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桑德拉与艾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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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年夏。罗娜•洛维夫前来的那一天，斯韦斯奈姆降下了一场大雨。
雨点有力地砸在玻璃上，滚滚下落，模糊了窗外的一切，风掠过时发出隐隐的低鸣，然而这样的瓢泼大雨，对于闷热的夏天来说，还是挺受欢迎的。铁匠铺的作坊里，西曼•帕特里奇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胡子，心满意足地再用毛巾抹去，随后惬意地往摇椅中一倒，开始往烟斗里加烟草。
一个活泼的男孩迅速地窜到他的跟前，殷勤地划亮一根火柴，帕特里奇心安理得地将烟斗凑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吐出烟来。
“说吧，这回你又干什么坏事了。”帕特里奇对于这样的套路已经驾轻就熟。
“没有！绝没有！”男孩很严肃地否认，接着又笑嘻嘻起来，“西曼老爹，你看，今天下午一定没有客人了，要不，你就放我半天假？”
“呿，臭小子。”帕特里奇笑骂道，“这鬼天气里你还想做什么？给我回屋里看书！”
“你的书我都看过了，求你了！我保证我绝对会呆在图书馆里。”
“你从来不去图书馆，小子，你的小花招我都知道。皮埃这次可不会为你做假证了。”
“我对天发誓。”男孩站得笔直，夸张地好像在表演，“有半句谎话就遭雷劈。”
窗外戏剧性地响起一声闷雷。
“看来我是不能放你出去了，除非我愿意去停尸房认领一根焦炭。”
“别这样……”
讨价还价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而令帕特里奇吃了一惊的是，敲门声并非来自店铺的前门，而是作坊的后门。随后，他想起了这位到访者可能的身份，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刚直起因年岁的增长而大不如从前的身子，灵活的男孩已经先一步将后门打开了。
潮湿的气味被风带进了干燥的室内，门外的雨幕中站立着一个包裹在黑色军用雨衣中的女人。
“你是谁？”男孩毫不客气地发问了。
女人只是扫了男孩一眼，就转向了帕特里奇。
“是我，西曼叔叔。”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罗娜吗？”帕特里奇叹了口气，“进来吧。”
罗娜•洛维夫撩开了雨衣的一角，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露了出来，罗娜•洛维夫俯身搭住她的肩，将她一同带入屋内，随后这个高挑的女人才放下罩帽，露出美丽却带着哀伤的脸庞。
“我在信中都已经说过了。”
“我知道，小博比的事叫我震惊。”
伯特里斯•洛维夫是罗娜与考特的第二个孩子，眼下站在屋内的小女孩的弟弟，姐弟所在的德维修道院托儿所发生了婴孩集体死亡事件，伯特里斯——也就是可怜的小博比，就这么死在了襁褓之中。帕特里奇接到来信后，费了不少精力打听内幕消息。在因科拉特城当地的报纸上声称，被请来喂养婴儿的奶妈其实是个吸毒者，事后这个妇女立刻被逮捕，对她的判决尚未公开。然而按照帕特里奇更深入的消息得知，这个奶妈体内的毒品是被强制注入的，可是关于这真正的凶犯的线索太少，因此案件迟迟得不到解决——毕竟事关人命，不能以现行的证据开庭，否则陪审团只可能赞成奶妈吸毒使婴儿死亡的结论，那她可是要被绞死的。
这对罗娜和考特来说，实在是不小的打击。他们显然是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一个公共救济组织了，才会拜托之前从没有联系的血亲西曼•帕特里奇。然而帕特里奇不会说些安慰话——他在这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只擅长制造悲剧，而不是在悲剧发生后给予救赎，这些残酷的习性似乎刻在骨子里了，从他嘴里冒出来的，仿佛只能是尖酸刻薄的黑话。所以此时此刻，他顶多象征性地拍拍外甥女的肩膀，避重就轻地说：“你能想到你的老叔叔，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你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罗娜•洛维夫也不客气，“不然我也不想这样做，但至少在我们的部队回来以前……”
“我知道，年轻的中尉。”帕特里奇吸了口烟斗，狡黠地眨了眨眼，“只要你不克扣给我的抚养费，我不会亏待你女儿的。”
他们的目光一齐转向了年幼的希辛加尔女孩，她的蓝眼睛暗示着罗娜有一半狄利斯人的血统，除却这一双眼睛，女孩的长相上没有什么值得赞叹的地方，还未舒展开的面孔和母亲并不十分相像，但她与众不同的深沉气质非常吸引人。她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目光垂在地面上，丝毫没有留意周遭的一切，更不去理睬帕特里奇身边顽皮男孩的好奇视线。
罗娜•洛维夫审视着那个趴在摇椅上不安分的褐发男孩：“你没有说你还有个……”
“男孩，是的，事出有因。”帕特里奇耸了耸肩，“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亲戚，只是埃德瑞斯就认识的……”
罗娜的眼神变得严厉了：“他是埃德瑞斯来的？”
“放轻松，这孩子3岁就跟着哥哥逃出来了，什么恶习都没沾上。642年的大逃亡，你知道。”
罗娜不太肯定地点了点头，叮嘱道：
“请不要将你在埃德瑞斯以及之前的任何事告诉她。”
“我不会的，孩子，你老叔叔我已经洗手不干了。再没有什么比安稳日子更能让一个老人开心了！”
“她的衣物都在这箱子里，应该不用再添什么了。”
“好的，好的，黛西会来打点的。”
“那么，我走了。保重。如果再有假期，我或者考特，我们中的一个会回来的。”
罗娜说着，附身亲吻女儿的额头，同她道别。女中尉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雨衣，快步踏入了大雨之中，女孩跑到门口，久久地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
“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女孩关上门转过身来时，男孩正歪着头打量她。
她回以不满的目光：“那样的话你就高兴了，不是吗？”
“你明知道，可就是不愿让人称心如意。看来你是个到哪里都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艾力！”帕特里奇用烟斗敲了一下男孩的脑袋，“闭上你的嘴，如你所愿，给你放半天假怎么样？快出去！”
“雨这么大，你让我去哪儿呀，老爹！”男孩一屁股坐在矮凳上，再也不愿挪动了，“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能错过呢？”
帕特里奇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艾力无论什么事都热衷于和大人唱反调，顽劣到让他怎样教训都没有用。艾力转向嘴角和眉间都露出抗拒的女孩：
“你叫什么？”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这样的口气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太强硬了。
“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好吧，既然你不说，西曼老爹！”艾力立刻跑来帕特里奇跟前，“她叫什么，你一定知道，对吗？”
“她叫桑德拉。”帕特里奇说着，威胁地点了点这个捣蛋鬼的额头，“你要对她友好一点，不然我把你赶到大街上睡觉！”
可惜这句话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没有一次能够起到好的成效，这次也是一样。艾力根本没听进去，他得到了答案就开心地跑了。
“嗨，桑德拉！”他指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女孩的鼻尖，“你看，你不告诉我，我还是有办法知道！”
桑德拉好像不知怎么还嘴，她涨红了脸。
艾力的脑袋瓜里则冒出下一个坏点子：“我们比赛跑步吧！谁先跑到楼上碰到吊钟谁就赢，开始！”
他发了一声号令，自己就冲上了楼梯，桑德拉却站在原地根本没动，她赌气般地在矮凳上坐了下来，显得很委屈。帕特里奇拎起她的小皮箱，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走，我带你上楼，到你的房间去。”
桑德拉忽然落下泪来，抽泣不已。
“我想妈妈。”她不断抹着眼泪，“我想爸爸。都怪我，我没有照顾好小博比。他们生气了。”
“哦，不，不是这样的。”帕特里奇放下皮箱，将她抱了起来，拍着脊背哄劝，“你爸爸妈妈只是怕你有危险，才把你留在这儿的。他们也很想你，他们会回来接你的。”
“真的吗？”桑德拉睁大她湛蓝的眼睛，“那小博比会回来吗？”
帕特里奇的脸色沉了下去。
“不，小博比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帕特里奇用手绢帮她擦脸。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孩子的问题。这时，艾力在楼梯间探出了脑袋，似乎是看桑德拉久久不上来，他感到没劲了，他说：
“输的人要学猴子哦！”
桑德拉立刻止住了哭泣，她凶巴巴地瞪他：“你就是猴子！”
艾力一见她两眼通红、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就乐坏了，他指着她：“你哭了！”
“我没哭！”
“你就是哭了！”
“没有！”
此后的日子里，帕特里奇的生活中就一直充斥着两个小孩的吵闹声，直到艾力离去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桑德拉与艾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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