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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隐山隐水隐风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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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此,只得作罢。却暗道青枫书院之人,果真了得。怕是文院俱如柳二郎之类的神童魁星,武院俱如荣小郎君一般的侠士。届时下了科考,岂不是文武状元都收入囊中?
安蓉不知众人所想,她乖乖被柳淮引至书房取了纸笔,开始书写‘谨言慎行’四字。
及至飧食,她不过写了二百。
安蓉坐于柳家主桌,见堂中无一女眷,心中黯然:古时女子地位地下,你又非方今知晓,何故作此姿态。想罢摇摇头,今儿奔波一日,她确是极为饿了。
只是......安蓉偷瞄一眼餐桌:一大碗香菇炖鸡,两盘葱花炒蛋,四盘青椒炒豺肉,并五盘蔌菜。这桌坐了满满当当十人。男子向来胃口极大,确定够吃么?光她一人,便可用完那二盘炒蛋并两盘蔌菜了。至于肉食,古人守孝三年,实则二十七月,故而她明年四月方过孝期。算了,随便吃些罢,明日应当便要返身了。
故而安蓉这一顿吃得极少,斯文秀气,倒是让柳淮诧异,钱记满意。
柳淮饭后略思一二,便知其所想,不由赫颜。他忽而忆起尚未将银钱予祖母,便取出怀里所剩银钱,清点一二。见只余四十二两,心中一叹。予了五两纹银予娘亲,留了五两作日后花销,余者尽数交予祖母。
安蓉饭后连忙回柳淮书房抄些‘谨言慎行’,见天色已晚,便欲沐浴。
恰柳淮娘亲孟氏前来问道,“小郎君,可欲沐浴?”
安蓉羞涩颔首。
孟氏见状莞尔一笑道:“水热了哩,不若到淮儿房里用罢?”
安蓉脸色一红,眼睛忽闪忽闪,见不好拒绝,只好颔首道:“好。”
孟氏便返身往厨房,安蓉忙亦步亦趋跟上。
孟氏将沸水打入一只桶里,正欲拎起。安蓉当即道:“婶婶,我来便好哩。”
孟氏笑着摇头道:“你小儿家家的,哪拎得起。”
“我行哩!”安蓉轻松提起示意道。
孟氏一愣,安蓉已经拎着水桶走前面:“婶婶,淮兄房间于何处?”
孟氏忙跟上引路,见他抢着来回几趟凉水热水忙活,极为不好意思夸赞道:“荣儿气力真足,日后定是当将军的将才。”
安蓉一愣,自木氏故去,便鲜有妇人唤她‘蓉儿’了。虽知此‘荣’非彼‘蓉’,仍一时有些伤感道:“婶婶,蓉儿不当将军哩。”
孟氏不由愣神:这小郎君如此武艺,若不从军,只怕是可惜了。
安蓉提了水,忽而想起自己并无换洗衣裳,黛眉微蹙;扭扭捏捏站于原地,纠结不已:她已年过七岁,若是穿男子衣物怕是不恰当,若是穿女子衣物,她如今是男儿身。怎生是好呢?
孟氏回神见他神色扭捏,眉头紧蹙,忽而忆起他未带衣物,旋即问道:“小郎君,可是愁未带衣裳?”
安蓉愁眉蹙额,缓缓点头:“婶婶,我可能购一套衣裳?”
孟氏哑然失笑:“何须购一套,我取了五郎幼时的衣裳与你予你便是。”说着转身便要去取。
柳五郎与柳九郎俱是柳淮的亲弟,五郎年十二,九郎即那虎头虎脑盯着她的那个。
安蓉慌乱,登即道:“婶婶,不可。我穿原先的便好。明儿亦当归去矣,不必劳烦。”
孟氏百般劝说,见他执拗,只得作罢,只当她嫌弃家中衣裳破旧。安蓉见她误会,一时亦找不出借口,只得言语钝拙道不欲劳烦。
沐浴后,安蓉别扭的穿回自己的脏衣裳,取下门栓却见柳淮拿着一套衣裳站在门口,一时只觉分外尴尬,呐呐道:“淮兄。”
柳淮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温文尔雅道:“荣弟,这是七郎大母为他做的新裳,还未上身。”
安蓉闻言更是尴尬,连连摇首道:“不必,我与夫子明日便归。”
柳淮叹气:“可是家中招待不周......”
安蓉见他失落,连忙道:“并非如此,实是我不惯穿旁人衣裳。”
柳淮却神色黯然:“此衣尚未上身。”
安蓉见他误会,立时解释道:“如此我更不能拿,此乃七郎大母心意,我何如能夺人所好。”
柳淮叹气:“荣郎如今,越发与我生分哩。”
安蓉立时摇首道:“怎会。”
柳淮垂首,默不作声。
安蓉左思右想,拿出一两纹银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淮兄,可能帮我俾此银予七郎?”
柳淮失望道:“荣弟今儿与了五六野豺,若是执意如此,为兄明日便往集市......”
话未说完,安蓉已明了他余下之意,连忙打断道:“淮兄,荣郎知错!”随即抢过衣裳,进屋阖门,上栓更衣。
及至夜间,安蓉坚决不肯与柳淮一张床,只于他书房竹榻勉强睡了一宿,只觉腰酸背痛。
次日,安蓉亦不敢提归去之事,二人昨日之事,自是瞒不过钱记耳朵,故而其亦不曾提出道别。
沈绝早早便候于城阙外,待得梅馥邑城门方开,立时策马往城中去。他昨儿便问询驿夫柳家村去路,是而今日一路直奔而去。虽未曾探听到匪民之事,然终究不甚安心。
安蓉交了千遍‘谨言慎行’,立于院中枣树下,默默叹气:好无聊。她身后紧随三个小尾巴,正是柳七郎并柳十娘,以及虚岁五岁的柳九郎。因昨儿山脚之事,夫子严禁她外出,故而只得于院中打转。
柳七郎见他如此,思索道:“今儿六月初九,货郎许是能来哩。”
安蓉星眸一亮,立时道:“可是当真?”
柳七郎颔首:“其每月逢九必来,若不来,则必告之。”
安蓉闻言欢喜雀跃:货郎!那便意味满目琳琅的物什吃食!只忽而忆起自箇儿尚在禁足,复而唉声叹气。
柳七郎向来机灵,眼珠一转自荐道:“已至辰时,思来梅四郎已几近村中,小郎君欲购何物?我唤六哥替小郎君购些,或我唤那梅四郎上门亦可。”
安蓉托腮寻思琢磨半晌,末了细数一通欲购之物,叹道:“我欲购者多矣,不若唤那郎君上门罢!”
柳七郎并柳十娘面面相觑,虽不知其欲购多少,只既已夸下海口,七郎只得往村中寻去。
安蓉则纵身枣树,耳听八方,望眼欲穿。忽而她咧嘴一笑,心中暗道:来了!旋即飞身下树,疾趋取栓,往门外张望。
柳九郎蹬蹬往其身旁,双臂一张拥她膝股。安蓉一愣,见他软乎乎趴她身上,不由躬身将其轻柔拥起:“九郎可欲瞧货郎?”
柳九郎乖巧颔首,那模样瞧得安蓉心中极为喜爱。
梅四郎一路探听套话,及至柳家,已约莫将安蓉境况探听七八。心中暗道:那小郎君出自洛阳,想必定是大户子弟,此行怕是可多货些物什,赚些银钱。远远见一门前立一目若朗星,唇红齿白,气度绝然的儒雅童子,心中暗赞,笑道:“某见过小郎君,小郎君可是欲购些物什?”
钱记并柳淮闻声出门,钱记于院中往院外瞧一眼,只觉这人倒是有趣,眼光犀利,英明果断,心思细腻,怕是胸中自有沟壑;复见他身强力壮,衣衫整齐,见礼之时,略微拱手,腰板挺直,不卑不亢;心中暗道:此人必是严于律己,刚正不阿之人。
安蓉望着板车琳琅器物,果脯寒具,眸中星光闪烁,连连颔首:“正是哩!”说着便欲抬脚出门。
钱记见状,咳嗽一声,惊得安蓉立马收回不听话的脚丫。
梅四郎见状,连忙道:“这位郎君,予小郎君购些吃食罢!”
安蓉骇道:“休得胡言,此乃某夫子哩!”
那货郎暗道:我早已知晓哩。面上却不显,慌乱道:“这位夫子,可欲购些甚么?”
钱记玩味一笑,倒不想山野之中亦有璞玉,只叹其虽俱慧根,此时入学,或为时晚矣。思罢喟叹道:“山有稚羽,坠壤成雉;木有繁花,落土化泥。嗟呼!时也!命也!”
货郎从容一笑:“雉鸟食栗,上得果丘;芳菲沉壤,可滋葱木。嗟呼!运邪?人定胜天也!”
柳七郎左瞧右盼,不明就里。
柳淮双眉紧锁,若有所思。
安蓉托腮莞尔:这人倒是有趣!此言不正是道命运为其所握么?
钱记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一番:倒是少有的通透之人。
货郎垂目低首,泰然自若。
钱记忽而朗声大笑,连连叫好,复而道:“我青枫书院尚缺一典谒,不知郎君可有意向?”
货郎摇首吟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谢过郎君,某已有心之所向,志不在此矣。”
安蓉一愣,继而忆起此诗于陆公诗集中有存。故而心中无奈一笑,这陆寒远当真是叫人无语。
钱记只得摇首太息:“惜乎!惜乎!人各有志,某不勉强。”随后偕同柳淮入书房内。
安蓉见状,蹑手蹑脚转身,悄声道:“速推你车上物什从后门进来。”
钱记回头望他一眼,心中好笑:这臭小子,悄声他便不闻邪?
梅四郎顿时了然:这儒童怕是被禁足了罢!随即推了板车,大步流星往后门而去。
安蓉眉开眼笑,思及柳家尚且不算姑舅,便有十女九子,除去嫁娶,亦是不少。何况柳家姐姐出嫁在即,总要有些贺礼,心中隐隐有些成算。她细选十五支木簪,复挑九支不律,复而买了二匹红布,二匹青布,点心寒具各三包,并十包果脯。惊得柳七郎兄妹目瞪口呆,柳九郎喜跃抃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