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川》欢以

53、第 53 章

　　三年后。

　　今年冬天千方山似乎格外的冷，寒意透过千方山的结界，使劲的往里面钻，四季如春的千方山竟意外的下起了大雪。

　　往书阁里被雪光映衬得格外的明亮，阁外站着两个少年，好奇的在往阁里张望，阁里瞧不见人，茶却烹得热闹，香炉里冒着烟，让人看着便觉得暖和，张望了许久都没见着人，两个少年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说，这往书阁平日里是谁在整理啊？我来千方山许久从未瞧见过人。”

　　“问着师兄们，只说三年前原是有个什么仙君的，不知是不是与三年前鬼王出世的变故有关，从那以后便不喜见人，叫我们少去打扰，语气总是讳莫如深的，偏叫我们好奇。”

　　“说不定是个丑八怪，才不乐意见人，不如我们悄悄的去看看？想来也无妨，大不了就说···”

　　“就说什么？你们两个不好好习剑来这里做什么？”

　　一声严厉的呵斥将那两个少年吓得一哆嗦，立马转过身来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战战兢兢的答道，“大师兄好，我们只是路过，我们现在就去练剑。”

　　两人相视而动，麻利的便往旁边去了，一路上互相推诿着是对方的错，打打闹闹的往练功的地儿去了，大师兄正泽只看了一眼那紧闭着的往书阁门，便离开了。

　　待这往书阁附近的人都散了去，一个一身素衣的老者才缓缓显出刚刚隐去的身形，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刚才两个修徒有些冒犯的揣测，轻轻推开门，遥遥的看了看这雪景，才缓缓的开口道：“千方山几百年没下过雪了，这一下就是三年呐 。”

　　“是啊，这场雪下过了春天就到了吧。”接话的人正是一袭红衣才从二楼姗姗来迟的子陵仙君，一封信纸在拂离仙君的注视下如同雪花稳稳的飘到了子陵仙君手里，子陵仙君莞尔一笑，“拂离，赖在画境的两个小辈邀你去吃酒呢，说是雪快停了，前些年自己埋的酒今日准备启出来了。”

　　“好事，应当去尝一尝的。”

　　子陵仙君手一挥，一封回信便稳稳的落到了画境里鸣轲君的手上，鸣轲君看着信纸上那端正的字体，颇为老套的祝词，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总是这样老套。”

　　话音刚落，方才回了信说即刻就到的二人便已经出现在了鸣轲君面前，画境竟然也下着雪。

　　“别来无恙。”

　　阔别三年，对于现在在这里的几人来说，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这三年真真的算得上是阔别。

　　“如何？”

　　子陵仙君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鸣轲君的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还算顺利。只是···”

　　鸣轲君说了一半，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沉重了些，继续说道：“只是连许经历了这一劫难，元神溃散，三魂七魄不整，以后恐怕再难上境界···如若不是因为兀苔玉认主护着，刺穿连许胸膛的正是杋当初剔仙骨做成的剑，留了他一缕魂血，恐怕是连救都救不回来了。”

　　“可惜了这样好的根骨，原本···”拂离上仙后面本来想说，‘原本说不定可以飞升的’，话到嘴边了也出口，拂离拂了拂袖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起这事，杋倒是像早就知晓了似的，连最后的退路都想好了。”

　　“可不是，用情至深哪是你们这些老古董能了解的。”不用猜，能用这样的语气在这里发牢骚的人只有抚花上神，抚花上神继续不屑的说道：“子卉仙子将连许送到筑梦仙子那里原是想替连许求个安稳，奈何筑梦仙子也至大限，只好将连许送到千方山，弯弯绕绕一堆，想瞒住的是一点没瞒住，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如若不是杋用情至深，恐怕这事早就结束了，不过情劫终难过，拂和上神早就猜到了，这是连许的劫，也是杋的劫。”

　　子陵仙君叹了口气，“这件事终究还是怪我，若不是我当初一意孤行，根本不会有樛木的出现，兀苔玉不出世，也不会害了师妹的孩子，说不定千华是可以躲过这劫数的。”

　　“子陵仙君不必过于自责，连许的劫数本就是天定的，当初子卉仙子诞下他的时候便把他交给筑梦仙子，想必就是猜到了终会有这样的一天，作为魔王和子卉仙子的孩子，带着魔王的一丝元神和兀苔玉的力量一起长在了他的身体里，即使被兀苔玉击碎也能被修复的三魂七魄，刺在他胸口的那一剑，始终是逃不了的。”

　　鸣轲君远眺着这大雪皑皑的画境，继续说道：“向死而生，才能真正的结束。放不下生死的人，终究是不能成神。”

　　说话间那漫天的大雪已经徐徐停住了。

　　众人望向画境的深处唯一一处没有积雪的地方，那里被鲜花包围着，常夏石竹淡紫色的花朵在寒冬里仍旧不知疲倦的开着。树枝笼成的屋子和床十分的和谐，穿着一身青衣的男子若不是因着一身乌黑的头发，险些要在这一片翠绿中隐去了身形，那男子面色红润，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

　　似乎是檐上雪化打在叶子上的声音惊醒了熟睡中的男子，一身青衣的男子睁开眼茫然的起身，赤着脚下了地走出那一把翠绿织出的避风港，所行之处，雪化，草绿，春意盎然。

　　在托着皑皑白雪的桑林里，一身黑绸玄纱的男子格外醒目，他似乎在等人。眼见绿意蔓延，一身青衣的男子走在积雪与翠绿之间，一步一步走到了杋的面前。

　　“杋。”

　　久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可是这一声杋已经等了太久了，杋有太多想说的话，都在这一刻凝结在了一起，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万千思绪盘桓在脑海中，瞪大了眼睛死死的望着容安，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好半天，“对不起”三个字才颤颤巍巍的从杋的嘴里飘出来，那么不合时宜，却有那么令人动容。

　　容安轻轻仰起头，原来已经晴朗的天空，缓缓的飘落了一片雪花，稳稳的落在了容安轻轻抬起的手掌心中，掌心的温度让那片柔弱的雪花瞬间便融化了。

　　“杋，你看，我终于看到下雪了，不是你用树叶变的雪，是真的雪。”容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还没等杋反应过来，容安挪回视线，望着杋继续说道：“做不成神，做一个逍遥散仙也是好的，反正这大好河山我还未曾一一看个遍，你陪我去看看可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满脸都是笑意，满眼都是心疼。

　　杋愣住了，随即一笑，这世间山河壮丽，云海磅礴，四季变换，世间万景，唯有陪你去看过，才算不负这人间。从前，我都是在离你最近也离你最远的地方守着你，现在，我们终于一路前行。

　　“好。”

　　最后，冬天终于还是等到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