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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愚人 ...

  •   陈许对着学生信息册记下了沈闵州父母的号码,边在手机上输入边对路又言说,“行,你先回去吧,如果联系上他了告诉我。”
      路又言后退两步,陈许的工位在转角,他站在隔板后面,没走。

      陈许拨出电话,对面无人接听。那忙音撞进路又言的耳朵,他心里跟着直打鼓,一遍一遍开始回忆沈闵州近来不对劲的模样。迟到、走神、打瞌睡,虽然只是偶尔,但他已经在过去两个月里把过去几年都不会做的事全做了。
      而男神完美自律的印象盖过了异常,让人自然而然就觉得,不用担心,他会自己调整过来的。

      陈许换了个号码,这回终于接通。
      “请问是闵沁女士吗?诶,你好,我是沈闵州的班主任。今天沈闵州没来上课,也没请假,家长知道他怎么了吗?”
      “啊,这样啊……”
      “……嗯,但是——”
      “好的,我知道了,打扰您。”

      结束通话,陈许一口气还没呼出来,路又言的脑袋一伸,“他怎么了?”
      “说是外婆住院了,应该在医院照顾外婆。他跟你们提过吗?”
      “只是提过一嘴……”
      本以为陈许会轻叹,家里有事情请几天假也是可以的,跟老师说一声呀;或者为听筒那头冷静的声音而感慨,就知道忙,孩子联系不上也不着急……
      结果她说,“沈闵州的确不是会乱跑的孩子,可能守夜睡过头了,你也别担心了。”

      ——不对。
      就因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会像这样,被刻板印象所骗,觉得沈闵州肯定没问题,路又言不好的预感浮现,觉得这样下去问题可能就要大发了。
      他离开办公室撒腿跑回班,拽着正和人侃大山的查亦鸣就往外走。

      “怎么了?怎么了啊?”
      两人小跑着来到学校自行车棚的一侧,路又言看四下无人,赶忙推了推查亦鸣的背,“逃课,你先翻过去。”
      查亦鸣乐了,“逃课干嘛?怎么突然有兴致?”
      “出去再说!快点!”
      体育生长胳膊长腿,也熟悉这块逃课圣地,三下两下翻过去,落地后向天空伸手,“我接着你!”
      路又言没空骂他傻逼,紧张的心情催动肾上腺素分泌,他得以完成学生时代最利落的一次翻墙,双臂像翅膀般一扬,稳稳着陆在查亦鸣身侧。
      两人跑到巷口那头,确认不会被教职工捉回去后,路又言掏手机给沈闵州打电话,依旧没人接。
      “沈闵州联系不上了。说是‘应该’在医院陪他外婆,但我觉得不对劲。而且今天是……”
      “他生日。”查亦鸣点开和话题主人公的对话页面扒拉了几下,“那你想怎么办,去医院找找看吗?在哪家医院知道吗?”
      ……不知道。路又言该骂自己傻逼了。
      查亦鸣切到地图划了划,“他家离三院近,先去那里看看。”
      “行,如果不在的话直接上家里敲门。”
      “……我就只知道小区,你还知道门牌号?”
      “以前暑假抄他作业,给他点过奶茶。”

      感谢信息时代,路又言在聊天记录里搜出关键词,将那行地址截图。
      两人钻进计程车,车里的冷气对着他们冒汗的脑门一吹,凉得人一激灵。查亦鸣拿手背蹭了下他的胳膊,“别着急。”
      此后一路无话。

      路又言后知后觉,查亦鸣没有再在沈闵州的事上和他唱反调,没有瞎安慰说人家搞不好上哪儿玩去了,也没有询问更多。
      他一拽,他就来了。
      日光在看查亦鸣的左半边脸,路又言看右半边。
      是那种平常没心没肺惯了的人为了自己严肃起来的感觉?路又言有些动容。他找话道,“你记得他生日?”
      “这不是咱闺女说的吗,她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两天嘀咕给谁听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董昕依给路又言发微信:小路你和渣男人呢?
      男神出什么事了吗?
      路又言回了句:没事,再说

      看看,还是有不少人担心你的。

      路又言给沈闵州留言:大哥,别玩失踪,看到消息联系我
      眼下他也顾不上矫情有的没的了,他又补了一句:
      ——我们都很担心你

      如果沈闵州真像大人们所说,只是守夜睡过头了,等他醒来看到路又言等人留给他的一串关切痕迹,会是什么反应?哭笑不得?
      或者平静如常地说,我没事,你们想多了?
      路又言多希望是自己搞出大乌龙,哪怕日后被当成梗笑话,他也不希望沈闵州那颗气球真的被什么针刺破。
      但世间的运行规律有这样的,滴水穿石,绷紧的沈气球或许就会被午夜落下的一滴雨戳破了。

      沈闵州的住处,以及附近的两家医院都跑空,路又言和查亦鸣一致认为盲找下去不是办法,查亦鸣:“现在陈许肯定也知道我们逃课了,直接问她吧,让她问沈闵州家里人。”
      路又言硬着头皮打给陈许,电话里陈许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抽查出谁不会背课文还屡教不改,不知是生气他们逃课,还是同样担心着优等生的踪影。
      可能两者都有,陈许说她会问,让他俩别乱跑。

      这一等等到中午,两人食不知味地猫在街边小馆里摄入碳水。路又言木着脸喃喃,“他说他爸妈不管他,我也没想到不管到这个地步。”
      “怎么管啊,不是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巍城吗,天高皇帝远的。”
      “你说问你妈的话能找到吗?”
      路又言犹豫着要不要惊动警察,没想到查亦鸣鼓着嘴说,“我问过了,在查,应该快了。”
      “什么时候问的?”
      “半小时前吧。”
      “……”
      “此处应有‘查队真帅真有先见之明’。”
      卤肉饭只消化小半碗,路又言吃不下去。天气热,盖饭又太油,唯一令人省心竟然是身边这个人。
      从前查亦鸣找他邀功他从不搭理,但此时他选择回馈坦诚。
      “我害怕……是我没上心。”他说,“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他是我同桌,我应该最先发现的。”
      查亦鸣:“你觉得他能出什么事?”
      不是反驳,是认真在问:沈闵州这样的人,不见了是能出什么事?
      路又言想了想,“他会不会跑了?”
      如果换做他压力爆炸,他可能会随机买一张车票,跑到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所有人的地方躲起来,一个人呆着。

      不等两人接着假设,周玉的信息发来,给到了沈闵州外婆的住院地址,并简短附言一句注意分寸。
      查亦鸣大口把碗里的饭扒完,“还是人民警察靠谱,走了。”

      地址指向城郊一家私立医院,乘车过去得走一阵子。路又言心说怪不得会迟到,沈闵州每天都要在早通勤时跨越整座城来上课。
      半途陈许回了电话说,沈闵州的父亲联系不上,母亲刚刚结束庭审回了消息。查亦鸣听见那串已经知道的地址,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不是你的问题。”
      “就比如,如果你哪天跑路了,最先找到你的不应该是沈闵州,而是我。”
      出租车走过一段老路,颠得人晃动,司机在听电台说书,光线从绿荫缝隙里穿行,路又言转脸看向查亦鸣,那双总是带着无关紧要笑意的眼睛,此时在说笃定之言:
      “如果他真有什么事,第一责任人是他爸妈,然后再是他外公——他不是一直跟外公外婆住一起吗?还有陈许,怎么都轮不到你。”

      路又言愣了两秒,“……那你前面那个比如也不对吧,不应该是我妈先找到我吗?”
      “反正你懂我意思。”
      路又言拧过头,车窗外天蓝得像假的。
      真是个好天气,沈闵州会去哪里呢?

      查亦鸣还记着空手看望病人不太好,说要找家超市买点东西,路又言抓着他的胳膊把人往楼里领,“老人家在icu!吃不了水果!”
      查亦鸣瞪眼,“那么严重?”
      两人来到沈闵州外婆所在的楼层,特护病房不允许外人随意探望,路又言抓着护士问沈闵州在不在,显然他的同桌已经和这一层楼的医护人员混熟,对方随即回答道,“小沈去上学了。你们是他朋友?”
      “他说,他去上学了?”
      “他早上六点走,晚上放学七八点过来,每天都是这样啊。”
      “那……他外公呢?”
      “上厕所去了吧,刚还在呢。”

      路又言扒在护士台前,被查亦鸣一胳膊揽着拐走。眼看路又言要陷入无尽的低落里去了,走廊那头走来一位老先生,步履慢,走得尽量稳,两鬓斑白,却还身着妥帖的衬衣西裤。
      不得不说,有时候血缘关系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羁绊……以及预言。

      查亦鸣先一步迈上前去,规规矩矩地,“您好,请问是沈闵州的外公吗?”
      老人没立刻吭声,先在走廊两侧的座椅上坐下了,拐杖握于两手之间,像把竖立的长剑。他年轻的时候估计也长着张俊脸,面上的皱纹无法遮掩骨相的周正。
      他打量着二人,“我是。你们是谁?”
      “我们是沈闵州的朋友,听说他外婆住院了,我们来看看。”
      “怎么还特地跑一趟,不上学吗?”
      “啊,我们是特长生,今天活动,不用上文化课。”路又言解释道。“沈闵州去学校了吗?”
      “是啊。我和他外婆都让他别在这守着。你们这个年纪,还是好好读书更重要,在这待着也不管用。”
      沈外公眉眼间一片淡然平和,说出的也是无恶意的实话——沈家不差钱,如果外婆醒来,护工都可以多请几个三班倒。
      但怎么配上外公这气质,他的话总感觉让人有点闷得慌。

      路又言尬在原地,倒是查亦鸣可以继续堆着笑搭话,一句外婆肯定没事的,一句沈闵州是我们的好榜样,我们都要向他看齐,再接上外公看着精神矍铄,望您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哄得老人以及旁边听个热闹的护工都一愣一愣的。
      路又言站在一旁脚趾抓地,终于等查亦鸣招呼完,趁人都还晕乎着,拽着他告别离开。

      一迈进电梯,查亦鸣嗤笑一声。
      “所以是都觉得‘在这待着不管用’,老人都病危了,他妈还在千里之外上庭?”
      “我说呢,这一家子……换我我也跑。”

      路又言盯着电梯下行的数字,像在读什么倒计时,心里紧得难受。
      事情发展成这样,越来越多沈闵州令他感到孤寂的瞬间浮现在眼前。从前他绝对不会用寂寞形容他的同桌,他觉得那些会出现在青春伤痛文学里的词都是对沈闵州的侮辱。但事实证明,青春期该有的东西沈闵州也有。
      情绪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做有限藏匿。

      他们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坐着,摊开汗津津的手心数他们面前的选项:告家长,告老师,报警。
      方才面对沈闵州外公,两人都下意识先把沈闵州失联的情况瞒住了,老人家看着硬朗,但岁数摆在那里,万一激出个高血压什么的,他俩就真成罪人了。
      查亦鸣望天,路又言看地。课本没有教过他们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现实不是热血友情故事,哪里都一地鸡毛。
      茫然片刻,查亦鸣突然一拍大腿,“诶那个谁,他会知道吗?”
      “谁?”
      “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美女!”
      “……?”
      路又言反应了几秒,“啊,你说岑零?”

      岑零就是一个路又言偶尔觉得他和沈闵州在一起的氛围有点微妙,但在这种紧要关头想不起来要找的人。
      他们远没有那么熟——吧?至少肯定没有他们这伙人熟悉。
      不过万一呢。路又言直接打语音电话过去。

      现在午后两点半,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岑零的声线有点飘,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刚睡着。路又言管不了那么多,“那个,学长,你最近跟沈闵州联系过没?”
      岑零停顿了两秒,“他怎么了?”
      “他今天没来上课,也不在家,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还是联系不上。”
      换作别人该一起着急了,偏偏听筒那头传来轻而又轻的一声笑。
      “最近没见过他,我跟他也不聊天,不知道他会去哪。不过你别着急,我觉得他不会有事的。”
      是那种“小孩子嘛,闹闹脾气就过去了”一般的年上口吻,路又言觉得不必再多说了。
      ——果然大家都一样,岑零也不是那个特别。

      互相随意应了几句,电话挂断。
      屋外晴空万里,而屋内遮光窗帘拉得严实,手机屏幕成为最刺目的光源。
      昨晚通宵剪了个片子,岑零刚睡下,现在依旧睡意当头。
      他翻了个身,合上眼皮。

      一觉睡醒已经傍晚了,路又言的来电多少影响了岑零的补眠,他断断续续地做梦,梦到八中火红的塑胶跑道,梦到他那些不如死了的前男友们,还有这几个熟也不熟的高中生。
      他在半梦半醒间骤然抬起眼皮,猛地坐起来,抽出枕头下的电脑。
      剪辑软件正中,作为影片开头的一段手持镜头拍摄着山岭里的绿意。他没有走很远,就在临近的省份找了个山取的景,质感远不如王家卫镜头里的菲律宾热带椰林,可无脚鸟哪里都有。
      他把空缺许久的作品标题补上了。
      ——愚人。

      不着急排版,岑零清醒过来,相当满意这一从梦中乍现的灵光。
      得感谢一下灵感的来源不是?
      他拿手机拨出语音放在耳边,动作极快,仿佛再多考虑几秒自己就不会这样做了似的。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无人接听的准备,毕竟这一位今天正在“玩失踪”。
      下一秒,听筒那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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