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下》RDEDEN

4、午夜王国

　　“你是世间万物……”
　　王子说。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他把我僵握在浴室门把手上的手松开，然后取出手帕帮我擦手上的血迹，这是之前帮他擦脸的时候蹭上的。

　　我感觉这并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情话，但王子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我听着他的声音感觉心里的不安被全部安抚了下来，甚至生不起询问的力气。

　　他擦干净我的手，让我去床上坐着，他进浴室去取了一块沾湿的雪白毛巾，然后站在我面前仔细的帮我把脸上之前溅上血迹擦掉。
　　“不想换衣服那便不换了，也不是很脏，擦擦脸就好啦。”

　　“我们走吧，去第四层。”
　　王子说。

　　“我以为你会留我。”
　　我说。

　　“你总是要离开的……”
　　王子说。

　　王子给我擦完脸，把毛巾随手扔到桌上，
　　“来，我带你出去。”

　　我站起身，随他走到门口，路过那个落地镜的时候我刻意的把头扭到另一边。

　　王子打开门，门外已经不是来的时候的那个走廊，而是一个向下的楼梯，
　　“我们走吧，这是通往第四层的楼梯。”

　　说着，他便踏上了那个向下的楼梯。
　　四楼，向下走？
　　我有些迟疑，但心里根本生不起任何怀疑的情绪，即使是对这个不符合常识的事情，我跟着他走下了楼，走向通向四楼的楼梯。

　　我们一直往下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我已经记不起我们走了多久。我感觉这甚至比刚才从二楼上到三楼的楼梯还要长无数倍，我甚至有种我们已经顺着这个楼梯走到了很深的地下的感觉。

　　走着走着，楼梯变的越来越宽，我隐隐的看到远处有光亮，我感觉快走到头了。

　　让我没想到的时候，当我们走的亮光处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雾蒙蒙的天空。当我的脚离开楼梯的时候，身后来时的楼梯消失了。我认出来这时我爸开车带我们回老家的时候开过的高速公路，天气雾蒙蒙的，仿佛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充斥着这片地方，压抑、诡谲、沉重。

　　我回头看，身后的楼梯已经消失了，身后是高速公路的另一头，雾蒙蒙的看不清尽头。

　　天空、高速公路……
　　我有种我已经离开那个城堡的错觉，但我知道我还在那座城堡里，这里就是第四层。
　　我真的是从被爷爷奶奶带进这个城堡的那一刻才进入了城堡吗？还是我一开始就是在这个城堡中，从未离开过？

　　王子似乎是看出来我的心不在焉，他牵着我的手往前走，他提醒道，
　　“这里似乎是新形成的楼层，我没来过这里，我们要小心。”
　　“这里的怪物恐怕没有第二层的那些玩偶那么好对付。”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重。

　　【怪物】
　　我注意到这个词。
　　我心中下意识的把王子、侍女和第二层的玩偶们都归类为城堡的居民，但对于王子口中提到的【怪物】，虽然我没见过它或者它们，但我隐隐觉得【怪物】是和城堡的居民不同的存在……

　　我意识到我对这个城堡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熟悉，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我和王子顺着高速公路往前走，天色就像我爸开车带我们一家来的时候那样阴沉，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雾气变得更浓了，氛围沉重而压抑，让我的心感觉沉甸甸的，仿佛吸入的空气化作液体化作毒汁渗入我的心脏，让它变的沉重而僵硬……

　　我走着走着便觉得力不从心，我的心脏在逐渐的失去活力。我的身体并不疲惫，但我的精神似乎倦怠到了极点。我只想躺下来，什么都不做，现在就算是真有怪物出现在我面前要杀我恐怕我也没兴致反抗。

　　就这样死了恐怕也没什么不好……

　　王子注意到我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缓慢的脚步，他停下来，摸摸我的头，浅蓝色的眼中充斥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回到三楼好不好？”
　　“那里很温暖很安全，有床和食物，也没有怪物，你想呆多久都可以的……”

　　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
　　我差点就要答应了，我不是一个意志力坚定的人，是那种甚至不需要别人引导我自己就先动摇的人，而且我面前的是我最喜欢最信任的人，我真想答应他啊……
　　我超想答应的，但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我不知道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这么做还是我已经根本没力气说话了。

　　我没办法说话，我只好抱着他，依靠在他身上，我已经没力气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着了，而他是我在这个奇异而诡谲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王子没催促我，他就这么任由我抱着，时不时安抚的摸摸我的后脑勺。

　　我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站了多久，这个城堡内的时间很扭曲，时快时满，我根本无法凭借我的感觉来判断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我终于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委委屈屈的跟王子说，
　　“我好累呀……”
　　“我觉得这里的雾气有毒，我每呼吸一次就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一分。”
　　“我刚刚甚至觉得就算是在这里死掉也是一种解脱。”

　　听到这话，王子抓住我的肩膀，他面色凝重，很认真的跟我说，
　　“不行，你记住，一定不能在这里死掉。”
　　“在这里死掉的话会陷入深渊里去，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会带你走出去的，我不会让怪物杀掉你的，你也一定不要放弃。”
　　“我不论如何都会帮你的。”
　　“你很强大，只要你想，这里的一切都没法影响到你。”
　　“记住，你才是【——】，你是【——】”

　　什么【深渊】？死掉不就是死掉吗，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再存在，为什么会陷入深渊？
　　而且……
　　“你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我有些茫然的问他。

　　王子重复道，
　　“我说你才是【——】，你是【——】”
　　他明显是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他无奈地说，
　　“算了……”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他也知道他的话无法传达到我的耳中。

　　王子最后一句话中的关键词被消音了。
　　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存在不想让我知道某些事，所以它便不让我知道……

　　【神】在所有生灵之间竖起巴别塔，使众生不解他意。

　　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立，我抬头看天空，仍旧是一片阴沉，笼罩着厚重的不详的雾气。在这片雾气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观察着我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甚至能阻断我们之间的交流。

　　我意识到，这大概就是那个怪物，或者说【神】。

　　恐惧感仿佛一根钢针刺入我的胸口，让我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离开这个城堡，立刻这片迷雾笼罩的高速公路。我无法忍受那个我不知道的存在笼罩在我的头顶，监视我的一切，我想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怪物。

　　“没关系，我知道的所有事都是你已经知道的。”
　　“你只是暂时没想起来罢了。”
　　“我们走吧……”
　　王子轻拍我的背安抚我，但我的身体却僵硬住了，我睁大眼睛，从王子的肩上，我看的一些影子摇摇晃晃的从雾气里靠近我们……

　　“尸体……动了起来。”
　　我吓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