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成狂》点墨半九

5、再遇

　　晓星尘同宋岚下山了。

　　师父告诫他万万不可冒失，不可像当初那样，现双眼已复明，入世不要回来了。

　　晓星尘知道师父不想山下的纷乱带到山上，师父自己都没有入世，对山下的未知自然是畏惧的，只因山下实在太乱。

　　晓星尘想起被薛洋灭门的栎阳常氏，在他记忆里唯有常萍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常氏后人，可他在栎阳打听到，那常萍竟然被剑凌迟所害，还剜去了双眼。想想就毛骨悚然，而这痛下杀手的凶手，除了薛洋，晓星尘也想不到第二人。

　　眼盲之时，晓星尘一直顺着霜华的指引，伤及许多无辜之人，晓星尘自己也知道，他的霜华已经沾染上了太多的血，明月清风早已不复当初。他曾经哭着求薛洋放过自己，可那人没有给他半分机会。

　　他想赎罪，可惜已经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晓星尘手执拂尘，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焦躁。

　　宋岚没法说话，只能静静地陪着。

　　“子琛……这里便是义城？”晓星尘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景色，怪石嶙峋，风水极差的地方坐落着一个荒凉得吓人的小城，迷雾四起笼罩这座城，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入眼就是破破烂烂的城门，门上的钉子早已掉了不知道几颗，这城门上原来应该是有红漆的，那也已经掉了很多，整座城静悄悄的，荒无人烟，只有一座石板立在城门不远处，而石板上的字早已在风雨侵蚀下看得不大真切了，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一个“城”字。

　　这就是义城。

　　只见宋岚僵硬地点了点头，也抬头望向这破烂的城门。

　　晓星尘心里复杂万分，他曾经在这里同薛洋生活时，虽眼盲但也能听到人群嘈杂的声音。义城以义庄闻名，却丝毫没有那种沉闷。现如今他看到这义城的模样，心里感慨万千。或许真的是他睡得太久了，已变得物是人非了。

　　他怔怔的向前走着，眼前的景象同记忆中的声音结合到一起。他闭上眼，耳边回响起城中人们热情的声音。

　　“哎，道长今日也来买菜啊？怎么不见那个小伙子呀。”

　　“哟，道长您来了，瞧瞧我给您留下的，今天出炉的大馒头，可香了，道长要不要带去一个。”

　　“道长……”

　　“道长……”

　　突然一个腔调极其古怪的声音闯入脑海：“从前，有一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很喜欢吃甜的东西……”

　　那声音便是薛洋，他讲的就是自己被断指的故事，让他怀恨于常氏的故事。现在想来，那薛洋并不是天生恶劣，他这般恶劣，同他那断指倒是有着一定的联系。

　　晓星尘痛苦地闭上眼睛，甩了甩头似乎想要把这烦人的声音甩出去，蓦然间，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人在金陵台时的样子，初长成的脸还有点稚嫩，而那张脸上却挂着一个狠戾的笑容，笑嘻嘻地说：“道长，你可别忘了我，咱们走着瞧。”

　　于是乎，那薛洋从金氏地牢出来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屠观，宋岚就是那次因自己受累，还瞎了他的一双眼睛。

　　晓星尘同宋岚步入城中，宋岚低声轻吼，示意有人曾来过。听到宋岚的异常也提起警惕，步步惊心，踏入这雾城中。

　　靠着记忆，他拐到了那个破烂的义庄，同他想象中的很是接近，他见门有些敞开，似乎有人曾经来过，于是抽出霜华，轻步走进。

　　那个义庄已经破烂的让他觉得没有半点温存的记忆了。

　　薛洋死了，大概是一件好事了。

　　可晓星尘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还隐隐的不安。

　　薛洋本是觉得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他可以静静地在这里养眼伤。于是在听见门外有动静时，竖耳细听，听闻民言，说若双眼被蒙，其人的余下感官便会非常敏感。门外窸窸窣窣听着倒不像是风声，当他听见那细微的剑出鞘声后，后背脊梁感到一阵恶寒。

　　到底是谁还如此嚣张的来这取他性命。

　　薛洋想着攥紧手中的降灾，当他听见义庄堂屋门被开启时，猛地抽剑朝那有声音的方向刺了过去，两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薛洋发现那人的力度掌握得极好，想必是个用剑极佳的高手。

　　“谁？”薛洋侧头问道，手中握剑的力度却没有半点减少。但他转念一想，这义城似乎从来没有活人出没，这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人。他侧过耳朵静静听着，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这城中还有凶尸？”

　　突然一道寒气直逼喉管，薛洋知道那就是方才同降灾打起的剑，便自主开口问道：“你是谁？”

　　晓星尘看见面前这个青年身穿白袍，双眼蒙纱的样子跟自己当初十分相像，于是他减少手中的力度，顿了顿开口道：“这位道长，城中危机四伏，你眼睛看不见，不要贸然入城为好。”

　　薛洋听到那声音瞬间觉得耳熟至极，可他又想不起来那声音在哪里曾经听到过，他觉得这个声音实在太久没有听到了，久到让自己觉得这个声音倍感亲切。

　　晓星尘看着眼前这个白衣人面庞有点熟悉，却又有棱有角，眼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一袭白衣穿出世家公子的气质，只有左袖是空的，身体上的灵力也极为微弱。他觉得这人同当年的自己一般，虽当初他没有断手断脚，却也有盲眼的经历。可当他看见那人手中的剑，瞬间变了脸色。

　　降灾。

　　薛洋的佩剑。

　　可宋岚说薛洋已死，而面前此人手中又携有降灾，无法说通，而且眼前此人身着白色道袍，一副清冷模样，与那无恶不作的薛洋差上了十万八千里，他试探性的道：“敢问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薛洋听到这里后，也觉得这人只是一个声音像的人，便收起手中的降灾回袖中，儒雅开口：“在下称成美，成人之美的成，成人之美的美。”

　　晓星尘听到成美二字顿时如雷贯耳，五雷轰顶一般，差点摔倒在地上，晓星尘一再确认：“成美？”

　　薛洋听到此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后，微微怔住，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是谁？”

　　晓星尘这才稳住颤抖的声音开口道：“夔州薛洋，降灾在手，不难猜。”

　　薛洋听到这里便了然笑道：“既知我是谁，怎么不逃？若我没有猜错，现在这半个天下都在传我薛洋十恶不赦，声名极差，就不怕我将你做成活尸？”

　　晓星尘听到这个后顿时感到薛洋此人的恶劣，但他却不知为何仍是怀着希望道：“为何作孽伤及无辜？”

　　薛洋听到这句话下一秒立刻敛去了笑脸，他轻哼一声道：“你们修仙之人都是如此，怀着一颗救济苍生的心，却干着更伤天害理的事，敢问这位道友，人命及真理，应顾什么，不顾什么？”半句话没有说完，他就突然抽出降灾刺向晓星尘。

　　而晓星尘也是知道这薛洋有着说完半句直接进攻的习性，便立即以霜华相抵。不过更加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何这薛洋的灵力如此微弱，还有那蒙在双眼上的绷带……

　　晓星尘将降灾震飞，薛洋手中已没了兵器，却只好后退一步，咬着唇，那虎牙紧紧咬在嘴唇上，破了皮渗出血迹。

　　“薛洋，你可知我是谁。”晓星尘开口道。

　　“你是谁关我屁事，你把我降灾扔哪去了。还给我。”薛洋那副乖戾的性子又一次显现出来，这段日子他一直忍耐着做到不发火，一言一行都模仿了晓星尘，可现如今他却只好退在一旁，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不好惹。

　　他只有这么一点时间，想去看看晓星尘过得好不好，却再也没有机会。

　　“晓星尘。”

　　“晓星尘？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你说你叫……晓星尘……晓星尘！”薛洋记忆的匣子开启，那记忆中的人影同这个声音一起浮现在脑海里，他猛地抬起头一副不可思议。

　　像明月清风晓星尘那样的清高人，修仙界谁人不知？在一次夜猎中一举成名，还将这十恶不赦绳之以法，想不成名也难。

　　“他早在栎阳常氏一案后杳无音讯了，你不要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字字珠玑，充满鄙夷。

　　晓星尘，晓星尘，他心心念念的……晓星尘。

　　薛洋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再一次遇见晓星尘会是以这种狼狈的样子，灵力几乎尽失，双眼已盲，完全如同一个废物。

　　晓星尘自己也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薛洋，那一副像极了带刺的小兽的模样，受了伤却要极力掩饰，那张脸上分明写满了：我不相信。

　　晓星尘心中异样的浮起一点的喜悦，却又在自己发现后，心里却是反省了一番。他沉下脸色道：“薛洋，你不要得寸进尺。”

　　薛洋听此立即阴下脸道：“我说晓道长，我得寸进尺跟你有关系么？”他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真行啊，不是死了吗，怎么不死透一点。”

　　待宋岚听见义庄中的声音后，夺门而入，看见的便是两人一番剑拔弩张的样子。当他看见薛洋后，立即低吼了几声。

　　“哎呀，还有帮手啊？让我想想，噢，是你的宋道长也来了？那夷陵老祖把我千辛万苦做出来的颅钉给拔了，真是不懂爱惜劳动成果。”薛洋说完此话便笑得弯了腰。

　　晓星尘见薛洋这副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一路来，害了太多的无辜人了。我原以为你已死，结果还是这般半身不遂。”

　　薛洋愣了愣，狠狠的呸了一口：“我半身不遂，哈哈哈，我半身不遂？晓道长，不如想想自己，你又干净到哪里去了？正如我先前所言，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自诩正义的人，明明自己都已经无能为力了，却还要故作姿态死撑装出个样子，所谓的除恶扬善，也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还扯正义？笑死我了。”

　　薛洋蒙眼的绷带又一次染红了。

　　薛洋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一直在反驳：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一定又恶心我了。

　　或许他还跟宋岚说过“薛洋这个人真的太恶心了。”

　　呵呵，真是搞笑。

　　晓星尘看见薛洋蒙在眼睛上的绷带染红后，他愣住了，也许是曾经被薛洋欺骗的太深，又或是因为以前的血样太厉害让自己也忌惮。

　　而他这次却看见了薛洋这样狼狈的模样。

　　他原以为，薛洋又在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