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江柳共风烟》青麟背上王六郎

48、庸人自扰

　　25.庸人自扰

　　时至三更。

　　叶敬亭身上剧毒已解，体力也已恢复七八分，此时的他，坐在小溪旁的一块巨石上，仰望天空。忽地，他望向身后的密林，道：“事情都办好了吗？”

　　林中走出一人，面带笑容的锦衣公子，除了花无瑕，还有谁？

　　花无瑕走上前来，微笑道：“都按照你的吩咐办好了。”

　　叶敬亭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很好、很好。”

　　花无瑕立在他身旁，静静的等待叶敬亭接下来的话。他知道，叶敬亭还有好多事想问他。果不其然，叶敬亭又开口道：“她人呢？”

　　她是谁，花无瑕心知肚明，他笑了笑，说：“我已经派人将她送回万宝楼，虽然她伤了总管，但她好歹是那个人的女儿，我想楼主不会允许我杀她。”

　　叶敬亭忽地脸色一沉，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年我便说过，千天行和千玲玲留不得，如今，竟是险些让千玲玲坏了大事。”

　　花无瑕笑道：“千天行已死，碍事的人又少了一个，至于千玲玲，我想楼主也不会饶她性命。还有一件事……”花无瑕凑近叶敬亭耳边低语数句，叶敬亭神色一变，反问道：“真有此事？”

　　花无瑕点点头，道：“不会错的。按照总管的吩咐，盛刚应该是让人将千玲玲带到他处灭口，但千玲玲竟是出现在总管面前，还将总管刺伤，证明她和‘阎王’应该有所接触，而‘阎王’应是告诉了她什么才会让她与楼主反目，我思来想去，这件事恐怕与那人的下落脱不了干系。”

　　叶敬亭冷笑道：“这些年来，楼中那人留下来的人手死的死，伤的伤，大权全在楼主手中，世人都道那人已死，但偏偏千玲玲对那人的行踪十分在意，年岁尚小时，还未闹出麻烦，而这两年，她行走大江南北，认定那人尚在人间，比起千天行，千玲玲更是个大麻烦。”

　　花无瑕道：“难道‘阎王’已经知道了那人的下落？不然，千玲玲不会有此反应。我从她话中听出，她似乎对那人的生死十分笃定。”

　　叶敬亭沉吟片刻，道：“不然，那人的下落十分隐秘，除了楼主，就连我们都只知道他尚在人间，而其他一概不知。或许‘阎王’也只知大概，而千玲玲对那人的下落十分在意，纵然只有一点线索也能令她听话。再加上盛刚办事不力，未能置她于死地，这种情况下，‘阎王’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叶敬亭冷笑道：“这场局，布得真深，耶律齐果然不容小觑。幸而，那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否则，将是损失惨重。”

　　花无瑕笑了笑，道：“总管利用慕容青徒弟的身份联系当年与慕容青有过命之交的人，他们真的会来吗？”

　　叶敬亭笃定道：“会来，一定会来。不，应该是必须来！”

　　花无瑕道：“无瑕不懂。”

　　叶敬亭眼里有着令人心动晃神的灿灿流光，他望着远处，似在回想，久久，长叹一声，道：“因为慕容青三个字有着巨大的魔力。”

　　“慕容青，有何魔力？”

　　叶敬亭笑道：“当年，这些人处在生死之际，慕容青出手相处才助他们度过难关，而他们也发誓，若是慕容青或是他们的后人有何危险，他们定会挺身相助。谁想，八年前一场大火，天剑山庄化为灰烬，慕容青魂消天际。而燕子莫身负天剑重出江湖，他们定也收到了消息，你想，慕容青的徒弟深陷‘阎王’魔爪，他们会不会来？”

　　花无瑕笑道：“总管好算计。如果他们不来，便要背上忘恩负义之名，而对于那些人来说，名声与性命更为重要。”

　　叶敬亭冷道：“所以他们一定会来，必须会来。若是不能救出慕容青的徒弟，江湖上的流言可以轻易打垮一个武林世家，一个名门正派。”

　　花无瑕静静瞧着叶敬亭，忽地道：“八年前的大火，总管可有后悔过？”

　　叶敬亭看了一眼花无瑕，眼中一瞬的杀意闪过，花无瑕笑的没心没肺，全不在意，叶敬亭沉默片刻，道：“有时，我在想，如果他能将我当做那人的替身，或许我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了。”

　　花无瑕微笑道：“如果他真的把你当做那人的替身，或许你会更为痛苦。他看着的永远不是你，而是那个人。”

　　叶敬亭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痛苦与挣扎。这个可能，这八年来他也一直在问自己，若他真的能对自己当做替身，自己便会满足了吗？

　　花无瑕静静的道：“人是贪心的动物。贪心自己得不到的，而放弃自己得到的。似乎，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叶敬亭目光转冷，道：“你话中有话。”

　　花无瑕微笑道：“我只是说出了总管内心所想，况且，我记得不夜城的三少爷戚放对总管一往情深，这次，想必他也会来。”

　　叶敬亭冷哼：“烦人的臭虫。”

　　花无瑕打趣道：“真的有那么烦人吗？我记得那人死后，总管一度闷闷不乐，也亏得这只臭虫，总管才恢复了精神。若这只臭虫真这么讨厌，总管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见面，给他希望？”

　　叶敬亭眼中寒光暴涨，冷道：“够了！不必再说！”

　　花无瑕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依旧带着笑意，道：“可知，有了希望会让人有动力做任何事，但努力到最后，却以失望收场，这才更让人绝望。”

　　“花、无、瑕！”叶敬亭一字一字的说出花无瑕三个字，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再说一个字，就是你的死期！”

　　花无瑕瞧着叶敬亭，忽地放声大笑，道：“总管，你的心乱了。”

　　叶敬亭手一动，扇子在手，直往花无瑕颈子劈去。

　　花无瑕说的没错。他的心确实乱了，纷乱如麻，却无人可斩。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花无瑕，但花无暇字字句句说中他的心事，叫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花无瑕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等着叶敬亭的扇子劈过来。

　　“敬亭！”

　　一声大喝凭空传来，震乱了叶敬亭的心，他目光一凝，唰的展开扇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一人忽然从密林中冲出，将花无暇从叶敬亭的手下拉开，同时伸手挡住了叶敬亭劈下的扇子。

　　“呃！”一声痛呼，唤回了叶敬亭疯狂的神智，粘稠的血液从那人的手上慢慢流下，叶敬亭忽地一愣，花无瑕已先开口：“三少爷，你流血了。”

　　叶敬亭看眼折扇，唰的合上，冷笑道：“讨厌的臭虫，无处不在。”他离开巨石，飘身融进漆黑的密林之中。

　　这只臭虫就是方才花无瑕口中不夜城的三少爷——戚放。他对叶敬亭一往情深，为了他，至今尚未娶妻，但叶敬亭对他却是不理不睬，从未放在心上。若是戚放愿意，以他的相貌和家世，不知有多少女人倒贴过来。

　　戚放望着叶敬亭离开的方向，端正俊朗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连自己受伤的手也不曾在意。

　　花无瑕跟着叹气道：“三少爷，都是无瑕不好，连累少公子跟着受累。”戚放看着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摇头道：“无事，你说的，我都听见了。”

　　花无瑕笑道：“既然三少爷明白，无瑕在此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三少爷答应。”戚放点头，道：“你说。”

　　花无瑕与戚放耳语，相视一笑的场景落在叶敬亭眼里，生生叫他捏碎了一把崭新的扇子，他拂袖，转身而去，未曾发现花无瑕嘴角一抹深深的笑意。

　　戚放转出密林，就见叶敬亭立在不远处，他心中一喜，忙上前唤道：“敬亭。”

　　叶敬亭摇着扇子，风采依旧，宛如初见：“三少爷有事？”

　　戚放讷讷道：“没、没事。”

　　叶敬亭淡淡道：“此事本与不夜城无关，三少爷不必前来。”

　　戚放皱眉道：“我听说‘阎王’手段残忍，你的师父又是为它所害，敬亭与之为敌，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叶敬亭脸色一变，冷笑道：“我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少公子此等担心，未免杞人忧天。”

　　戚放望着叶敬亭，也不顾他冰冷的态度，露出一抹笑：“我知道。敬亭是万宝楼的总管，慕容青的徒弟，武功恐还在我之上。”

　　叶敬亭看着戚放的笑容，微微一愣，很快又换上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道：“三少爷既然知道，此时回头犹还未晚。”

　　戚放伸出手去，搭在叶敬亭的腕上，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喜欢你，就会担心你的安危，哪怕是一丝的危险，我都不希望你遇见。”

　　叶敬亭沉默了一阵，却没有拂开戚放的手，只道：“这次的事你帮不了忙，还会成为我的累赘。”

　　戚放没有放弃，他握紧了叶敬亭的腕子，轻轻的道：“我知道，也许我帮不了你的忙，但别赶我走，好吗？”

　　叶敬亭神色一动，几经变幻，于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戚放，我说过很多次，我不会喜欢你。”

　　戚放微微笑着，道：“我知道，从我遇见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但我喜欢你，难道这都不行吗？”

　　叶敬亭怔住，他正要说话，花无瑕又从密林中转出，叶敬亭猛地甩开戚放的手，冷冷道：“时辰快到了，无瑕，我们走。”

　　花无瑕微微点头，跟随叶敬亭离开，走时，花无瑕于戚放耳边轻声道：“三少爷，你能带总管远离江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