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追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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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高，片云微掩，轻风拂叶，野虫吱吱低鸣。一切正是万籁寂静时，一切正是百废待兴时。
叶儿无声摩挲，蓦然间转为此起彼伏地沙沙震响。
一条黑影蹿向夜空，接着另一条，再一条，紧跟在黑影身后的总共有十一条接踵而至的白影。黑与白，本是世间反差最大的色彩，于是在那样明亮的夜，这十二条飞速移动的身影，远比一切都要耀目。
黑影快如鬼魅，一个纵身一个腾挪，动作迅捷犹如光的一闪，水的一波，燕的一掠。
对，就是燕。
若此时被江湖上的武学行家看到，必定会为展现眼前的绝世轻功燕子飞震惊不矣。
说到燕，燕子飞其实比燕更快。四十年前，一个名为南宫惟的大侠纵飞武林，无人能出其右；四十年后，江湖上更是名噪一时，南宫惟的爱徒以这燕子飞的一招“燕飞天”直冲耀武楼，当今官家龙心大悦，特封其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嘉封御猫。
眼前这个黑影会燕子飞，眼前这个黑影能将燕子飞使得出神入化，那么无庸质疑，除了长期隐居庐山小风居的南宫惟，只有一人，他就是——展昭。
燕子飞固然了得，那十一条紧追其后的白影也不禁让人眼前一亮。很明显，展昭的燕子飞已使出全力，可是无论他如何燕身飞跃，那些白影始终如影随形，丝毫没让间距拉开。
那十一条白影的身法极妙，若一个个将其分开，她们绝无法追上展昭。然，她们聚合就像一个整体，最前的几人不间断甩出白绫，防碍展昭的逃向，压后的几人借力中间，不时抢占最前方。如此周而复始，加之疾风劲拂下，十一具婀娜体态毕露，飘飘白绫绕身飞舞，在广阔的夜空下真有种说不出的惊艳、刺激。
追逐，一直僵持了半个时辰。惊飞了夜鸟，惊扰了云梦山这一方圣土。直到绝壁映入眼帘，展昭的心沉入谷底，这才有了短暂的休止。
展昭知道，光凭燕子飞是绝无可能上得崖壁，也知道十一白绫幽女正是看破这点才将对云梦山周遭环境茫然无知的他逼至此处，所以他明白，这一战已避无可避。
既是避无可避，那就一个字——打！
没有犹豫，展昭脚下一个发劲，身子以流星逐月之势冲向崖壁，在近壁不到三尺处，他旋身使出一招“倒置乾坤”，瞬间已头脚逆转踏上崖壁。脚下借冲击之力猛一踏，蹬离崖壁的身形比之先前更快上几分。他犹如离弦之箭冲向十一白绫幽女，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根树枝来。
几乎完全没有抵抗，那根普普通通的树枝带着莫大的杀气，巧妙绕过最前头一个白绫幽女慌乱甩来抵挡的白绫，竟让枝条深深刺入那女人的右肩。
众女倒吸一口冷气，数条白绫同时出手射向展昭。
展昭提气，单手借力受伤女子左肩，身形一翻，已轻松避开白绫。
此时，又一幽女缠绫挥掌劈来。
展昭低喝一声，施展“小擒拿手”，缠上那女子手臂，扣住她肩头，一推再一带，趁那女子下盘不稳，他飞起左膝，撞向女子小腹，直将她撞飞出去。
“七姐，八姐！”白九看到两女嘴角泛出血丝，不觉惊叫出口。
她猛得望向展昭，怒目圆瞠。手上暗施内劲，柔软白绫立时卷起，挺如枪棒。手一挥，白绫已直直朝展昭飞去。
展昭连伤两人，见那怪状白绫来势汹汹，不敢有丝毫怠慢。向后使一招“燕翅展”，稳稳地，带着极度轻盈从容的身姿，翻腾落定身后一方高大的磐石上。而他原先的落脚处，则被那枪状白绫激起一方尘土。
白九功夫不弱，见白绫落地变软，已同时欺身而上。脚尖一挑，那软了的白绫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她手里，再使内力，白九再次将白绫送出。
看着白九的“白绫枪”出手，又看展昭鹄立磐石丝毫不见躲闪之意，余人的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这“白绫枪”看似平平，其实后劲无穷。白绫本属软兵器，与刀剑棍棒的强硬不同，软兵的力毫无重心可言。硬兵只消破了其中心着力点，其势便弱；白绫软滑异常，几乎每一寸都可成就着力点。若展昭徒手去接，即便破了一两个点，余下白绫仍会全势打到他身上。此时白九双眼发红，便知她这一出手已是毫无保留。
眼见“白绫枪”飞至展昭胸前。
忽然，一道银光闪来有如落雷划破天地，夜鸟哓哓惊飞山林，一时间风声、叶声作响肆狂。
“白绫枪”在离展昭前胸不到三寸处停了下来，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下，“嘶”地一声，那条白绫从头至尾被齐齐劈至两半，随后软软飘落展昭脚边。
“银螣？！！”白九一声高呼，脸色刷白。
不错，是银螣，展昭右手挥抖出的阵阵银光正确实地告诉所有人这样一个事实。
只是，银螣不是蛇，而是一把剑，一把能让整个武林为之争得头破血流的绝代神兵。像所有宝器一样，银螣削铁如泥，可是比之任何宝剑它都还要薄。据武林传闻，银螣只比透白如纱的蝉翼刀稍厚些，在剑器中，它的薄度已属当之无愧天下第一。它的韧性更是无与伦比，甚至可任意弯曲。青锋长约四尺半，挥动时，远远看去恍如一条短短的银鞭舞摆自如。
如此一把天下人人望眼欲穿的宝剑，为何会在展昭手里呢？
夜风飒飒，恍为应和着这场对峙，越发变的劲势。
风将展昭那袭墨蓝色衣衫紧紧吹贴裹身，亦把他清癯的身形立时显露出来。不过瘦归瘦，肌理线条分明，磐石上的身姿显得挺拔有力，迎着风，纹丝不见一动。展昭的脸深沉没有表情，眼神坚定不见动摇，脚更是平稳不存踟躇。
恰巧玉兔刚刚从云层探出头来，洒下月光引剑光折射，把那清俊的脸庞照得愈发耀人了。
白九怔立，手微微发抖，却仍硬着头皮踏前一步喝道：“主人的银螣为何在你手上？”
展昭静静看她，没说话。他的双眼在银螣剑芒的映照下，明亮犹如天上星辰闪烁。不，即使星辰也没有那么特别。完全的祥和，完全的坚忍，不被一丝凡尘所蒙，是一双属于完全自我的眼眸——而那样一双眼却更奇异地能够释放慑人心魂的神采来。
缓慢地，他抬眼环视四周，只这一眼，不仅看呆了白九，连其余白绫幽女也被他的灿若星辰的眸光给牵引过去。
这个展昭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白九心头仿若雷鼓轰鸣，原本勃发的气势一落千丈。
她一直知道，对主人来说她们皆是卑贱。即使卖了那么久的命，今后也将继续卖命，但在主人眼中她们一文不值，仅仅是些帮他杀人做事的工具，是一堆奴仆。因为主人不关心任何人，对于她们如是，对阿蓝亦如是，他甚至连名字都懒得为她们起，干脆取白绫的“白”从一排到十二。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杀人时一剑劈下，冷眼看着那些人死去活来地悲鸣，看着鲜血喷溅全身、流淌到脚下，他眼中始终不曾闪现一丝感情。他更容忍不了任何忤逆，但凡有人不顺他心意，皆会被他折磨致死。
可为何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狂放不羁又强势的人，独独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了不同？
不可否认，展昭不若主人紫瑾那般惊世绝艳，也就温润如水不惊不乍，然奇特的是就是莫名吸睛，处得越久越能发觉其身上存有的特质。可与她们这些杀手出身的贱婢不同，主人是山巅的雪、天极的星，虽说有几分不通世情，皆因对人不感兴趣避世已久所致，又怎会被这么一个凡夫俗子糊了心窍？不但莫名将人带回从不许任何男人踏足的紫云梦，更默许对方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究竟是何时，一切变了呢？
空气有着瞬间的凝冻。直到一条白影闪动，四周空气才再次流动起来。
只听“啪”地一声，白九如玉的脸上已印上了五指鲜红掌印，力道之大，不但打破了白九的唇角，更将她打翻在地。
白九捂住生疼的脸颊，朝那白影看去，一时怔住：“大姐，你为什么……？”
“我不是你什么大姐。”白一冷冷睨她。“白绫幽女的辈分是凭功夫分高下，而不是年龄。”说着又看向受伤倒地的白七白八。“白七白八被伤，那说明她们功夫不济，即便是死了又如何？”
她再次转向白九，道：“你与她们感情好，比武时又让着她们，这些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现在我们是在办主人的差事，不是个人的徇私复仇。别忘了，我们是杀手，是杀人的工具，不需要那些多余有如家家酒般可笑的感情。所以做事的时候给我收起来，你听懂了吗？”
白一的眼神并非阴冷，而是看似多情实则无情。正是这样的矛盾，才最可怕，让白九不自主打出一个寒噤。有时白九会有这样一个错觉：即使主人都未必比白一可怕。主人会惩罚她们，但不至于杀了她们，然而白一……，白九一想到那日她毫不犹豫地一掌劈死被展昭所制的白五，面对着此刻白一面无表情的脸孔，她只觉噤若寒蝉。
白一看向展昭，又道：“所幸这个男人没事。如果你刚才那招‘白绫枪’要了他的命，你又要我们如何去向主人交代？”
她的话引来展昭一声冷笑：“姑娘未免太小看展某了。莫说展某不会受伤，即便被刚才那招所伤，那也只同样说明展昭功夫不济。一个功夫不济之人，想必你家主人也不会要你们有所交代。”
“那是从前，此一时彼一时。你既已成了我家主人的玩宠，生死就只能由主人定夺。”
说到“玩宠”两字，白一柳眉微挑，不屑意味明显，惹展昭不禁怒目。
“不过我也是佩服。半月来你日日不懈逃离云梦山，本以为不过徒劳无功，不想今夜你不但破了紫云梦的迷踪阵，更有本事盗走主人的银螣，若不是对这云梦山地势尚不熟悉，怕是要叫你得逞了。”
“你又怎知今夜我走不了？仅凭你们还拦不下我。”
展昭银螣一抖，已打算突围到底。只是不等他摆开功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自远处幽幽传来。
“凭她们拦不下，那再加上我呢？”
紫衣翻飞，像是天边最美的一道流星，骤然坠落。
十一白绫幽女整齐划一跪地，齐声尊称主人。
紫瑾却连眼角余光都没施舍一丝，他此刻怒意熊熊的双眼里只纳得下磐石上的那道墨蓝身影，眸中紫火几乎快喷薄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 追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