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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卞平山神 ...


  •   “玉佩?”云生问,“什么玉佩?”

      “师父赠我的玉佩,原来就在腰间挂着,怎么不见了?”

      虞丰急切地在身上摸来摸去,从衣袖摸到里襟,只差把靴子也脱下来倒一倒,仍没摸到他要找的东西。

      “是不是刚才丢在房间里了?”

      云生道:“我一进屋便看着你和杜姑娘,不曾见到类似玉佩之物。”

      “那会是在哪儿?”

      “你既然在山间遇到打斗,兴许是丢在山里了。亦或是扛着杜姑娘回来时,不慎落在了路上。”

      “你说的也对……”听了云生的话,虞丰总算冷静了下来,“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回去找。”

      云生甩一甩衣袖,抚上腰间剑柄:“我与你同去。”

      “云哥也要捉山鬼吗?”虞丰问:“为财,为名?虽说我没见过好东西,不过你身上这行头、还有这剑,也该值黄金数百两吧?”

      “云生既不为财,也不为名。”云生抬头望向荒岩山深处,掷地有声地说:“为了复仇。”

      “虞丰,等一等!”

      是汶晏,从村落中心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在他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一位曼妙的少女。

      虞丰向他打招呼:“汶晏,我正找你呢!”

      汶晏跑到他们身边,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喘了许久,才平复呼吸。虞丰失笑道:“才这么点距离就累成这样?看来你体力还不如我,还得多练练。”

      “呼……我是不如你,但我也不用打架,我才不练呢。”

      虞丰往汶晏的身后看了看,并没有臻元散人的影子,“你师父呢?我和这位云公子正要动身去山间寻找妖尸。”

      “你们现在就走?师父说了,先带我到村后拜拜山神庙。”

      此时,方才跟在汶晏身后的少女终于走到他们身边。她没与汶晏说话,反而把目光放在云生身上,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娇滴滴地在云生身上转着。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云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两步,拉开与这位女子的距离,微微颔首,温声道:“在下姓云。”

      “姓云?”那姑娘转了转眼珠,捂住口笑了出来,目光在云生的衣袍间上下逡巡,“这衣间绣的分明是青竹纹,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云姓大户?”

      闻言,云生蓦然变了脸色,他下意识伸手裹紧外袍,盖住衣间的纹绣。

      汶晏无奈地摇头,道:“师父,人家生气了,你就别逗他了。”

      虞丰惊道:“师父??!”

      那少女不高兴地嗔看汶晏一眼,随后仰起头,像是准备战斗一样,活动着四肢和肩颈。

      躯干上传来骨节碰撞的声音,忽然,她像是春芽抽条一样长高,肌肉也收紧成明显的形状。须臾,她便完全变成了男人的外形。

      “——臻元散人!”

      臻元散人眯着眼,十分受用地答应,又不知从何处抽出斗篷,随手扔在自己身上。斗篷缓缓落下,被自下而上的风吹得鼓动飞扬。

      “这功夫,厉害啊!”虞丰再次发自肺腑地夸赞。

      “当然厉害了。”汶晏道,“行走江湖全靠这个招摇撞骗呢。”

      云生终于收起戒备,向臻元散人颔首行礼:“原来是臻元散人,久仰大名。方才是晚辈失了礼数。”

      “免礼免礼。”臻元散人不在意地摆摆手,“是我骗你在先,防备点也是应该的。”

      虞丰问:“前辈骗云哥做什么?他是个好人。”

      汶晏道:“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我看你是个傻人。”

      云生:“……”

      臻元散人出来打圆场:“虞小兄弟,我们也是为你好。毕竟要分道扬镳,得给你找个可靠的托付。”

      云生问:“二位果真不一同入山?”

      臻元散人重新把兜帽盖在头上:“我们仙门道者,最需虔信。路遇山神,不拜一拜不好上路。”

      这世间,武力殊常之人多不胜数,三教九流不拘一格。多数人是虞丰这种跟随师父修习的江湖武者,此外,也有云生那般世家大族的名门。比他们更为少见的,则是臻元散人这样的方外术士。

      在桃源山野间,有不少与世隔绝的门派。与寻常侠士依赖武器不同,他们多依赖奇异道法、采自然之力。有传言在这些门派修习,道成之日可羽化登仙。且不说这是真是假,但这些方士总和怪力乱神相联,则是不争的事实。

      虞丰点头:“也是,山神是该拜一拜……那便就此别过。受二位不少照顾,虞丰铭记在心。”

      *

      荒岩山在徐家村以西,山神庙则在村落的东面。与虞丰等人分开后,臻元散人带着汶晏,穿过村庄优哉游哉地走过去。

      臻元散人这名号在江湖中颇为响亮,一路上与侠士们照面,免不了受到一番恭维。他应酬得开心,汶晏却兴致缺缺,直到走出徐家村,臻元散人终于得空注意他的情绪。

      “徒儿,这是林屠户赠我的三斤牛肉,还新得了趁手的桃木剑,你拿去换上。”

      “什么农夫屠户的,没意思……”

      “那你说,想要什么意思?”

      “这村子这么多人,一路上也没见什么姑娘。”

      “徒儿可是又想见姑娘了?好说,为师给你变一个。”

      “别了。”汶晏赶紧摇头,“师父变的不还是师父吗?我可消受不起。”

      “呵呵。修道之人,少惦念女色。若是被七情六欲迷了心智,于道行有亏啊。”

      “等师父什么时候戒了酒,再跟我说道行吧!”

      臻元散人笑而不语,从汶晏的包裹中拿出农家刚送他的麦酒。他自己两手空空,姿态潇洒,所有行李都让汶晏一个人背着。

      他多年行走市井江湖,帮过不少人驱邪镇鬼。水平自然不差,但无论是谁,见他时总觉得与印象不符。行事作风全然没有道门方士的清净谨严,倒像是个不羁落拓的江湖骗子。

      他们继续走着,离村落越来越远,离山神庙越来越近。越往前去,周围的风景越是不同。林木稀疏,飞禽走兽也不知道何时没了踪影,与其说是个山神庙,更像个破败的乱葬岗。

      汶晏忍不住开始哆嗦:“师父,这里真有山神吗?别是骗人的吧?”

      “你既然信山鬼,就该相信山神。”

      话音刚落,一座建筑就映入他们眼帘。那建筑与山神庙该有的样子截然不同,甚至不如杜晔家的客栈大。院落早就没了原形,只剩下一座正殿。大门掉落了半扇,檐角密结蜘蛛网,石板缝间也爬满了青苔。

      说这是个鬼宅也比山神庙更可信,可这又确实是山神庙,匾额上还留有庙字残痕,正殿上有脏了的膝垫,还插着几支黑灰的蜡烛。

      汶晏道:“这庙怎么回事?按理说不该有专人洒扫供奉吗?百姓们有求于神,自然会精心对待神庙,这样的庙我还是头一回见。”

      “神明之力,与人有关。若敬他的人多,神便法力高强;若人们遗忘了这尊神,神就会失去力量,不得不神隐。”

      汶晏走向殿前,看着空空荡荡的桌子。

      “也不知道这里原先拜的是什么神,原本该有神像的。塑像去哪了?”

      臻元散人走到汶晏身边,也观察着那台面。上面还有塑像的轮廓,印记也深,可见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确实立有塑像。

      “不少塑像很值钱,这神庙荒废已久,被人偷去也是有的。”

      他伸手抚摸着轮廓,似乎想给消失的山神一点感知。还没来得及聚气凝神,却发现了一点异样。

      “……徒儿,你来摸摸这轮廓。”

      “轮廓?有什么好摸的,粘一手灰还怎么拿行李……”

      他嘟嘟囔囔地把手放上去,随后,也露出了和臻元散人一样错愕的神色。

      ——日轮里套着朱雀,这千真万确是金乌纹,正是臻元散人的师门、句芒山的标志性图腾。

      “怎么会这样?”

      *

      虞丰和云生一路向西,沿着他记忆里的路往山中走。昨夜不曾下雨,没有留下脚印,杜晔的伤口也没出血,因此什么痕迹都没有。在那般昏暗紧张的时刻,虞丰根本无暇注意自己逃走的路线,也因此错指了好几回。

      “到底怎么走?”

      在第五次绕错之后,虞丰再一次焦虑起来。不能确定位置,就无法得知玉佩究竟掉在了何处。如若以整座荒岩山为目标,寻找难度也未免太大了。

      与虞丰的焦急相比,云生则稳重得多。一时走不出去,他反而不走了。撩起衣服盘坐在树下,闭目静心养神。

      “不用着急。”他沉声安慰道:“我们已是最早出来寻找妖尸的人,如果我们都没找到,被别人发现捡走的可能性也不大。”

      “道理我也明白,但是……”

      虞丰没有说完,只是因为与师父有关的事,他总也不想随意对待。

      思绪再一次回到垂钓的林间。或许还是那一日,亦或许是他们悠闲行走江湖的每一日。师父正站在树下,抬头仰望树杈上的三只布谷鸟。

      “鸟甲说,今年收成不好,该什么时候布谷呢?

      “鸟乙说,收成好不好是农民的事,我们只管鸣叫就行。

      “鸟丙不同意,它说,就算人们对我们不以为意,我们也还是要管着人类的死活——”

      “师父,你在嘟囔什么呢?”

      虞丰来了,打断了他的演绎。他也没再继续,缓步转身后退,离开了那群鸟。

      “自然是在替布谷鸟说话。”

      “师父连禽言畜语都懂?好厉害!”

      “我又不是奇方术士,怎么会懂?我是瞎猜的。”

      “……我就知道。”

      “也别失落,人生多的是无言的境遇,需要自己揣摩。”师父看着高渺天空,像是在思考遥不可及的事。“能读出万物没说出的话,才能把万物放在心上。”

      他让虞丰伸出手心,随后与他手心相覆。温热的玉质从他手上落入虞丰手上,他一根根扳着虞丰的手指,把玉佩小心包好。

      “乖徒弟,拿上这块玉,以后走到哪里,师父都与你同道。”

      ——全是谎言。

      师父没了,现如今连玉也没了,山一样重的思绪再次向虞丰袭来。

      在陷入回忆之前,他忽然被云生的声音惊醒。

      “怎么有人在后面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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