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液]卡尔顿的悲惨世界》狐尾武竹

4、西蒙的小蔷薇

　　即使我们出生在1974年1月1日之后，同.性.恋已经不再被认为是一种精神疾病，仍有许多父母送自己的孩子去接受电击治疗。
　　那样可以治愈同.性.恋，他们坚持认为。
　　在他们看来，同.性.恋不是精神病就是随便别的什么病，送去治一治就好，至于怎么治，他们并不关心。
　　尽管2015年6月26日美国最高法宣裁定同性婚姻在全美合法，但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高中校园，像我和西蒙这样的人，生活仍旧艰难到难以想象。
　　所有人都可以走到被发现的同.性.恋面前，啐他/她一口肮脏的唾液，用语言或者是棒球棍羞辱他/她，不管是淤青还是骨折，在事后都会巧妙的变成一场不成功的跑酷或者是攀岩锻炼。

　　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时，西蒙会上前赶跑施.虐.者，而我，会抱着两个人的书包远远站着，并在他回来之后，甩开他一段路，独自一人走会儿。
　　如果两个人都对同.性.恋抱以极大的同情心，而这两个人又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兄弟，流言会让你见识到人心到底有多恶毒。
　　尽管他们的猜测有些是真的，但那又怎样？
　　邪恶不会因为它那恶毒的真实，而有哪怕一丝的美好。

　　这一切在我进入大学之后，情况有所改善，也许是因为我的身边不再有一个移动的荷尔蒙发射器，但我还是想把它归于母校包容的风气。
　　有些男人知道我是同.性.恋之后，表现的非常奇怪，成日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不敢拿正眼看我。
　　甚至有人问我，有没有私下里偷偷的暗恋他……
　　尽管对此无话可说，却也没有任何困扰，除了他那毫无逻辑不遵循任何语法的单词排序。
　　因为我的眼光真的没有差到是个男的就会偷偷惦记，他尽可以放心的洗洗睡了，不仅我对他没有想法，我猜别的男人女人对他也没有想法。
　　虽然并没有一条银舌头，但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的语言依然可以突然充满恶意。
　　西蒙对此深有体会，他总说我有一个潘多拉的盒子，银制雕花，镶嵌各色宝石珍珠，平日里盖的严丝合缝，只悄悄对他一个人打开。
　　其实并不是这样，小海盗死的那天，我突然明白，其实我的内心，只有一个人，荒诞而又悲凉。
　　小海.盗是只狂.野的野猫，成年后祸害了社区里将近一半的母猫，等到它子女遍地走之后，我就联系了宠物医院，和西蒙一起骑着自行车送他去做节育手术。
　　去医院的路上它还好好的，在背包里蹭来蹭去的要亲亲要抱抱，但是刚进到医院里面，就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走的很刚烈，誓与蛋蛋共存亡。临走前嚎的那一嗓子，不但造成了宠物的集体暴.动，还给宠物医院召来了十几个噪音投诉。
　　梦里的我长篇大论地发着牢骚，抱怨小海.盗整天就会吃饭找母猫，没想到西蒙光听到吃饭两个字就靠过来张开嘴，吻我的时候口水滴滴嗒嗒，怎么也止不住。

　　然而事实是，我和西蒙推着自行车，一路沉默着走了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送它去做节育手术？”
　　西蒙问我，“你已经……送社区里二十多只猫去做了节育手术。”
　　他并不指望得到回答，我是个字面意义上的怪胎，坚信沉默是金，不想说话时就守着成堆的金子过活。
　　一直到回到家，我也没有开口，因此他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醒来时，我的脸被船长舔的一塌糊涂，满满都是口水，一连拽了四张抽纸才擦干净，船长安静的卧在床头看我，并不知道很久之前有一只猫，用生命拯救了自己的尊严，也顺带挽救了船长的尊严。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我并没有想到西蒙，晚上却依旧梦到了他。
　　也许是因为我又想给船长做节育手术了？
　　克莱尔医生发誓要阉了船长是因为愤怒，愤怒船长毁了他的生活。
　　那我呢？
　　我为什么会沉迷于送猫去做节育手术呢？
　　世间又多了一个无解的问题。

　　剧情里，三个共生体会在九点二十三分的时候送达基地，但是现在时间还早，七点十分，只有送奶工已经打了一路的招呼。
　　大家不要被好莱坞导演欺骗了，觉得所有人都是在五点到六点之间起床。
　　他只是看到了凌晨四点的美国，想让大家也见识见识，但又怕四点叫人起床会被暗地里打死，只好调整到五点到六点。
　　我给船长的喂水机换了水，倒了猫粮。
　　缅因猫精力充沛活动量大，如果没有充分发泄，猫中巨兽的破坏力不比一个孩子差。
　　出门溜猫的时候，克莱尔先生正在晨跑。
　　熟人相见，船长迎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克莱尔先生动作僵硬，嘴角上扬的弧度虽然很标准，声音却在颤抖。
　　离婚之后他沉寂至今，独来独往，唯一的宠物是一只上了年纪步履蹒跚的陆龟，我猜这会儿陆龟先生应该已经走到龟巢一码之外了，整整两步的距离。
　　虽然它的动作，慢到令人发指，但是不能要求太多，毕竟年轻的时候也快不到哪儿去。
　　其实我一直没有忍心告诉他，每次他上班之后，船长都会顺着猫洞跑出去，翻过爬着蔷薇的篱笆，躺到陆龟先生的背上，巡游世界。
　　船长的动作很灵活，但是远程监控拍的一清二楚，如果我想，还可以慢速播放仔细分析船长的每一个动作。
　　甚至有些时候，克莱尔先生上班迟到，船长还会伏在门洞后面悄悄看着，等到他的汽车走远了再出门，躺在龟背上巡游世界。
　　船长的过分活泼，让我十分苦恼。为了社区和平，我试着关住船长，让管家每天早上陪着它跑足两个半小时，发.泄它无处可用的精力。
　　然而……
　　常年待在克莱尔先生院子的陆龟先生，似乎有些受.虐.倾向，一日不与船长相见，就郁郁寡欢不肯进食。
　　即使龟类整年不进食也不会威胁到生命健康，但是陆龟先生不进食，克莱尔先生牵挂自家宠物，中午就会回家照看，克莱尔先生中午回家，就会影响到小娇妻和情夫相会。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这些，虽然没有监控邻居的想法。
　　……
　　这件事在船长摔倒克莱尔先生导致他发现一切之前，一直是个无解之题。
　　原本计划告诉克莱尔先生，陆龟的医疗账单由我来付，作为船长的主人，我无法对别人的家庭做评价，但是它导致的后果，应该由我来承担。
　　但是当克莱尔先生举行生日宴，庆祝他和陆龟先生共同的生日的时候，我又改变主意了。
　　那天生日宴来了许多人，克莱尔先生挽着妻子，激动的对我说，“你知道么，它已经39岁了，只比我小两岁。”
　　我刚想开口夸他饲养有方，克莱尔先生就接着说，“39岁，正是龟中壮年，也许再过几年我就得给他找个伴儿了。”
　　那时他和小娇妻刚刚结婚，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中，。
　　看着克莱尔先生略微发白的头发，我沉默了。
　　陆龟先生这个品种的龟类，想活到两百岁轻而易举，不介意的话两百五十年也轻而易举。
　　39岁……两百多年……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大约相当于人类的十几二十岁
　　这不是青少年么？
　　……
　　壮年就壮年吧，我想，反正青年和壮年本来也是连在一起的，克莱尔先生你开心就好。
　　原本还担心船长的体重，会对陆龟先生的膝关节造成什么不良影响，毕竟几乎所有老年陆龟的膝关节都会出现问题。但是……对于一只正值壮年的龟来说，我的关心似乎只会成为羞辱。
　　那就随它们去好了，尽情的去巡游世界，如果旅途中有任何意外，陆龟先生的账单我来付，反正我有的是钱。
　　一只正值壮年的陆龟，一只青春期的缅因猫，不经另一方家长的同意，我单方面允许了船长和陆龟先生的友谊的存在。
　　一起参加生日宴的船长领会到了我的意思，立刻跳到了陆龟先生的背上，猫就这点不好，容不得身边有什么事不在它的掌控中，一旦得逞，很容易喜形于色。
　　生日宴的众多宾客排着队要和这对跨越了物种的朋友合影，克莱尔夫妇手挽手做着背景。
　　其实算来才不到一年的时间，那时的克莱尔先生，年轻的像如今的他的侄子。

　　我只跑了不到半个小时，回来时门前就多了一个纸箱，半人多高，隐藏在脚垫之下，签收单挂在消防栓上。
　　联邦快递真是领悟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真谛，几分钟不见，家门前的消防栓都已经进化到可以替主人签收快递了。
　　管家刚到，正远远打量着纸箱。
　　“先生，您的快递”
　　从他的表情可以判断，他应该是想说，“先生，您的炸.弹。”
　　安保人员来的很快，他们全副武装，从箱子里拆出了一本厚厚的植物标本集。
　　我为自己看到箱子时那一瞬间的惊喜感到羞愧，该死的，我真傻，联邦快递怎么可能次日达？

　　那本标本集封面是一座花园，每一页都有一朵小蔷薇，干枯发黄，早已失去了原来的颜色，碰一碰还会掉落许多碎片。
　　气氛有些奇怪，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抱紧了船长。
　　“看我干什么？”
　　他们还是看我，有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壮汉，好像还红了脸。
　　“箱子里写着……”
　　管家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过来。

　　送给亲爱的卡尔顿——你是我的珍珠，我的小鹿

　　其实他可以拍张照片，这样我就不必抱着船长走近箱子。
　　要知道，没有猫能拒绝一个纸箱。
　　尤其是当这个纸箱里装满了干燥的、一碰就碎的蔷薇花的时候。

　　我把装着船长的箱子留给管家，独自驾车上班。
　　男人喜欢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享受密闭安全独属于自己空间，就像我，喜欢在车里思考那些繁杂，却和工作生活都无关的事。
　　有时候，突如其来的伤感会毁掉一个美好的早晨。
　　开创新时代，拯救世界又有什么用？
　　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去做什么英雄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