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川》欢以

52、第 52 章

　　不管是鬼王还是千方山都有足够的理由隐瞒这个身份，如若他只是容安，面对着这个叫了十六年的大哥却不认识他，无论魔君祝余把这盆脏水泼给谁，恐怕他都要信上三分，然后被魔君祝余这张巧言善辩的利嘴和这一堆堆所谓的证据给诓骗了。

　　只不过就算让容安被祝余说服又如何？难不成真的是指望容安可以回魔界主持大局，显然不是，他早已投身成为凡人，这样大动干戈的来寻人，恐怕是有什么事情是容安不知道的，否则为什么远一真人会处处小心，魔界想要的，恐怕是容安身上的什么东西。

　　想通了这一点，容安不紧不慢的问道，“魔君的意思是，二位真人有意隐瞒我的身世，甚至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不惜灭了容家满门，是吗？我不知道这对二位真人有什么好处，但是我怎么记得灭了容家满门的可是沥火珠的流火。”

　　祝余一愣，显然事情出了偏差，魔君祝余瞪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鬼王杋，自己的算盘打错了，原本借着撕掉容安生死簿上的名字确认了他的身份，本来想以此威胁鬼王杋和他合作，却落了空。

　　魔君祝余冷哼一声，自然不甘心就此落空，容安他一定要带走，眼见魔君祝余手里托起一刻橙红色燃着烈焰的珠子，明眼人自然都认出来了，是沥火珠。

　　魔君祝余只一挥手，流火袭落岸边，连带着江上的大火一起开始往千方山众人蔓延而去，众人纷纷往后退了退，容安站在火中不躲不避，流火径直绕过他，往他身后蔓延。

　　容安抬起头对上祝余的目光，发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于容安的问题，祝余倒还算是有些耐心的答道：“少主这话问得在下不是很明白，先魔王殒身，我等奉命寻找少主重掌魔界，如今找到了，自然是要迎回魔界，更何况如果不是千方山从中作梗，又怎会父子分离，甚至痛下杀手。”

　　杋低沉的声音响起，四周弥漫肃杀之气，“想带他走，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魔君祝余瞥了一眼手里的沥火珠有恃无恐的答道：“鬼王何必压上整个鬼界与我魔界作对。”

　　鬼王杋扯了扯嘴角，冷哼道，“这世上本就没有鬼界。”

　　千方山众人面色一沉，自然知道鬼王杋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若不是魔王一意孤行，召集数万恶鬼凝结成炼阵，哪里会有鬼界这一说。只是，鬼王眼下的意思难道要让这被他困于鬼界的众恶鬼在掀起一片波澜，这怎么可以啊。

　　眼看着鬼王杋即可便要有动作，若是万鬼作乱，再加之这江上的流火大有蔓延之势，再这样下去千方山恐将毁于一旦，当即容安便出声制止了他，对祝余说道，“我跟你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楞住了，几个师兄弟纷纷出列想要拦阻容安，远一真人却把人拦住，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心里深知千华决定的事情便不由得旁人随意左右，但他看了一眼杋，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糟糕！难道他是想要召唤恶鬼吗？杋的动作根本没停下来，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转眼间风云巨变，原本燃着烈火的江面似乎是被煮沸了一般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这水面下喷薄而出。

　　祝余被眼前这景象惊住了，他也摸不透这鬼王杋究竟想做什么，站在一旁的容安皱了皱眉，身上那把抚花上神送的佩剑似乎是与这沸腾的江水有着感应，隐隐有些发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剑鞘在颤动。

　　容安将手抚了上去，那剑似乎是通晓他的心意一般，竟然安静了下来，江水沸腾得更加厉害了些，燃着烈火的江水像是煮开的开水往一旁溢出去，千方山及魔界众人都往后退了退。

　　唯独容安站在那烈火之中仍然安然无恙。

　　众人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现在的情况，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原本沸腾的江水里传来阵阵呜咽，又像是低声咆哮，这分明这恶鬼的嘶吼啊！

　　不好！

　　千方山几位上仙心里皆是一颤，世人皆知有个穷川界，穷川界困住了恶鬼，却从不知这穷川界究竟在何处，可是当年亲眼见到的拂离上仙和子陵仙君又怎会不知，这穷川界正是他们山下这江，恶鬼全部困于水下。

　　“杋，不要啊！”

　　杋根本不顾容安的劝阻，一意孤行的将那被他困住的无数恶鬼召唤了出来，千方山众人也纷纷往后退了退，根本没想到杋能将那打入穷川界的恶鬼给放出来，任由自己调配。

　　霎时间，天色骤变，阴沉看的云浓重的遮盖在上空，像是压在人的身上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杋一声令下，百万恶鬼径直冲向了魔界众人，魔君祝余反应迅速，将这场由杋单方面发起的厮杀变成了战争。

　　魔君祝余似乎有些恼了，越过众人怒道，“鬼王这是妄想以一己之力阻止魔王复生啊。”

　　杋眯着眼，冷冷的道：“你没有机会了。”

　　魔君祝余已经杀红了眼，“鬼王就算今天屠我魔界大军又如何，只要他活着，魔王就会一直活着，我总有一天会让魔王再回来的。鬼王恐怕要屠尽我魔界之人才行。”

　　容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鬼王杋似乎是被魔君祝余的话给激怒了，身上的戾气更重了些，翻腾着的江面越来越多的恶鬼像是饿狼捕食一般朝着魔军冲去。

　　周围尽是厮杀的声音，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容安的每一根神经，他低下头打量了周围绕开自己的流火，轻轻摇了摇头。恍惚间想起大师兄正泽曾说过沥火珠是魔王的元神在婪地燃烧百年凝结而成的，又怎会顾忌他区区凡人之躯，恐怕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再加之魔君祝余的话，细细思索倒也不难想明白。

　　千华当初被兀苔玉击碎了魂魄，一个上仙的三魂七魄哪是杋用一魂一魄便可重塑的，恐怕他这身体里住的三魂七魄不一定是自己的。

　　容安的心沉了又沉，周边的烈火仿佛失去了温度，跳动的火苗撩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只要他活着魔界便不能断了念头，他怎敢，为了自己让杋去覆灭整个魔界。

　　江面依旧翻涌不息，甚至有些愈演愈烈，眼看着从江底涌出的恶鬼有些控制不住了，虽然大部分都扑向了魔界大军，但仍有部分恶鬼向千方山袭去，但是数量不多，恐怕是杋为了牵制住千方山众人，鬼物本不是为了伤人，应付起来倒也简单，只是这么拖下去恐怕不是个好办法，难道真的要由着杋把魔界倾覆？再掀起一场浩劫？

　　“鬼王，不要再铸杀孽了。”

　　敬一真人好不容易在缠斗中得空出言劝阻，鬼王杋却根本不闻不问，仍旧一意孤行，恶鬼不断从江底涌出，这局势不是谁可以靠一己之力可以控制的。沃野千里全是魔兵的哀嚎，所到之处流火纷飞。橘色的火焰映着阴沉的天空，整个穷川界和千方山犹如炼狱一般。

　　“杋，停下来吧。”

　　容安这一声呼唤并不大，却恰到好处的传进了杋的耳朵里，杋的动作顿住了，咬紧牙关红着眼看着在烈焰中的容安，悲壮又孤单。不可以，他不能再让他受到伤害了，哪怕赔上一切，也断不能让他再走一遍孤单的黄泉路了。这样的念头像是一根紧紧拽着他苟活于这世间的一根弦。

　　想到这里，原本已经停下动作的鬼王继续召唤穷川深处的恶鬼。

　　“杋，停下来吧，我终究还是要辜负你。”

　　容安的话像是一把匕首稳稳的架在他那根紧绷的弦上，杋迅速将视线落到了火海里站着的容安身上，容安把佩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抚花上神的石竹穗子已经在烈焰中掉落，佩剑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冷冽又锋利的刀刃架在容安脖子上已经擦出了口子，丝丝的渗着血。

　　鬼王杋的眼里尽是慌乱，目光对上容安时，那火海里的人脸上牵起一个笑容，仿佛他不是身陷火海，身边徐徐滑落的灰烬仿佛是那飘零的黄叶，从容又心安。

　　“不要！”

　　容安举起锋利的长剑对准自己的胸膛，不差分毫，直直的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鲜血染红了素色的衣服，染出一幅穷凶极恶的泼墨画，紧紧的揪着杋的心。

　　原本悬在江心的杋像是突然失去了倚靠，直直的坠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容安身边，跪伏着身子将容安搂在怀里，这具身体像是布娃娃一样失去了朝气，任由杋抱着。

　　世人都言鬼神无情，可谁知道，鬼王的泪，是热的。

　　霎时间云开雾明，万鬼寂静，被鬼王杋召唤的恶鬼再一次沉到了湖底，湮灭了踪迹，唯有那被流火灼烧过得大地如同容安一般不复生机。

　　在这末世般的沉寂中，在刺鼻的烧焦味里飘来一阵馨香，一袭紫衣的抚花上神踏着漫天落花缓缓而来，花瓣所到之处流火便尽数熄灭。抚花上神身边还有一人同他一起缓缓向那火海中的二人走去。

　　千方山众人纷纷躬身行礼，那与抚花上神同来的正是拂和上神。

　　拂和上神走到二人身边，惋惜的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鬼王杋的肩头，“终究是一场劫，是你的劫，也是他的劫，今天该是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