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街》瞎侃

57、亡灵之都（五）

　　“专门给我单排了个单间，这待遇也太好了吧？”交易员环顾四周，神情还算淡然，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点独得恩宠的沾沾自喜。
　　他一个人站在房间里，面前不远处是一个拔地而起的青铜座，上面空空如也。交易员没注意到的是，一个绳子般的黑影正从头顶上的黑暗角落里爬出来，沿着房梁缓缓蠕动，悄无声息的饶到了他身后。
　　那是一条细长的眼镜蛇，动作轻盈又灵敏。它用尾巴缠住柱子，三分之二的身体垂下来，悬在半空中，弓起前半身，头部呈扇形扩张，阴冷的竖瞳盯着挂在行军包上的圣杯，突然闪电般窜了出去。
　　它咬住了圣杯，掉在地上，向前快速爬行了一段距离，回头看着交易员。
　　“嘿你这个小偷！”交易员在行军包上摸了个空，诧异又有些无奈的朝它招手，“这可不是什么可口的食物，相信我它会硌掉你的毒牙，快还给我。我这里有更好的东西给你，快过来。”一只手放进上衣口袋里作掏物状态。
　　眼镜蛇不予理会，继续向前爬行，沿着石阶爬到了青铜座上。
　　交易员眯起眼睛，青铜座上多了一个人。
　　眼镜蛇在那人身上游动，从胸膛到脖子，最后在他胳膊上缠了几圈，把嘴里的圣杯吐在他手里。
　　“很好。”那人轻轻抚摸眼镜蛇的头，从斗篷里拿出一只活老鼠放到它面前，它一口便吞了下去，意犹未尽的吐了吐信子。
　　“不过还要麻烦你把东西送过去，想必王上一定等急了。”那人又把圣杯放回了眼镜蛇嘴里，它沿着青铜座爬行，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青铜座后面。
　　交易员没有阻止，盯着青铜座上的人，耸了耸肩，委屈巴巴的说：“是不是也该奖励我点什么呢？毕竟东西可是我一路送来的，要雨露均沾啊朋友。”
　　“现在可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充满敌意的轻笑声响起，鸦将自青铜座上站起，踩着石阶一步一步走下来。他的斗篷在鼓胀，手背开始生出乌黑的鳞片，泛着剑刃般锋利的光泽，同时又有钢铁碰撞的鸣响，犹似呼吸一样在张合，鳞次栉比。
　　斗篷在被竹笋一样不断冒出的骨刺刺穿，撕裂。最终彻底炸开，化作漫天飞屑。
　　暴露在空气中的怪物人身鸦首，坚硬的鳞片和骨刺组成了一副钢铁战衣，仿佛地狱里走出来的厉鬼。额头上长着第三只眼睛，没有瞳孔，是一团浑浊的雾气，粗大有力的手指缓缓合拢，单是子弹一样的指甲就能把人撕成碎片。
　　“嚯，还真是个怪物啊。”交易员咧了咧嘴。
　　“奉王上之命，让你沉眠于此。”鸦将指着交易员，语气阴冷，毫无情感波动，“你的武器呢？”
　　“你是说上次的那把黑伞吗？抱歉那是我朋友的武器，已经还回去了。”交易员耸肩，“我倒是有一把自己的武器，只是好久都不用了，可能已经生锈了。”短刀自袖口滑落，寒光带着冷气打在鸦将脸上，那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小心了朋友。”说话的同时交易员已经冲了出去，手中的利刃递出，直刺鸦将面门，嘴角勾笑。

　　“怎么样，找到了么？”刘琳琳的声音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盘旋，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黑猫从一个石像后面走出来，回应，“我这边没有。”
　　正在另一个石像周围打量的金鱼朝这边看过来，摇了摇头。
　　“该死。”刘琳琳也是一无所获。
　　三人又聚在了一起，再次对这片空间打量了起来。他们正身处一个足够宽阔的走廊里，两边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个面相怪异的石像，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后面是他们走过来的地方，隐约可见一堵厚重的石墙，一条死路，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周围没有出口，我们好像来到了一处死地。”
　　“也没有机关暗门，我把每一个石像都仔仔细细摸了个遍。”
　　“听不到外面的海浪声，这里应该是古堡最深处了。”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被困住了。”刘琳琳叹了口气，继而看向前方，视线触及不到的黑暗里，或许是终点，或许还是走廊的延长。
　　三人碰了下目光，黑猫提议，“要不，再往前走走？”
　　金鱼朝身后看了看，他们已经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了。
　　刘琳琳摊了摊手，“也只是这样了，希望能在前面找到出口，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话里透着没抱多大希望的情绪，她早就察觉到了这地方的诡异，既然让他们来了就不可能轻易让他们出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了。刚迈出去一步却被黑猫伸出来的手挡住了。
　　“怎么了？”刘琳琳疑惑的看着他。
　　金鱼也看向黑猫，见他变得有些严肃的面孔，微微皱了皱眉头，警惕起来。
　　“你们听，有声音。”黑猫的耳朵动了动。
　　“声音？”刘琳琳努力伸直耳朵搜寻，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四周静悄悄的。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是脚步声，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
　　金鱼也听到了，三人不约而同的向前看去，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什么人正在走过来，三人都绷紧了神经。
　　黑暗里首先出现一个轮廓，紧接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就站在了他们视野里。
　　看到来人，刘琳琳满脸惊喜，仿佛眉毛都跳了起来，脱口而出，“小帅哥！”
　　来人正是陆一鸣。
　　金鱼也很吃惊，速来严肃的脸上终于泛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
　　黑猫上前一步，站在两人前面，目光死死盯着陆一鸣的脸，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他。”
　　小巫女和金鱼对视，眼里都有疑惑，目光再次投向陆一鸣。
　　陆一鸣就站在那里，背上背着一把黑伞，手里拿着那把名叫夜鸦的日本刀，表情肃杀，一双嫉妒死女生的好看眼睛里像一口枯井一样毫无神情波动。是了，跟他们之前认识的那个男孩不同，此时的陆一鸣身上少了一股活人该有的人间烟火气，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傀儡。他接下来的举动就印证了金鱼和刘琳琳的猜测，陆一鸣缓缓抬起手中的刀，指向他们。
　　“真伤心，亏得姐姐对你念念不忘，一见面你竟然对姐姐拔刀相向。”刘琳琳眼神哀怨的说。
　　“他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金鱼猜测，缓缓拔出匕首。
　　黑猫掏出一根烟吊在嘴里，纵然眼前这个男孩已经不是他了，但那站的笔直的修长身影依然倔强，又透露着几分孤单。就像他晕死前在他眼睛看到的神情，带着歉意，又毫不退让。警拐拿在手中，轻笑着喃喃自语，“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呢，其实我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如果这次能把你救出去，就算扯平了吧。”
　　“咔嚓！”石头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刘琳琳猛然扭头，发现两边的石像都震动了起来，密密麻麻的裂缝蛛网一样很快便撕裂了它们的脸庞，身躯。石块不断剥落，掉落一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
　　“这些石像......”刘琳琳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震动停止了，那些长相怪异的石像都化成了一堆烂石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亡灵。他们身上萦绕着浓厚的死气，还有一股尘封已久的岁月气息，颗粒般的碎石和灰尘沿着破烂的衣服滑落。
　　亡灵们抬头，望向金鱼三人，本是一片漆黑的眼洞泛起绿幽幽的光芒。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小帅哥就交给你们了，我下不去手。”刘琳琳和金鱼背靠着背，分别防守一边的亡灵。
　　下一刻，陆一鸣的眼睛也爆射出诡异的绿芒，长刀一指，伺机而动的亡灵们像是得到了命令般嘶吼着扑了上去。一个闪身，陆一鸣的身影率先亡灵一步到了黑猫跟前，夜鸦清鸣，猛然劈下。

　　项桐感觉自己正坐在快速旋转的摩天轮上，一时间天旋地转，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视野。不知道过了多久，摩天轮的速度慢了下来，眩晕感缓缓从脑海里退去。
　　他逐渐看清了眼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大厅里。
　　项桐茫然四顾，宽敞的大厅里立着很多粗壮的石柱，每一根柱子上都缠绕着一条眼镜王蛇，身躯足有水桶一样粗。庆幸的是这些眼镜王蛇都是石头雕刻成的死物。它们扩张的扁平脑袋探出来，整齐的排列，张开的血盆大口里燃烧着蜡烛，火光摇曳，看上去十分诡异。
　　更加诡异的是大厅中央放着一口虚掩的棺材，距离太远，看不清里面，漆黑一片。
　　怪异的布置和风格让项桐联想到了西方中世纪的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女巫，术士，黑魔法这些词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我们被困住了，这里出不去。”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项桐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的是唐薇薇，愣了一下。那里有一扇紧闭的石门，她正在石门前摸索着什么，摇了摇头，“石门是封死的，凭我们的力量打不开它。”
　　“这是哪？其他人呢？”项桐这才注意到这里就他和唐薇薇两个人，小诸葛唐爷他们都不见了。
　　“我们应该是被分开困在了不同的地方。”唐薇薇转过身来，项桐迎上她的目光，触电般偏向一旁，心里仿佛有块疤被撕开了，悲伤破堤的洪水一样往外涌，很快便在他身体各处徜徉开了。
　　之前总是忍不住去想，现在却不愿与她单独相处。他总是在逃避，不逃避又能干什么呢？除了若有若无的尴尬，更多的是悲伤，距离越近，那股子悲伤就越大，止不住也停不了。
　　这一刻项桐仿佛真正理解了飞蛾扑火的意义。距离烛光越近，伤害就越大，明知道扑上去就是个死，那道烛光却像剧毒一样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他就像是那只小小的飞蛾，在烛光前挣扎，徘徊，总是在伤害自己，无法离去。最后拖着遍体鳞伤的残躯扑向火焰，自取灭亡。
　　唐薇薇明眸闪烁，难以言喻。走到前面，环顾大厅，“找找看吧，说不定有暗门什么的。”说完就走向了一边。
　　项桐“哦”了一声，朝另一边走去。路过一根石柱旁，头顶上传来轻微的响声，并且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头上，伸手摸下来，是一块小石子，他抬头，发现响声还在继续，石柱好像动了起来。“嗖嗖”掉落的灰尘迷了他的眼，项桐却顾不上去揉。因为他吃惊的发现，动起来的不是石柱，而是缠绕在上面的石雕眼镜王蛇。
　　“这这这......”项桐语无伦次了，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大厅里的每一根石柱都在晃动，碎石雨点一样往下掉，那些雕刻在石柱上的眼镜王蛇全都活了过来，嘴里的烛光忽明忽暗，石柱快要被它们强健粗壮的身体挤碎了。
　　唐薇薇也退了回来，脸上震惊的神情不比项桐少。
　　两人靠在了一起。
　　眼镜王蛇们调转方向，头部一起朝向唐薇薇和项桐，仍是石头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野兽般的嗜血凶光。
　　项桐无比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手里的黑伞快要握不住了，抖的厉害。
　　唐薇薇的手心满是汗珠，大敌当前的神色隐隐有些畏惧，“自己小心。”
　　项桐想说“你也是”，嘴巴却干的厉害，一个劲的吞口水。
　　群蛇嘶吼，视野里充斥着数不清的血盆大口和尖锐的獠牙，带着腥味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