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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造化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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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阳春三月。
崖上一株野桃已开始含苞了,在丝丝缭绕的云雾中若隐若现,那紧裹的一点粉红在这清冷的崖顶上显得分外娇美。
蓝月在石室的墙壁上又重重地刻上了一笔,清晰的三十六道痕迹,记录着三年来她度过的每一个梦魇般的日子。三十六道痕迹,便是三十六碗鲜血!每想至此,她清瘦的脸颊就会惨白如纸。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喂她吃毒药,却又要用这些血来救她。她也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人,要把扣留到几时,扣留她究竟意欲何为。
她只是用一个信念苦苦支撑着自己:她会出去的,总有一天会出去的。她还要跟她的父皇一起开创金风国的未来呢。
一片水雾漫出了她的眼眶。父皇,他还好吗?
恍惚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旁。
是幽姑!三年来,她很少出现,就算出现了也无非就是挖苦她,折磨她。但是今天的幽姑却有些异样,似乎还喷着一点酒气。
只见她用露在黑纱巾外的眼睛斜睨着她,喃喃自语道:“三年了,既便你练了那该死的神功也没能把她忘干净。难道她在你心中竟是这般重要吗?可是,你这么傻傻对待的那个人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可能会恨你,值得吗?”
蓝月不理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株充满生机的野桃。心想,不关自己的事还是少搭腔,这些人都太莫明其妙了。
幽姑却一把扳过她的身子,眼光凌厉地盯着她道:“你,你有什么好,竟让他能这么对你。就因为你长了这张我见犹怜的脸吗?”她狠狠地捏住蓝月的下巴。
“放手!你,你干什么?”蓝月挣扎着想要扭开头。
“干什么?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些血是谁的吗?我这就带你去看看!”说着也不等蓝月开口便抓着她飞离了石室。
耳边风声呼呼,蓝月惊惧地闭上了眼。也就一会子功夫,她就感觉自己的脚又落在了实地上。她缓缓地睁开眼,见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是粗糙的渗出水滴的崖壁,上面每隔一段路就点着一对油灯。她跟在幽姑后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甬道中隐隐会传来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在这幽暗的洞穴中显得异常恐怖。上上下下走了四条石阶后,眼前出现了一道石门。
幽姑似乎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往石门边一颗突起的石头上摁去。石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来,一股森冷之气迎面扑来,蓝月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里面会是什么情景,她实在有些不敢去想。
幽姑回头看了她一眼,作了个禁声的手势,就竟自往前飘去。蓝月紧随其后,转过一块突兀的岩石之后,整个山洞便展现在了眼前。首先印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十余丈长宽的池子,池子里白雾缭绕,水花翻滚,竟似一锅烧沸的水般,只是它冒出的不是热气而是阴寒之气。
雾气中一个银发少年精赤着上身,盘腿坐在池中心一只莲座上,头上也是雾气蒸腾,那张俊美的脸上凝着霜花,仿佛冷面的修罗,周身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他,不是将自己掳来的少年吗?他应该是在练功吧?
蓝月疑惑地看了看幽姑,却见她原本冰冷的眼,此刻却像被眼前的水雾模糊住般,迷蒙又潮湿。呆呆地看着池中的少年,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却分明能感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洞中确实奇寒难耐,蓝月甚至听到了自己牙关打颤的咯咯声。她环顾四周,除了这水池特别之外,并没什么东西奇特的。莫非幽姑带自己到这儿就是看这池中练功的少年吗?
突然,池中的少年轻哼了一声,声音似乎痛苦之极。然后,蓝月看见有一抹鲜红从少年白皙的胸膛上慢慢扩散了开来,像极了一朵在雪地上妖艳地盛开的红花。红花下一条血线弯延而下,她捂紧了嘴巴,却还是听到了自己一声压抑的惊叫。
叫声一出,她就看到那少年身子巨烈地一震,然后那条血线变得越发地粗大了起来。这时,一团黑影飞扑向池子。是幽姑,她手上拿着一块黑纱,似乎想堵住那汹涌而出的鲜血。可是,她的手还没触到少年的身子,身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了出去,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般重重地撞在了崖壁之上。鲜血隔着面纱喷溅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巨变,蓝月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她的眼又机械地转回到了池中的少年身上。只见他已经睁开了双眼,似乎根本没看见那摔在地上的幽姑,一双蓝瞳却是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幽姑,你为什么要带她来!”他的声音也冰冷刺骨。三年不见,他似乎变得更加冷漠了,这冷漠中还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他明明是在跟幽姑讲话,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蓝月。看得蓝月脊梁上直冒冷汗。她忙转开了目光,看向倒地的幽姑。
幽姑似乎受伤不轻,依旧匍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蓝月挪动着有些僵硬的腿想上前将她扶起,没想到幽姑却一下甩开了她的手。自己撑着地面慢慢,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靠着石壁站着,轻轻地开口道:“为什么?你为了救她,月月往自己胸口扎上一刀;为了她,练这么阴邪的武功;为了她,日日忍受伤口破裂钻心的痛,现在,你倒问我为什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少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
她喘了口气,轻轻地笑了:“是啊,你为了她自愿做这些傻事,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操这份心干什么呢?什么时候要是你问我为什么这么伤心,那。。。我倒很愿意回答你。”
“别说了,快带她走!”少年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们中任何一人。
“等。。。等!”蓝月颤抖地说,她真的觉得挺冷,可是这当中似乎还有比冷更令她不安心的事。她望向幽姑,道:“你。。。你说带我来看血的主人,难。。。难道就是他吗?”
“哼!”幽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这也算是不否认蓝月的问题了。那么,刚刚幽姑嘴里的那个她就是自己吗?这个少年为了救她才月月往他自己胸口上扎刀,为了救她才在这冰冷的地方练功。这,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初不就是他抓自己来的吗?
蓝月迷惑地摇摇头,只能将询问的眼光转向那个少年,“你,为什么?”她心中有许多疑惑,开口却只说了这么四个字,一切都在这个为什么当中了。
然而,少年背对着她,只是冷冷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不需要!呵呵。蓝月笑了。他们把自己整的这么惨,一句轻描淡写的不需要知道就一笔带过了。
蓝月冷笑着说:“这些我不需要知道,那我需要知道什么?你们抓了我,又用这样的苦肉计想要感动我,这样做很好玩吗?你,你们。。。你们简直不是人!”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严厉的话了。
“住嘴!”边上的幽姑却忽然狠狠地瞪向了她:“你以为是他要抓你吗?是他要喂你吃‘狼毒丹’吗?他明明心中有爱却要在这练什么‘无心神功’,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吗?你知道他练这劳什子功又是为了谁吗?全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你知道吗?”说到后面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蓝月本已冻得冰冷的身子更是抖得如风中的落叶。这一切跟她有关吗?为什么她要背上这么大的包袱?她的日子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为什么要被卷入这么乱七八糟的世界里来?她不要他喜欢,也不要他为自己做任何事,她只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突然,少年的身子如鬼魅般欺近幽姑的身边,五指紧扣住她的喉咙,一脸的肃杀。就连站幽姑身边的蓝月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凌厉的杀气。
“你给我闭嘴!”
“我偏要说,你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幽姑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爱她!一切都是因为你爱她!”
五指陡然收紧,幽姑的喉咙发出了痛苦的“咕噜”声。蓝月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飞扑上去死死抓住那只死神般的手。
“住......住手!你......你放开她。”
少年缓缓地转过头,只见他原本蓝色的眸子此刻已变成了赤紫色,愈发显得恐怖狰狞。
蓝月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害怕,她虽然不喜欢幽姑,但是也不想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何况,她现在倒觉得这幽姑也蛮可怜的,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才令她如此极端吧。
蓝月勇敢地直视着那双冲血的眼睛,尽管她浑身在巨烈地颤抖。终于,她看见那双眼睛慢慢地恢复了先前的蓝色,像一块烧红的炭在遇到低温后慢慢降低了他的温度。他紧扣幽姑喉咙的手也慢慢地松了开来。
她长舒了口气,却听幽姑闷咳了几声后,又幽幽地道:“你杀了我吧,能成为死在你神功下的第一人,那也不错的很。”
少年这一次却没有再理她,只是弯腰一把抱起了蓝月,目不斜视地从幽姑眼前大步走了出去。他的上身依然光着,他的胸口依然流着血,可是他却视若无睹,就这样抱着她走出了山洞。
“你......你要带我去......去哪儿?”她颤抖地问道。
少年却只是紧抿着嘴默不出声。
蓝月惊惧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他......他想干什么?她挣扎着想从他怀中下来,可惜只是徒劳,他反而将她抱的更紧。
就在她挣扎的过程中,忽然一抹黄色跃入了她的眼帘。她的心陡然收紧,那,那不是自己送给水将军的香囊吗?怎么会在他这里!刚才一直处于慌张中,再加上洞中水气弥漫,她并不曾留意。此际那个香囊就在她眼前晃动,虽然时隔三年,那抹明黄已失去了当初的艳丽,但是,那用细密针脚绣着的一弯清月却绝对出至自己之手。她清楚记得那天是自己亲手将它戴到水将军的脖子上的,现在它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人的身上呢?
难道水将军已经......
蓝月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却依然固执地想要清耳听到结局。
“这...这个香囊...怎么会...会在你这儿?”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后,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崩溃。
那少年闻听此言身子一震,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却是不发一言,停了片刻之后又继续往前走了。
蓝月惨白着小脸继续问道:“这,这不是水将军的吗?”
少年终于开口了,但是他的话却比他的声音更冰冷。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水翼这个人!”
“你,你胡说!”蓝月吃惊地说。水翼跟随父皇多年,依靠他的彪悍英勇当上了金风国最年轻的将军。这是举国皆知的,甚至在敌国也威名远慑,令敌人闻风丧胆。他竟然说这个人根本不存在,真是笑话。
少年又顿住了脚,目光缓缓地移到了她脸上,轻轻地道:“我倒宁愿是我在胡说,可是,水翼,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必须永远地消失!”
蓝月觉得他的话很古怪,但她此刻最关心的还是她的父皇。
“那,那金风国呢?”
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慢长,她才终于听到了她等了三年的消息,这个消息只有一句话,但是,这一句话却令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金风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