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丧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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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芝楠刚到家，就看见妈妈在自己的房间里帮着整理倒腾衣柜。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妈，你怎么又搞我的衣柜，我不都说了，由它，乱着我才好找衣服呢。”
程妈妈诧异道“今天你们报社倒是人道啊，这么早下班”。
她又看了一眼衣柜里的衣服，似是忍下了什么，开口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贪小便宜不要贪，整个衣柜都是地摊货，找不出一件好的衣服见人哦。”
程芝楠吐吐舌头，并不接过话头。程芝楠今年大四，处在这个将要跨入社会的黑暗时期，早早地就找了家报社实习，虽说现在风传着纸媒的日薄西山、日渐式微，可程芝楠骨子里总有着对传统媒体行业的不舍，如今作为报社里的小小实习记者，程芝楠倒也觉得不赖。
程芝楠家并不富有，父亲在一家工厂里当着厂长，母亲则开店做着小本生意。程芝楠每个月的生活费除去吃喝、必要的出行聚会，便再无多少钱剩下了。在上大学前，程芝楠一直只有几套换来换去洗得发白的衣服，一来她忙于学业，心思全无放在其他事情上。二来则在学校住宿，只允许学生天天穿校服。也许是被压抑得太久，上了大学后，程芝楠便热衷于买衣服，可生活费到底有限，程芝楠淘回来的衣服常常是穿没几天就起球走样。常常被程妈妈骂“买了一堆垃圾”。
她看着妈妈帮自己清理着衣柜里的衣服，又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开口问：“妈你在找什么吗？”
程妈妈看她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衣物，对程芝楠说：“今天下班还蛮早，要不我们去商场逛逛？给你淘几套像样的衣服？找了半天你这衣柜里没几件能穿出去的呀？”
“妈你今天是发财了吗？怎么突然间要给我买衣服？要不咱们网购吧，网购多便宜啊。”程芝楠不明白妈妈怎么突然就这么强烈要求给自己买衣服了。
程妈妈却推着她就要往外走，边走边给自己套外套，拎上小包包“不行不行，网购可来不及了，咱家有个亲戚去世了，明天刚好周六，你得跟我过去送送，走走走，别磨叽了。”程妈妈拎上小包就拉着程芝楠的胳膊出门了。
程芝楠边跟在妈妈身边边掏出手机给闺蜜夏燕发微信“燕子，我妈拉我出街，晚点再和你详聊”。夏燕是程芝楠大学的死党，两人上大学时好得能你一口我一口一起喝掉整杯饮料，这对于有点儿洁癖的程芝楠而言足以显示出她和夏燕的亲密了。
程芝楠刚发完微信把手机扔进兜里，就发现家门口的街角那儿好像闪过了她爸爸的身影。程芝楠家在一条巷子里，家门口到巷口仅有她家门口的一盏灯和巷口的一盏灯，偏偏这灯还不是特别的亮，加上巷子两侧邻居家的墙里还养着藤蔓，光线昏暗下还带着蔓影重重。有时候晚上往回走，程芝楠也觉得有点儿瘆人，她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爸爸，看见她们母女俩怎么就会躲着呢。
“妈，爸爸还没下班吗？”
“他们厂子最近出货多，他最近可忙呢。你这几天都十点下班，你洗漱完睡着了他还没回来。”
得到妈妈这样的回复，程芝楠更相信是自己想多了、看错了，拉着妈妈快步往商场走去。
周五的晚上，商场里挤满了人，服装区倒是门可罗雀。的确，网购如此方便盛行的时代，如不是碰上这么紧急的情况，谁又会想着到商店里买衣服呢。但日常生活用品、零食这一类人们更等不得的商品，还是足以吸引人们多走几步路出门买的，到手就能用和吃，毕竟费时短，也更方便。程芝楠虽未曾成为报社的正式记者，可她已不经意间带上了报社老记者们那一套以毒辣记者眼光看环境的习惯。从商店出来的人都提着不少东西，商店今天必定是打折了。今晚商店周围准备拉客的摩托车司机、三轮车司机比平常下班时多了一倍，周五晚上大概是人们开始放松的时候了。
最后程妈妈给程芝楠挑了一件深灰色的polo领大衣，正式而又不显太成熟。结账时程芝楠想用自己刚发的实习工资给，虽说这件衣服就占了实习工资的一半，程妈妈却早掏出微信付了钱，“我来吧，傻囡，你的钱自己先存着。”妈妈显然早看穿了程芝楠的想法，眼疾手快制止了她。
回家的路上母女俩在一档水果摊面前停下来，程妈妈挑着砂糖橘，程芝楠在旁边也帮着挑两下，摆摊阿姨将挑好的橘子往称上一摆，“靓女，十块6毛钱，算你十块五毛得了！”
“阿姨，十块钱得了，你这么漂亮，收工前准能卖光光呢。”程芝楠边说话边冲阿姨眨眼睛笑，阿姨立刻被逗笑了“得了，就冲你这小甜嘴，十块结了！”
程妈妈好笑地看了程芝楠一眼，两人挽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程芝楠开始问了起来“妈，哪个亲戚呀。”
程妈妈似是细想了一下，看了她一眼，说“你可以叫他们大表姨吧，大表姨家的老爷爷去了。”
“妈，我以前好像都没听你们提过呀。”程芝楠在记忆里快速搜寻，还是对这个“大表姨”没什么印象。
“你小时候见过的呀，可能你忘记了，但是明天去到叫大表姨就好啦。”程妈妈明显不想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口说道“结束了还要去一趟你姑姑和叔叔家，离得近总得去拜访一下，免得说我们经过都不去看一下，这可说不过去。”
“唉，又得过去装乖卖巧了，真是受不了。”程芝楠叹了口气。
程妈妈立刻白她一眼，神情有些严肃起来“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哈，过去了给我老实点，不准这个样子。”
“妈妈，请对我的装糊涂耍乖本事有点儿信心成吗，我这话也就在你面前胡说一下啊。”程芝楠立刻拍拍胸说道“放心吧我的老妈。”
程妈妈这才重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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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芝楠到家后洗漱完，便开始关上房门和夏燕打起了语音电话。
“燕子，久等了嘿嘿。”
“嘿你个头，快说，快说和林帅的事情怎么样了！”
“怎么又提他啊，我不跟你说这个！”
“那你要说的啥。”
“本来不是周末约了你吗，但是我们得下周见了，家里有个亲戚丧礼，要去参加一下。”程芝楠突然用很严肃的语气说话。
“啊。。。。。。约不成没关系的，你，那个你别太伤心了，抱抱你。”
“噗，燕子，这亲戚我也没见过，伤心不起来呢。”
“喔是远房亲戚啊，我去，我真被你吓一跳，语气突然这么严肃，下次在这么吓我我打你哦。”夏燕在电话那头气得快要跳脚。
“燕大侠饶命，先不说了，我累死了，你洗洗睡吧。”程芝楠边打哈欠边结束了这通电话。她走向卫生间，边洗漱边想着夏燕提的林帅。
他是游泳课上程芝楠的一个偶然的同学，程芝楠的游泳课上得非常艰难，作为一个大夏天也不肯穿短裤的女孩子，程芝楠网购了很久才买到了一套可以允许下水的游泳潜水服，程芝楠认为，只有没有走光的半点可能性，她才可以畅快地学游泳。但是，另一个难题很快出现了，程芝楠这只旱鸭子非常怕水，可选了课学不会等于期末挂鸭蛋，所以每次下水前程芝楠都要在岸边扒着小楼梯心理建设半天，很多次都是被教练推下去的。
有一天，当程芝楠又在岸边心理建设的时候，同样在上这门课的林帅同学刚好要下水，他满眼好笑地看着程芝楠，轻轻开口“其实，你可以在水里泡着心理建设一会儿再离开岸边，这会比在岸上好很多，起码教练不会推你下去。”程芝楠心下一囧，脸腾的红了，赶紧谢过这位同学，却还是扒在岸边忘了下水，过了半晌，她才察觉自己可能挡住别的同学下水的路了，忙“腾”地松开楼梯走上岸，示意林帅先下水。林帅同学没有再推辞，却也没有顺着楼梯下，而是嘭地一声跳进水里，这一下惹得游泳教练喊了起来“谁跳水了，说了多少次不能跳，会以头抢地。。。。。。”。待林帅从水里伸出头来，教练立刻不说话了，瞪了他一眼。林帅是班上学游泳学得最快的学生，别的同学还在水里“抱冬瓜”，他已经能来回游50米了，教练每次上课总让他给大家课前示范。每次被老师喊，他都满脸尴尬地下水示范。
眼前的这一幕让程芝楠翻了个白眼，心想要耍帅也不要在自己周围耍啊，人们都看过来了她更紧张了。结果这位林帅同学似是知她所想，转身往泳池的另一头游去，因为他手长脚长，泳姿标准，每次示范女孩子们都围着他看，这下，目光全被吸引到了泳池的另一端。程芝楠抓住难得的时机，扒着小楼梯快速下水了。
她在水里心理建设了三分钟，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人情，往林帅那边投去目光，林帅也刚好在往这边看自己“行善”的结果，最后林帅看到她还是扒着岸边没敢游开，摇摇头笑了。
“这意思是说我没救了吗？”程芝楠在心里想。这时候他的朋友喊“林帅，老师喊你”，程芝楠也便知道了他的名字。偏偏她是个特别受激将的人，从那以后的游泳课，下水下得比谁都早，喝了大概半个游泳池的水，终于学会了。
后来程芝楠才知道，林帅真名叫林沐，据说是因为他打篮球的时候特别有将帅风范，队友们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后来叫着叫着，大家都这么叫他了。林帅留着短平头，平时特别招惹女孩子喜欢，虽则他不是年级里最帅的，但他篮球打得贼好，虽然他非常低调，看得出他每次都在队友实在不行的时候才出手，但每次打篮球还总有一堆女孩子围在场边专为看他。下了球场，他总是低调地尽量隐没进人群中，即使刚在球场上打得热火朝天引得场边惊叫连连，他一下场就喜欢坐到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程芝楠读的新闻学院，平日里常常有许多采访的作业要做，有一次小组的选题正好是关于学校游泳池环境的采访，任务就交给了程芝楠，一来二去，程芝楠就和游泳课上的同学混熟了，当然包括林帅。
也许是因为混熟了以后常跟夏燕提起林帅，也许是因为程芝楠对夏燕提起林帅时语气确实不那么对劲，总之夏燕就一口咬定，程芝楠就是对林帅挺有好感的。夏燕每每要做起狗头军师给程芝楠出谋划策“约他出来走走啊，跑跑步啊什么的”。都被程芝楠一个个白眼翻走了。
其实程芝楠知道自己对林帅是有点喜欢的。从小到大程芝楠读过那么多的言情小说，看见过那么多闪耀的男孩子从小说里来来去去，她对身边的男孩子再也提不起兴趣，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身边的朋友每每拿她来当反面教材，另一个朋友曲苗苗的总结是“看的言情小说越多，越难脱单，以后我要是生个女孩儿，一定不让她看。”
但是林帅是特别的，他没有言情小说里那些男主角长得帅，也不像他们那样总爱在校园里、在架空的世界里飞扬跋扈、叱咤风云，相反，他总给人一种安定的、低调的感觉，是这一点吸引了程芝楠。程芝楠从骨子里就特别讨厌张扬的男孩，流星花园里的刺猬头男孩道明寺大概是现今“霸道总裁”的鼻祖，青春期时每每看见《一起来看流星雨》里播着慕容云海的段落，再赶着当时热潮追剧，程芝楠都会立刻转台。
所谓场面上的蜡烛鲜花表白，在程芝楠看来不过是一种对女孩子的逼迫。所谓大张旗鼓地满世界宣扬，也不过是给喜欢的对象造成了许多无形压力。人人都感叹徐志摩和林徽因那段若有若无的情事，更赞叹着金岳霖对林徽因的守护和终生未娶的行为，据说他的痴情传遍了整个文学界。程芝楠常常想，这种众所周知的痴情难道不会常常给林徽因带来压力和打扰吗？民国学衡派吴宓亦曾苦恋过其同学毛彦文，夸张至当时竟有诗词传唱“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江人士俱惊闻”。坊间传闻，曾经痴得惊天动地的痴情男吴宓，最后倒是没继续坚持，情路上却花开不断。
总而言之，林帅是程芝楠接触过的所有男生里特别的那一个。
程芝楠表面上对夏燕的狗腿子计策老是皱鼻子嫌弃，其实她也有偷偷地打擦边球尝试着用，比如说做作业时她对林帅的采访就是采用了线下的见面采访，而对别的同学都是线上的，这样做其实也有风险，只要林帅一问其他同学，肯定就知道她的心思了。程芝楠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林帅知道自己的心思，她总有种自己先说就输了的感觉，但又有种林帅很聪明，其实早就看穿自己的感觉，如果他看穿了自己又不说破，可能自己对他也有一点儿特别吧。
和男朋友谈了一年恋爱的夏燕总是在旁边啧啧啧地摇头“要珍惜这段暧昧的时间，其实这段酸酸的时间还蛮有趣的，我都后悔太早和男朋友在一起了，就该互相猜上一段时间。”她的这番论调当然引来在场尚且单身的一堆朋友的追打。
程芝楠对夏燕的这番论调是认同的，如果她对于自己和林帅目前所处的这段关系判断正确的话，那么她觉得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虽让人挠心抓肺，但也让人常常心动脸红。
“如果能在一起的话，也挺好。”睡着前，程芝楠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