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江柳共风烟》青麟背上王六郎

7、莲雨齐飞

　　6.莲雨齐飞

　　小舟很快就飘到了狄青麟的窗前，老叟笑着问：“这位公子，新鲜的莲蓬，可要带些？”
　　狄青麟噙着笑看他，道：“这莲蓬怎么卖？”
　　老叟举起一个莲蓬道：“三钱一朵。”
　　狄青麟摇头道：“贵了。”
　　老叟脸色难看起来，卖东西时有人说价脸色总是不好的：“公子，这莲蓬可是刚摘的，很新鲜，上面还有水儿呢，你看。”
　　他将小舟停在狄青麟窗下，踮着脚将莲蓬送到窗内。
　　狄青麟瞅了一眼，道：“还算新鲜。”
　　老叟笑了：“是啊，刚摘下来就运来卖了，可没多放，能不新鲜吗？”
　　狄青麟却道：“可我不喜欢这朵。”
　　老叟笑容一僵，道：“不喜欢还有别的，我给公子换朵。”他弯下身又重新拿了一朵莲蓬递给狄青麟道：“这朵怎样？”
　　狄青麟道：“莲蓬是不错，可是里面的东西我不喜欢。”
　　老叟手一顿，道：“这就是公子不识货了，莲蓬里面的莲子可是好物啊。莲子羹，莲子粉，都是补人的。”
　　狄青麟叹了一声，道：“若是内中是普通的莲子倒也罢了，可惜内中全是要人命的莲子！”
　　老叟不解道：“难道这莲子有毒？”
　　狄青麟道：“不仅有毒，还要人命。”
　　老叟笑道：“公子在说笑吗？这是我刚采下的，怎么会有毒呢。”
　　狄青麟正色道：“我从不说笑。我也不知铁莲子江昆何时竟沦落到靠贩卖莲蓬为生的地步了！”
　　老叟干笑道：“公子又在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卖莲蓬的老头，哪是什么铁莲子江昆。”
　　狄青麟悠然倒酒，他道：“你是说我认错了？”
　　老叟赔笑道：“老头自然不是质疑公子的眼力，只是老头我确实不是公子口中之人。”
　　狄青麟喝了酒，指着燕子莫，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老叟转头看向燕子莫，仔细打量了一阵，道：“这位公子我不认识。”
　　狄青麟道：“就算不认识他的人，你应该认识他背上的剑。”
　　老叟疑惑道：“剑？”
　　狄青麟道：“你，不就是为了他背上那把剑来的吗？方才我与他在外面时，你便已躲在暗处寻机下手，但想不到我二人却并未动手，你便乔装打扮成卖莲蓬的老翁来接近我们，为的不就是他那把剑吗？”
　　老叟神色一变。
　　狄青麟又道：“慕容青的‘天剑’，也确实值得你们大费周章！”
　　老叟面色一变，手中莲蓬一甩，霎时漫天飞雨朝狄青麟和燕子莫二人笼罩而下。
　　莲子！
　　铁做的莲子！
　　狄青麟早有准备，一脚将桌子踹起，酒菜乱飞，叮当作响，挡住一波，人已如青烟般掠到堂中，但听“噗噗噗”声不绝，那张桌子竟是被莲子洞穿，“啪”的一声碎了满地，莲子余力不断，深陷地上！
　　燕子莫掠到狄青麟身边，目光中满是疑问。
　　狄青麟却只道：“走！”
　　他已看见老叟跳上窗台，又朝他二人逼来！
　　老叟抖手一甩，莲蓬炸开，又是一阵莲雨四散！
　　“噗噗噗”
　　这莲子似雨声不绝，铺天盖地洒下，狄青麟与燕子莫身形飘忽，如似鬼魅，莲子竟是颗颗落空，两人转眼已掠出“江南好”，隐在了人群之中。
　　小七和其他伙计们尖叫着钻进了后院，掌柜的也趁机溜了。
　　偌大的堂子中顿时空了。
　　一片寂静中，
　　江昆从窗台跳下，却安然在堂子中坐下。
　　他已完成那人交待的事，剩下的，用不着他操心。
　　他须发皆白，但一手暗器却依旧要命！
　　颗颗浑圆如莲子的暗器要了很多人的命！
　　江昆在叹气。
　　他今年已五十有七，对江湖早已厌倦，他只想找一处无人知道他过往的乡村过完最后几年。
　　很快，就会有人将一万银子送到他手里，他拿了银子就可以远走高飞，离开江湖。
　　一万两，可以让他舒舒服服过了这辈子。
　　那人要他在这等。
　　但江昆等来的却不是要将一万两银子送到他手里的人，而是两个年纪与狄青麟相仿的少年。
　　他记得这两个少年。
　　他靠近狄青麟时，这两个少年就坐在他对面那桌，但方才，他们却神秘的消失了。
　　江昆的眼中露出光，夹杂着恐惧与不安。
　　能躲过他漫天莲子的人不多，但狄青麟和燕子莫做到了，这两个少年也做到了。
　　他又在叹气。
　　他的确老了。
　　他已看得出，这两个少年想在他身上问出一些事。
　　一些他绝对不能说的事。
　　他刚站起身，青衣少年已经到了他身边。
　　此刻已打算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知这两个少年，只为换得一条命。
　　江湖道义，规矩义气，在自己的命面前，一文不值。
　　他要有命，才能花那一万两银子。
　　江昆叹气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青衣少年笑的很是柔和：“你已经决定要告诉我们了？”
　　江昆颓然道：“我已经老了。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青衣少年眼中已经有了柔和的笑意，道：“多谢你。”
　　江昆叹道：“你不用谢我。狄青麟和燕子莫是死定了。其实我们想杀的只有燕子莫，可狄青麟偏偏要进来搅局，这也怪不得我们。”
　　青衣少年与紫衣少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那个奇怪的少年竟是燕子莫！
　　燕子莫之名与狄青麟一样近日在江湖中盛传，只知此人用一把四指宽的长剑，他杀人，但却从不杀一种人！
　　不会和他动手的人！
　　白槿心下一沉。
　　燕子莫之作风和慕容青太过相似！
　　紫衣少年道：“你们，是谁？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江昆阴笑道：“我们便是我们，至于指使我们的人，你们永远也想不到会是……”
　　他的话音嘎止，脸上凝着那个阴冷的笑。
　　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青衣少年窜到窗口望了一阵，无功而返，从江昆背后找到几枚银针，用布巾包好递给紫衣少年：“针上有毒。”
　　紫衣少年眼力甚好，道：“普通的银针。”
　　青衣少年沉重点头，将银针收好，道：“看来，狄青麟和燕子莫凶多吉少。”
　　紫衣少年捏紧手中扇骨：“铁莲子到了，万花雨定也来了，若是连那钱多多也到了此地，他们的活路确实不多。”
　　青衣少年沉默一阵，忽地走出了堂子，紫衣少年连忙追上去，道：“你去哪里？”
　　青衣少年道：“去救他们！”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见到雨秋云他们就死定了！”
　　“这又是为何？”
　　“因为雨秋云是个女人！”
　　“难道你认为他们会输在一个女人手上？”
　　“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燕子莫与狄青麟出了“江南好”，钻进了一处小巷之中。
　　狄青麟和燕子莫隐在暗处，观察四周。
　　狄青麟道：“你现在知道那人是谁了？”
　　燕子莫沉默点头。
　　狄青麟眼睛落到他背上的剑，道：“你是慕容青什么人？”
　　燕子莫猛地瞪着他，眼中全是戒备。
　　狄青麟道：“慕容青所用之剑十分少见，与一般刀剑不同，乃是一柄四指宽的长剑。你背上之剑一眼望去与慕容青的剑八成相似，再加上江湖中传闻你从不杀不能和你动手的人，此举与慕容青作风亦是相同。”
　　燕子莫眼中戒备消融。
　　狄青麟说的是实话。
　　当他进入江湖之时，便知道总有一天会被识破。
　　他所做的一切都已摆脱不了慕容青的影子。
　　狄青麟知他默认，转而道：“你与何人结怨？”
　　燕子莫想了片刻，摇头。
　　狄青麟道：“铁莲子江昆已淡出江湖多年，今日却为你再出杀招，若无缘由，实在令人起疑。”
　　燕子莫突然抬头望着狄青麟，似有话要说。
　　狄青麟道：“你不愿说，我也不会逼你。”
　　燕子莫松口气。
　　狄青麟道：“既然铁莲子来了，那想必和他交好的万花雨也会来。”
　　燕子莫看他。
　　狄青麟叹气道：“你不知道万花雨？”
　　燕子莫点头。
　　狄青麟道：“铁莲子，万花雨和铁莲子是暗器高手，而且两人交情不错，向来都是同进同退，但万花雨却比铁莲子恐怖得多。”
　　燕子莫道：“为何？”
　　狄青麟道：“因为万花雨……”
　　话未完，暗器又至！
　　叮叮叮，如下雨！
　　狄青麟喝道：“走！”
　　燕子莫毫不迟疑，轻功一展，人已跃出小巷。狄青麟贴在他身后跟了过来，道：“左边三个，右边五个，小心！”
　　燕子莫点头，狄青麟的眼力与经验比他丰富。
　　狄青麟抽空看了四周一阵，忽地道：“跟我来！”他脚下一踏，人已钻进一条小道。
　　燕子莫随即跟上。
　　两人奔行一阵，身后暗器不停，狄青麟忽地听到一个声音，道：“公子，随我来！”
　　远远看见一个伙计模样的人钻入一处小院中，狄青麟回身对燕子莫轻声道：“我们跟上去。”
　　燕子莫点头。
　　两人跃入小院之后，一人已打开房门等着他们，窜进房内，房门关上之后，就听一阵脚步声跃过墙头，渐渐远去。
　　狄青麟这才道：“你是‘江南好’的伙计。”
　　那人笑道：“是啊，公子，想不到你居然还记得我，我是小一啊。”
　　狄青麟道：“我记得。”
　　小一挠挠头道：“嘿，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狄青麟道：“那你为何在此处？”
　　小一结巴道：“我、我、我去找翠红。”
　　狄青麟笑了，道：“此地岂非里怡红院很近。”
　　小一脸一红，道：“我、我……”
　　狄青麟道：“我明白。”
　　男人找女人，本就天经地义。
　　小一笑了笑，十分腼腆。
　　狄青麟道：“我们该走了。”
　　小一啊了一声，道：“公子要去哪里？”
　　狄青麟转身道：“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小一微愣：“何事。”
　　狄青麟回身时，手中已有了剑。
　　杀人的剑！
　　小一似是被吓住了，但当狄青麟的剑来到面前时，他竟是轻易的就躲开了。
　　身子一跃，人已到了院中。
　　狄青麟竟是笑了：“我早知你不是普通的伙计。”
　　小一脸色难看：“你何时知道？”
　　狄青麟倒不答话，却见小一脸上凝着刚才的神情，慢慢的倒下。
　　燕子莫的剑又收回了剑鞘之中。
　　他已忘了，此地还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