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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干涸的血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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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干涸的血滴
沈凰秋醒来时，依稀听见四更天的更声，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闻见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股香味自他住进来时，每晚都会闻见。他虽说不上讨厌，但也绝不喜欢。每次闻到这股香味，他就只想睡觉。
而且一直睡到天亮。
中途绝不会醒来。
这对他来说，简直这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事，但沈凰秋心里绝对称不上高兴，反而多了几分恐惧。
他自幼病魔缠身，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加之身体虚弱，每晚他都会自睡梦中惊醒好几次，然后辗转反侧，方能入睡。
但，一走进这间屋子便能一睡到天亮，他不由得担心。
这是安神的龙脑香，能让你做个好梦。
这是花无暇领他走进这间屋子时，看着桌上燃着的香炉，所说的第一句话。香炉里泛起阵阵青烟，袅袅娜娜，勾勒出各种形状。
他并没有怀疑花无瑕的话，相反，他对花无瑕抱有几分好感。
他第一次离开家里，出了远门，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花无瑕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令他心生感激，虽然他明白，这是他叔父的吩咐，但他依旧把花无瑕当做他的朋友。
第一个朋友。
“咳咳……”
沈凰秋咳了两声，咳嗽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十分刺耳，他在床上躺了会儿，掀被下床，套上鞋袜，取了外袍披上，推开门，只见朗月之下，一草一木都披上银霜，万物无所遁形。
沈凰秋见月色正好，郁卒的心情也不禁好转，他缓步走到院中，抬起头望着那轮满月，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当年那轮明月亦是如此皎洁，只可惜，月色依旧，人已不再。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寻找那人的踪迹，可几年下来均是毫无结果，不想却在此处遇见了他，只是……
沈凰秋眉头一皱，眼中愁绪万分。
真是他错认了人，还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
沈凰秋长叹一声，低头的瞬间却发现了一样绝不会出现在此处的东西。
红色的血滴。
犹如盛开在地面上的血花。
沈凰秋眉间打了个死结。
这个院子只有他一人居住，而且他并未听见什么声音，怎么会有人的血出现在这里？
沈凰秋决定不去理会，他稍稍抬头，目光越过屋脊，便可瞧见一栋三层小楼，楼中亮着灯，楼中的人似乎还未就寝。
他决定去那栋三层小楼，找那住在楼中的人。
主意一定，他脚下已迈开步子，但他刚走几步，却又在地上看见了一串血滴。
沈凰秋的眸子渐渐缩成一根细针。
有疑惑，有恐惧，有不解，也有兴奋。
沈凰秋低下身，仔细观察那一串血滴，一面喃喃自语：“血滴密集，说是那人已受了重伤，看来，应是走不了太远。”
沈凰秋站起身往院子外走去，果不出他所料，脚下又出现在一串血滴，而后，一串接着一串，一直延伸到院子墙根的茂密树丛中。
沈凰秋清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潮红，他的眼里闪着光，神情十分激动，像是发现了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宝物。
同时，他的嗓子也开始发痒，十分难受，他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弯起身子，低声咳了两声，觉好受了些才放开手。
他怕自己的咳嗽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知道万宝楼有很多秘密，很多秘密都是他无法接触的，就连他的叔父，身上都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沈凰秋定了定神，红色的血滴在月光下映射出妖艳的色彩，他顺着血滴的方向慢慢走近墙根，慢慢的，慢慢的，他已站到了树丛前面。
血滴也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
沈凰秋微微弯身，凑近树丛瞧了好一会儿，忽地，他伸出手，自树丛上摘了一片叶子放进手中。
嫩绿的叶子上，一滴鲜血已快干涸。
沈凰秋看着那片叶子，忽地感到几分害怕。
这片树丛里没准会有一个死人。
但，这里是楼主所住的地方，又怎么会有死人呢？
沈凰秋想不明白，他决定亲眼瞧一瞧。可他的手还未拨开茂密的树丛，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已经按下了他的手腕，耳边传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小少爷，小心割伤手。”
沈凰秋转过头就看见一张美丽的脸，那张脸上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任谁，都不会讨厌这个笑容。
当然，也不会讨厌他这个人。
花无瑕似乎是知道这件事的。
无论何时何地，他脸上的笑容都不会消失。
沈凰秋也不例外。
他喜欢花无瑕的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这张好看的脸和那温柔的分不出真假的笑容。
沈凰秋自花无瑕手中抽回手，好看的脸上浮起羞怯的笑，他咳了两声，道：“我就是看看罢了。”
花无瑕正准备收回手，却在下刻被沈凰秋一把捉住手腕，他笑着问：“小少爷，怎么了？”
沈凰秋看着花无瑕的手，看着他指尖上沾染的血迹，关切道：“你受伤了？”
花无瑕笑着摇头，道：“并没有。”
沈凰秋定定看着花无瑕的手，目光一转，又看向花无瑕周身，他忽地发现，花无瑕的衣摆处也沾染了几滴血渍，若不仔细观察，定然瞧不出来。
花无瑕笑了笑，道：“小少爷是在为我担心吗？”
沈凰秋点点头。
花无瑕开怀大笑，道：“多谢小少爷关心，不过这些并不是我的血。”
花无瑕说的明白清楚，倒让沈凰秋无法接话。
花无瑕笑道：“小少爷也知道，万宝楼聚集天下奇物，定然会招来觊觎，无瑕身为万宝楼总管，定要护得万宝楼和楼主等人周全。”
沈凰秋咳道：“咳、咳，我知道、咳咳……”
花无瑕伸手拍在沈凰秋背后替他顺气，笑了笑，道：“小少爷的身子本来便不好，还是不要在外多呆了。无瑕送你回去歇息吧。”
沈凰秋摇头，道：“就几步路，我自己可以走。”
花无瑕自沈凰秋抽回手，负在身后，微微一笑，道：“小少爷，楼中居心不轨的人不在少数，而珍宝会期间，江湖人士齐聚此地，更是鱼龙混杂，纵然距离不远，可不亲自将小少爷送回屋内，无瑕于心何安。”
花无瑕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凰秋无法拒绝，只得点头答应：“那就麻烦无瑕你了。”
花无瑕抿唇一笑，转身往前带路，道：“小少爷，跟我来。”
沈凰秋跟在花无瑕身后，不禁转头看向那片树丛，渐行渐远，那片树丛也消失在眼帘之中。
两人来到中院，沈凰秋低头瞧了眼发现血迹的地方，却只看到一片光滑的石板，上面都没有。
沈凰秋倒吸一口凉气。
为什么那滴血会不见了？
花无瑕回身问道：“小少爷身子不舒服吗？”
沈凰秋抿唇道：“我没事。”
花无瑕将沈凰秋带入屋中，屋内又燃起了香炉，炉中冒出青烟，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四散。
花无瑕笑道：“我叫人替小少爷点了龙脑香，小少爷若是累了，便歇息吧，若是不累，无瑕可以陪小少爷说说话。”
沈凰秋扫了一眼香炉，走到桌边坐下，道：“那，无瑕就陪我说说话吧。我睡了这么久，还不觉得困。”
花无瑕笑意不变，走到桌边，在沈凰秋对面落座：“小少爷这么说，无瑕就恭敬不如从命。”
沈凰秋看着花无瑕，缓缓道：“这么晚了，我叔父还未歇息吗？”
花无瑕点头笑道：“楼主身为万宝楼第一人，万宝楼的许多事情都需要他过目，自然是要辛苦一些。”
沈凰秋皱眉道：“叔父长此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你便没有劝过叔父吗？”
花无瑕笑了笑，道：“楼主要做的事，无瑕哪有立场开口。不过小少爷不用担心，不论如何，楼主也绝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沈凰秋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悲戚，低声道：“叔父有必须去做的事，对吗？”
花无瑕似是受了沈凰秋的感染，声音也低了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
花无瑕停了停，见沈凰秋神色改变，才续道：“楼主是如此，无瑕也是如此，小少爷不例外。”
沈凰秋脸上浮现出令人心疼的神情，眼中充满挣扎与无奈，他的呼吸也跟着他的情绪出现了变化。
花无瑕立时到了沈凰秋背后，伸手抚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阵才听沈凰秋道：“我没事了。”
花无瑕才收回手，笑了笑，道：“小少爷还是躺下歇息吧。”
沈凰秋无法拒绝，他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问：“叔父没事吧？”
花无瑕笑道：“楼主没事。”
等沈凰秋上床躺好之后，花无瑕才离开屋子。他走出院子，顺着脚下的石子路走到方才那处墙根，他在树丛前立了一阵，忽地，又转过身，望着身后那人，笑了笑：“睡不着吗？”
那人点点头。
花无瑕上前几步，走到那人身旁，含笑道：“既然睡不着，那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那人思考了一阵，才道：“我想见见他。”
花无瑕也跟着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道：“现在已经不早了，恐怕他早已经睡下了。”
那人不出声。
花无瑕似乎十分无奈，道：“不陪你走这一趟恐怕你是不会死心的。”
那人便笑了。
他的目光望着花无瑕身后的树丛，低声问：“那后面有什么东西，对吗？”
花无瑕也跟着笑了：“什么也没有。”
他道：“刚才是有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
花无瑕只是望着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在他的身后，那片洒在枝叶上的血迹早已干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