的雨
花无瑕冒着细雨走出狄青麟住下的院子，远远便瞧见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朝他走来。
花无瑕便停下不走了。
他在等。
等那人走到身前，用手中的伞，替他遮去这刺骨的冰凉雨水。
花无瑕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那个人远远停下，没有再往花无瑕走近半步。
深墨色的长袍拖地而行，没有油纸伞庇荫的地方被雨水打湿，渐渐浸染成更为浓烈的色彩。
近乎于黑。
令人厌恶的颜色。
花无瑕也没有往前，只在这雨中静立。他身上的青色长衫也在夜雨的浸润下变幻了颜色，成了沉重暗淡的深青。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渐渐的，越下越大，越下越急，打在屋檐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可闻。
纵然花无瑕身子不差，武功不弱，但也抵不住这夜雨侵袭，他终是迈开脚步，朝那人走去。
那人呆在原地没动，似是在等花无瑕走近，雨水自伞面汇聚成细流，沿着伞的边缘慢慢流淌。
油纸伞遮去了他的容貌，只瞧见他握着油纸伞的手，白皙细长，这只手握着这把油纸伞，在雨中等待的情形，忽地有了几分诗意。
他是在等谁？
又是要为谁遮去这冰凉的雨？
花无瑕很快走到了他身前，笑了笑，问：“你是来接我的？”
那人冷冷的笑了声，没有回答花无瑕的话。
那人只道：“他没死。”
花无瑕笑了笑，矮身钻入伞下，长出口气，似要把这夜雨的冰凉全部扫除：“无痕，他是不会死的。”
此话一出，那人脸色大变，纵然月亮被乌云遮盖，但昏暗的夜色中，花无瑕依旧可以看清他精致的轮廓，似玉般温润好看，只是一双流光满溢的双眼此刻却充满杀气。
玉无痕冷笑道：“你本有许多次机会可以杀他。”
花无瑕笑道：“我不会杀他的，也不会让别人动他。”
玉无痕冷道：“如果那个人要杀他，你仍要护着他？”
花无瑕笑了笑，道：“那个人不可能自己动手杀他，但要杀他的那个人，我敢肯定，是绝对杀不了他的。”
玉无痕不禁对花无瑕决断的话感到惊讶：“你就这么肯定？”
花无瑕笑着点头道：“当然。”
花无瑕的自信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却让人无法怀疑。
他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近乎可怕。
玉无痕似是气坏了，冷哼道：“这样的夜晚还有两晚，想杀他的人多不胜数，你能护他一时，岂能护他一世！”
花无瑕微微一笑，道：“无痕，你错了，他不会死，并不是因为我的关系，他的剑术虽不花俏，却十分有效，一击毙命，可以说是许多人追求的境界，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死在他手上，加上他冷酷的性情，已注定了他绝不会死于这些江湖人手中，更何况……”他看着玉无痕，轻轻的说：“连你都杀不了他，那些不如你的江湖人又岂能令他丧命？”
玉无痕脸色大变，厉声道：“花无瑕！你！”
花无瑕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并未因玉无痕的怒气而有丝毫改变：“无痕，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玉无痕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当然知道花无瑕说的是实话，那晚的那一剑他永生都无法遗忘，身上的隐隐作痛的伤口似在提醒他这个事实。
他杀不了那个人！
他不如那个人！
这是个令他十分痛苦的答案。
玉无痕沉声道：“不，你说错了。”
花无瑕含笑看着玉无痕。
玉无痕的声音里夹杂着令人心惊的怒气：“我一定会杀了他，一定！”
花无瑕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笑容中带了几分冷意：“我早就说过，他是老爷看中的人，谁也不能动他，难道你忘了老爷的吩咐？更何况，有了他，你我的行动才更加方便，不会被那人察觉，如今你我虽是得他信任，但若出了一丝岔子，计划失败，这可不是你我可以担待的。你应该知道，无用的人，是没有活着的价值的。”
玉无痕冷着脸，握着油纸伞的手已是指尖泛白。
他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努力学习剑术，努力做着老爷吩咐的一切事情，可是……
玉无痕沉声道：“若是我非要杀他，你会像那晚所说，杀了我？”
花无瑕淡淡笑了笑，道：“无痕，你总是喜欢让我做出选择，而且永远是这种两难的选择。”
玉无痕盯着花无瑕，等着他的回答。
他不否认他是在试探花无瑕。
他无法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此刻，他也无法相信，他会为了那个人而杀了自己。
花无瑕叹了一声，道：“我说过，我不会他死，至少在计划完成之前，他是不会死在任何一个人手上。”
玉无痕的脸上立刻没了血色，苍白的叫人心疼，他握着油纸伞的手开始细细发抖，连带着自伞面上流下的雨流都断开了。
花无瑕似乎也知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他缓了缓神色，伸手抚上玉无痕的心口，柔声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生气，在这世间，除了对你，我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玉无痕白着脸，扯开花无瑕的手，狠狠甩开，冷冷笑道：“花无瑕，这些话我不想听你说。”
花无瑕垂下眼，脸上浮现出名为痛苦的神色，他低低自语道：“无痕，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为何你却不信我？”
玉无痕看着花无瑕，神色更冷更冰：“因为你是个骗子。”
花无瑕看着玉无痕，皱紧眉头，道：“我骗了许多人，但惟独没有骗你。”
玉无痕神色一动，道：“既然如此，你就放了他。若你对我是真心的，我这点要求你应该不会拒绝。”
花无瑕猛地抬眼看着玉无痕，满是痛苦的脸上慢慢的、慢慢的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轻轻的说：“果然，我再如何对你，你念念不忘的还是只有他。”
玉无痕冷着脸，没有说话。
花无瑕是个骗子，也是个疯狂的人。
把他惹怒之后，谁也猜不到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花无瑕脸上已没有了痛苦的神情，眼里又有了耀眼的光，耀眼到玉无痕有些害怕。
“无痕，你真是自私。明明你心里装了别人却要求我对你一心一意，虽然你的嫉妒令我高兴，但……”下面的话，花无瑕没有说下去，他笑了笑，转了话题：“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答应你放了他。反正对我来说，他从来都是个没用的少爷罢了。”
玉无痕低喝一声：“你！”
花无瑕继续道：“就像是被人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非但没想过离开这牢笼，反而沉迷于其中，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无痕，你说这样的人对我来说有什么用？”
“花无瑕，你！”玉无痕猛地捉住花无瑕的前襟将他拽向自己，他已是满脸怒意，连眼珠都被怒色染红：“你非得这么说他吗！他做这些事还不都是为了你！”
花无瑕嗤笑一声，道：“为了我？那不过是他自我满足的想象罢了。笼中的金丝雀会叫出美妙的声音讨人欢心，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他若是不这样做，他便无法生存。他也跟这金丝雀一样，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而偏偏他选中的人是我……”
他顿了顿，转眼直视玉无痕凌厉的目光，宛如叹息一般的说道：“而不是你啊……”
“唔！”
花无瑕话刚说完，下刻已被玉无痕一拳打在腹部，过猛的力道令他不禁皱紧眉头，弯下腰，往后倒退几步，站到了雨中。
玉无痕冷眼看着痛苦的花无瑕，冷酷的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咳咳……”花无瑕因痛苦咳了几声，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站直了身子，望着玉无痕，嘴角仍是绽开了笑容：“无痕，你和我认识多久了？”
玉无痕看着花无瑕的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静静道：“十七年了。”
“我们五岁被老爷收养，七岁被送入万宝楼，十二岁时，被叶敬亭看中，带在身旁随侍，你我第一次有了名字，十五岁时，你我成了楼中的‘花玉’公子，过去的三年，你我成了水火不容的‘花玉’，而现在，你却为了那个无用的人对我出手……”花无瑕低低笑出声：“呵呵，无痕啊，十七年前你说过的话，恐怕你早就忘了吧……”
玉无痕连忙追问：“我忘了什么？”
他究竟是忘了什么！
花无瑕伸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腹部，过了会儿，才笑了笑，道：“你到底忘了什么呢……呵呵，好像连我都忘了……”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已被雨帘遮盖。
玉无痕撑着伞，雨流自伞面流下，他抬眼，看见花无瑕立在雨中，脸上挂着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笑容。
花无瑕朝玉无痕走了过来。
玉无痕撑伞留在原地，静静看着花无瑕。
这次，花无瑕没有钻入玉无痕的伞下，躲掉那刺骨冰凉的雨，他立在玉无痕身侧，轻轻的说：“无痕，这雨……好冷啊……”
玉无痕神色一动，他想转头去看花无瑕的脸，想看他此刻究竟是不是还挂着那一成不变的笑。
但他却只看见了花无瑕的背影，在浓墨的夜色之中和倾盆而下的暴雨之下，依旧挺拔如松，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弯了这挺直的脊梁。
花无瑕的话远远自雨中传来：“无痕，这雨，让我也想做一些疯狂的事，比如，杀了你最在乎的他，你是不是就会感受到我此刻的痛苦呢……”
玉无痕手中的油纸伞忽地掉落在地上，厚重的雨帘压在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也无法迈开脚步。
他第一次觉得，这雨是如此的冰凉。
冰凉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