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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鱼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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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罩叶家渔村数月的乌云被清晨的白光渐渐融化开,虽非大夏艳阳天,但总算让这长久阴霾的世间见了一丝光明。
晌午之时,十余艘渔船陆续在村口码头靠岸,女人门早早地等在码头。
渔船已出海半月余,经历这些日狂风暴雨的恶劣天气,本以为出海的渔船该是凶多吉少了,却在这天气回归风平浪静的日子同时等来了渔船的平安归来,村民们自然是喜出望外。
“阿爹!”
我远远就看见了站在船头的阿爹,兴奋地朝着他招手。
阿爹衣衫脏污面容疲倦,脸上的表情却是欢喜的,
“合儿,这次收获颇丰呀,不枉我们冒险出海了!”
肥美的鲜鱼从船舱一泻而出,几乎堆满了整个码头。
“这够我们生活一月了。”阿爹插着腰望向这一摊鱼儿。
“却是差点用命换来的。”我嘟哝着,“那样的天气怎么能出海呢?”
“连着数月都是那样的天气,再不去也只得是饿死了,好在这次......”
阿爹见我揩了揩眼角的泪,叹息了一声,
“你莫要担心,明日的祭海大典,朝廷会派专人来解决那怪物,那之后我们渔村就会恢复往常了。”
我望向无边平静的海面,却莫名揪心,总有不祥的感觉,
“阿爹,那怪物体量巨大,又神出鬼没,朝廷真能降住它吗?”
“朝廷能有所作为是尽人事,能否降住那怪物是听天命,我们渔民本是靠海吃饭,无论未来如何,都是老天的安排,那都是我们的命数。”
阿爹眉间的沟壑更深刻了些,
“不过合儿你还年轻,不该陪阿爹过这缥缈无定的生活,将来我给你找户好人家,离开这渔村,也过得安定些。”
我挽过阿爹的手臂,依在他身边,
“阿爹,人在哪儿不都是缥缈无定的,我不想离开,我想一直陪在您身边。”
“合儿莫要胡说,我还能有几载活头,你虽是女子却也该独立打算将来,即便是不嫁人,也该想好更长远的出路,等我不在了......”
“阿爹才莫要胡说,您身强体健,定能长命百岁的。”
阿爹无奈,拍了拍我肩头,
“好了,快去帮忙,还要准备明天的祭海大典。”
我点点头便跑向在码头忙碌着的婶子们了。
对于未来我有些迷茫,爹只有我一个亲人,将来只有我照顾他给他养老送终,所以我是断然不愿嫁出去的。
但这世代是男子的天下,作为女子,除了嫁人我还能有其他出路吗?
细细想来,我从小在这海边小渔村长大,唯一擅长的也就是打渔晒网的那些事。
从前几次偷摸地出海,收获都颇丰,捕鱼技艺比同龄的男孩都要精练。如若阿爹能多指导我,将来我继承阿爹的衣钵以打渔为生也未尝不可,只是对于我的这个想法阿爹一直都是反对的。
收完鱼后,我拉着一车的鲜鱼走去镇上卖,赚些银两换米粮。
我在一座大宅院的后门停下,这里是徐县令的宅府,一半的货鱼都由这家订下了。
“哟,叶小妹,你可算来啦!”
一位婶子开了门便招呼我进去,
“这都多少日子没来了。”
“李婶儿,近些日子的怪事您也知道,好不容易才打回一次货就马上给您送来了,您多担待,以后还得订我们家呀。”
“瞧你说的,你家可是少爷指定的,谁敢换别家呀!”
正和李婶儿寒暄着,我便看见两个穿着鲜艳的婆子被两名小厮推嚷着出了门儿。
“要说我们家少爷可太受欢迎了,这说媒的都要踏破门槛了,无论容貌还是才学少爷都是一骑绝尘,即使放到那人才济济的皇城也是不遑多让的。”
李婶儿脸上眉飞色舞,好不得意,向我指了指那两婆子出门的方向,
“那两个媒婆是皇城里过来的,据说是给平远侯府侯爷的女儿说亲,那可是真正的名门贵胄呀,可咱少爷也丝毫不犹豫地给拒了。”
“平远侯府?”听到这儿我心里紧了紧。
“对了!”李婶儿猛拍了下手,
“明日朝廷派来参加祭海大典的好像正是这位大人,到时候定会和老爷提起这事,老爷哪敢拒绝,即使少爷不愿意也没办法了。”
明日他要来?我心中惊慌着没注意到有人已走近。
“少爷!”
身边的李婶儿突然收敛,低眉顺眼的端站着。
我回头,一位玉面白衣的翩翩公子已站在我跟前。
“徐少爷。”
我后退几步端起拉车便要走,徐仲宵身边的小厮却来接过了拉车。
“我正要出去,送送你。”
不容我拒绝他已带着小厮走出门去了,我也只得和李婶儿道别匆匆追上去了。
我们沿着镇边的海堤走着,今日阳光甚好,海面闪着银光,潮涨潮汐触摸着金色的海滩。
“家中已有两月余未吃到鲜鱼。”他突然说道。
我以为他是在抱怨正想解释,他却停下侧头看向我,
“我亦也有两月余未见到你。”
他的双眼光闪耀而又深邃,言语中竟有些委屈,让我有些不敢直视他。
“徐少爷,我......”
“合儿,我记得以前我总爱去找你一起拾海贝,就在这片海滩,那时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却似乎受到提醒似的远离一步,不得不更加恭敬起来。
“徐少爷,我们都长大了,很多事都变了。”
他眉间微皱,故意靠近过来,
“以前你叫我宵哥哥,现在你唤我徐少爷,以前我叫你合儿,现在我仍唤你合儿,你说,是谁变了?”
他语气温和,气势却逼人,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抿唇不语。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紧张,他眉间渐舒展开,直起身从腰间荷包中掏出一条珠白润泽的贝串放到我手中,
“我南下经商时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便带回来了。”
“谢谢......”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捧着这贝串,这是我生平见过的最美丽的贝壳了。
“你已到及笄之年,可曾有人上门提亲?”
“不曾。”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想到刚才在徐府见到的状况,便觉得他是在嘲弄我。
“我家境贫寒,资质平平,自然不能和您相比。”
他笑了笑,伸手抬住我的手背,另一只手拿起那贝串,
“珍珠被贝壳包裹着,有幸之人才能窥见。”
他指尖微凉,掌心有力,触电般的接触间不容我挣扎便将贝串戴在我手腕上。
他郑重地握着我的手:
“我,便是那有幸之人。”
他的声音悠悠的,像是从海面传来的,被海风吹到了我的耳旁。
我的心突突地跳动着,脸颊也发烫得紧,双唇迷惘得抖动着,呼吸也紊乱起来,他却轻笑了一声,满足地放开我的手。
“明日我要出门做趟生意,七日之后回来,回来那日我便会去找你,你和你阿爹要在家,明白吗?”
我是如何答他的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是顶着那张明媚的俊脸离开的。
翌日,乌云再次密布天空,风浪似乎比以往更大了些,祭海大典如期举行。
村口码头的渔船都挪到别处,大家用木桩在这儿搭建了一个祭台,祭台上摆放着各家各户供出的祭品,其中最显眼的就是村民们共同筹钱买的一头大黄牛。
祭台对面是被官兵围起来的一个看台,平远候卢定便坐在其中。
我们被拦在重重护卫之外,并不能真切的见其真容,只远远地看见一个侧影,正和旁人交代着什么。
“阿爹,那便是平远候吗?”
“合儿,你莫怕。” 阿爹紧握着我的手安慰着。
我收回了目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一阵敲锣打鼓的仪式后大典正式开始,随着村长念起祭词,周围官兵开始排兵布阵。
海面有冷风吹来,我手臂突然感到一阵刺痛,阿爹抬起我的手看了看,几片红色的鳞片在袖间脱隐若现,我赶忙捂住袖口,阿爹抽开腰间布头盖住我的手,拉着我离开人群往家走。
“一会儿不定有什么危险,你先回家!”
我忍着痛双手环抱着,还没走几步背后便响起一声惊呼,
“怪物来了!”
回头一看,平静的海面突然炸开,一条几十米长的红色巨形金鱼一跃而起,张着大嘴直冲向祭台,一口便将那头大黄牛吞入肚中,众人被吓得都一簇往后退了好几丈。
然而在那祭台下,早已由官兵设好了陷阱,只等那怪物自投罗网。
就在它落入祭台的瞬间,一只巨网便弹出正好裹住那怪物,随后万箭齐发,都结结实实地刺入它的身体,它只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死了!”前去查看的官兵大声报道。
众人皆松了口气,
“朝廷出马果然不一样,一下就解......”
话音未落,海面就突然升起几十丈高,隐约可见比刚才那金鱼怪还大几十倍的红色巨怪,它还未露出水中,巨浪便拍打下来直接将整个祭台都撞得粉碎,几十丈高的海水扑上岸,村民都惊呼着四散逃开,就连官兵也都护着那侯爷迅速逃离。
“快跑!”阿爹唤我。
我双腿却失力倒了下去,接着就是钻心的痛,腿上仿佛有千万根钉子拔出一般,我屈着身子抱着双腿痛苦地沉吟。
阿爹过来扶我,便见我腿踝处一排排的红色鳞片正从皮肤下冲出,阿爹赶紧背起我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