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话连篇之蛛儿》云山渺渺

17、退敌

　　蛛儿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若是有人烧了敌方粮草，又当如何？”
　　广之道：“那便可大开城门。率全军冲出厮杀，将敌军击退。虽伤亡在所难免，但代价会小得多。”
　　蛛儿垂首不语，过了片刻，抬头望向广之，那眼中竟已满是泪水，“将军，我……我曾在师尊座下立下誓言，在人间行走之时，不得干扰人间秩序，但这次……这次怕是要自毁誓言了。”
　　“蛛儿……”广之心中已大概知道蛛儿要去做的事了，心中隐隐作痛，声音发紧。
　　蛛儿含泪浅笑：“此次与将军相见，原本也没打算在将军身边长待。只想着帮将军疗了伤便走。没想到，自得知了将军心意，越发舍不得离开了，若是能如此伴在将军身边一辈子，该有多好。”说着起身，向广之拱手道：“蛛儿谢将军怜爱。我这痴心终是没有错付，来人间这一遭也算值得。明夜丑时，我以烟花为号，请将军提前准备吧。”语毕，朝广之行了个正正经经的揖礼，便向外走去。
　　广之听着蛛儿的话，心中越来越痛，起身从后一把抱住蛛儿，把蛛儿紧紧搂在怀中，只听得自己声音发颤，“蛛儿，你此次去了，是不是……便再也不回来了？”
　　“我自毁誓言，自然要回去向师尊请罪领罚。”
　　“请罪领罚”几个字让广之一惊，忙把蛛儿搂得更紧，生怕手一松，蛛儿就不见了。“那便不要去，破敌之事，我自会另想办法！”
　　“将军是要蛛儿眼睁睁看着那三千军士前去送死么？”
　　“我……”广之一时语塞。
　　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蛛儿在广之怀中叹了口气，将广之搂着自己的一只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广之忽然觉得怀中一松，低头看去，怀中已是空空如也，蛛儿消失不见了，唯独方才被蛛儿亲吻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蛛儿柔软嘴唇留下的余温。
　　广之深深呼吸了一次，却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都在颤抖，眼睛上好像升起了一阵雾气，看东西也看不分明了，广之知道那是自己的泪水，伴随着的是失去心爱之人的疼痛。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未亮，广之便差人叫了韩林和苗楚枫来议事。
　　当韩林看到广之双眼下一片阴影，神情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时候，大惊失色道：“卫将军这是怎么了？便是前日一日一夜未合眼，脸色也没有这般不好看啊！”
　　广之摆了摆手，黯然道：“无事。”
　　韩林正要开口，苗楚枫用手肘捅了捅韩林，向正在奉茶的仆人扬了扬下巴。
　　韩林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看那仆人，这才发现那仆人不是蛛儿，心下想着怨不得卫将军脸色差，莫不是那小兄弟还在为前日之事闹别扭？
　　这韩林本就是个粗人，直来直去的，心中有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哎？怎么没见将军身边那小兄弟？他还在跟将军闹别扭么？呵呵，无事无事，多哄哄便好了。”
　　苗楚枫瞪了韩林一眼，后者还不自知地在那傻笑。
　　广之神情黯淡，道：“蛛儿已去敌营，打探粮草囤放之地，请二位来，便是商议今夜破敌之事。”
　　“什么？！”韩林、苗楚枫均是一愣。
　　苗楚枫道：“我看那小兄弟并非习武之人，瘦瘦小小的，怎能孤身一人便潜入敌营？况且我离营之前，并未收到有人出城的消息。”
　　广之道：“放心，蛛儿有他自己的办法。”
　　“嗯嗯，是了。”韩林插嘴道：“当日我与卫将军在客栈见面，也是多亏了这小兄弟引路。真是没看出来，卫将军身边随侍都这么有本事！”
　　要换做平时，广之听到这样的赞誉之词必是高兴的，而此时听到这些话，却只觉得心中泛苦，一想到此后便是再也见不到蛛儿了，更不知蛛儿回去请罪后，会有怎样的惩罚在等待着他。
　　忽然之间，心中的疼痛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广之被这种疼痛折磨到无法呼吸。
　　“将军这是怎么了？”韩林见广之突然变了脸色，几欲站立不稳，吓得赶紧上前扶住广之问道：：“将军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唤来大夫给瞧瞧？”
　　广之做了几次深呼吸，稳住心神，强压下心中伤痛道：“无碍，该是与二位好好商议今夜破敌之事了。”
　　广之与韩林、苗楚枫讨论推演了半上午，三人在早饭时，也是边吃边讨论。
　　苗楚枫认为敌军四面围困，粮草囤放之地肯定不止一处，蛛儿此行只有他一人，即便探到粮草囤放之所，也无法同时烧掉几处的粮草，若只出击有烟花信号的方向，其他三个方向的敌军若没有干扰，便会前来支援。如此一来，出击的队伍便容易被包围。
　　但韩林认为，如从四个方向同时出击，便削弱了战斗力，若能集中兵力，重拳出击，定能给对方以重创。
　　广之将二人意见综合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留五千人守城，余下的，韩林、苗楚枫各带一半，分别从南北二门出，杀出之后，直插敌人后方，再分别绕至东、西敌营后方进行包抄，此战虽不能将敌军全歼，但将其打散应是没有问题了。
　　韩林、苗楚枫对广之定下的计划倒是没有异议，但二人最担心的是蛛儿不过是个随侍，且年纪又小，看上去并无过人之处，能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粮草囤放的地方，并将其烧掉。
　　但广之却是对蛛儿很有信心。
　　待夜间行动计划敲定，巳时已过。广之换了身衣服，随韩林、苗楚枫先去城墙上转了一圈，向城外望去，果然眼力所见范围内，均是密密麻麻的军帐，此番景象，当真是来势汹汹。
　　下了城墙，韩林又带广之去了左卫营，大家一起在营中用的午饭。这顿午饭清汤寡水，唯一硬实些的，便是饭桌中央的那一小筐蒸红薯了。韩林说了，因为不知道要被围到什么时候，所以现在营中每人口粮减半，就这红薯还是火头军听说新上任的卫将军来了营中，特地拿出来蒸的。
　　广之听罢，心中感慨，道：“吩咐下去，申时末便开晚饭，不必减半，让大家好好吃顿饱饭。酉时全军休息，子时起床，全军整顿，夜宵管够，丑时开始，严阵以待！”
　　全军上下都在为半夜的突袭做准备，时间过的飞快。
　　晚饭时分，军士们个个铆足了劲儿吃饭，营帐中居然听不见有人讲话，只听见碗筷互相碰撞和吃饭的声音。
　　帐外韩林看着又去添饭的一名军士，忍不住叹气道：“不过几顿没吃饱，便这般没出息了！”
　　广之道：“韩将军别这么说。今夜之后，眼下这些在座的，还不知能回来几人。”
　　临近丑时，广之站在城头，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脸已冻僵，双脚冻得生疼，广之搓了搓冻得木然的双手，却是一点也没有缓解。忽然间，便想起了自蛛儿掌心送入自己后背心的那股暖流，不光暖了身子，更暖了心。
　　正想着，耳边传来韩林焦急的声音：“卫将军，全军已待命，可随时出发，只是已到丑时了，对方营中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
　　广之泰然道：“再等等。”
　　韩林急的搓了搓手：“唉，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个半大小孩儿，是不是太儿戏了……”
　　正说着，似有尖啸之声远远传来，北边夜空中忽的绽开了一小朵绚丽的烟花，紧接着，这朵小烟花尚未消失之前，在它不远处，又绽开两朵。
　　“北边敌营有三处囤放粮草的地方！”广之激动地喊道。
　　顺着烟花升起的方位看去，果然有火光映上了夜空，虽距离遥远，但这火光在寂寂夜色中却格外醒目。
　　是了，他的蛛儿从未让他失望过。
　　接下来，剩下的三个方向，不时有小烟花在空中绽放，传令兵报数之声也随之传来。
　　“南边敌营有四处！”
　　“东边敌营有三处！”
　　“西边敌营有四处！”
　　伴随着传令兵的报数之声，韩林望着夜空中不时出现的小烟花，如傻了一般喃喃道：“数十处粮草同时起火！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广之转身，对韩林和苗楚枫郑重地道：“接下来，就拜托二位将军了！”
　　韩林和苗楚枫抱拳回礼答了句“是！”，便向城下走去，边走边向身边军士传令：“点亮城头灯火，打开南北城门，擂起战鼓，全力出击！”
　　传令声一声一声向远处扩散开去，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战马嘶鸣，鼓声如雷。城墙下，军士们的喊杀声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很快便是刀枪剑戟相击之声。
　　广之在城墙上望着敌营，那营中火光冲天，喊杀之声声不绝耳，但已是一片混乱。
　　在这本该是喜悦的时刻，广之却微不可察地低声唤道：“蛛儿……”
　　眼底已是一片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