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中州滨海之地层峦叠嶂，其中有山名曰三清，山高而陡、地势天险，其主峰玉虚，三面绝壁、直入云霄。
高川临泽，自是云雾萦绕。朝时由山脚仰望，只见得山体被云山雾水横劈两截，陡峭山梁隐没朦胧之中，山体之下绿意充盈、草木繁盛。
若逢朗日，窥得奇观——山巅之上，云雾稀薄处，赫然屹立一座的层叠建筑群。该处是为道家法场三清派之所在。群山得名于此。
·
三清教派所在，白玉门柱，青瓦黛墙，霞光庇护，剑气凛然，实乃四方清净之所。
教派之中，共三宫六观十二阁。玉虚宫居北为尊，碧霄、紫云二宫并立东西，筑星台、祷雨祠分立其后。
殿中女冠长幼有序，分列、盘膝闭目打坐。
酉时结束之前，晚课期间，玉虚宫正殿肃静。殿前供奉的三清天尊金像流光溢彩。供案上，诸多法器相映生辉，一众女弟子头顶道士髻，横插桃木簪，身披清一色的直领月白道袍，领口、襟口与袖口绣天青色滚边，依循长幼尊卑，盘坐蒲团默念经法。
戌时敲钟，声十九道，钟鸣骤歇，为首女冠起身。
袅袅青烟飘忽无形。
于她之后，众人纷纷起立，行列整齐，肃然有序。
云卿负手，摩挲着掌门指环，垂眸与紫檀香炉中的猩红火点游神片刻。
殿中烛火熙熙攘攘，背后三几弟子神情交互，神情百态跃然砖石之上。
云晞随侧，端她神态，作揖提醒一句：“启禀掌门，今日课业结束。有何指令，请掌门明示。”
云卿偏头瞧一眼她这师妹，后者灼灼看她，神情分明是难言不舍。云晞早知晓她打算，今儿早课之前，她向诸位天神、先祖先师赔过罪请过愿的……云卿笑眼掠过小师妹，转身环视在场众人，郑重到几欲将每张稚嫩面孔铭记在心，视线流转向右侧，在为首的二弟子云洛那处逗留几许，眸心回归中正，远递殿门之外。
“今日误了歇息时辰是本座不是，“神色凝重，云卿拢了拢衣襟在人群之前站定，她顿了顿，发自胸腔的蓬勃跳动真切分明，出口既是震颤，”本座确有一事亟待宣布。”她落眼的殿门外，烟尘云雾几相勾缠，袅袅盘旋出青鼎、漫散开来融于夜幕，与近来鼻息的焚香一同抑制呼吸，她再番张口，念头蓬勃而发冲破喉头乃至她躯体。
她声调不稳，云卿虽极力压制，近前的师妹与弟子听得清楚。“自即日起，本座闭关，门派事宜全权交付萱止长老。”
此言落地，百态哗然。
在肃静崩盘前夕，云卿果断拔下指环，并着取下随身佩剑，一同交于师妹云晞之手，“重任在肩，师妹珍重。”再无多言。
云卿再无解释的意图，云晞肃然接过掌门信物，回头吩咐道：“晚课既已结束，你们自行回去休息吧。”
云晞分明是赶人之意，众弟子唯唯诺诺道了是，行礼告退结伴出门。
云洛最后离去，由她亲手阖起殿门。安抚劝退众师妹。
·
暮色四合，稀薄星火之外，最光亮唯有殿前广场这一处。
三宫殿前空旷地，乃青石板铺就的殿前广场，是为门人练拳舞剑之所在。场中以黑白石子堆砌偌大的八卦图阵，月光之下阴阳相和、泾渭分明，奕奕流光。
广场之中，剑影翩跹。
云卿回寝阁换一身素白，垂手立在场边静默。
月下舞剑的女儿家是云洛而非云染，只是相仿的春花般的面容、年岁或背影，教她萌生出潜心期盼的错觉——仿若那就是那个巧笑倩兮的小女子……
“师父。”云洛收剑悄声上前问候。云卿出神，点了下头，无语向前走。
“师父……”云洛落几步追随在后，满怀心绪又欲言又止。
“早些休息去吧，明儿还有早课。”“狠心的师父”终是在门柱之前顿了步子，偏头关切道。
“师父急着下山吗？”
云卿回头，正色看小徒儿，轻点了头。
不问不答，师徒两个相顾无言。
徒儿先败下阵，捏紧了佩剑垂首，凄然道：“师父保重。”
云洛深知，她师父此去，再不会回还，是她老人家心性使然，再者，大师姐在师傅心中几何重要，她等都拎得清。
此去一别，再无相见之可能。云卿摆摆手自顾自下山，眺望恩师远去，立剑在侧，云洛跪在山门前，俯首叩拜，宛如昔年拜师般郑重。
她轻口呢喃着的“师父”，为风月托送远走，素衫女子阔步前进，眉峰聚簇，硬是没再回头。
月光皎洁，晃伤了眼，云卿仰头轻叹，捻衽拂落些许或并不存在的晶亮。
她的徒儿该是肖像她的，只是她亲手养大的两个孩子，性格迥异。在她面前，小徒儿云洛实打实是沉稳文静的姑娘家，大徒儿云染仿若爱撒娇躲懒的稚嫩的小女孩。
或许云染陪她更长久的缘故吧……
只是小女孩被她弄丢了。
·
“师父！”独孤染自梦中惊起，抬头四顾，放眼是陌生的圆拱形门窗，墙身精雕的白玉壁画取代她记忆中寝阁中云卿的字画，金银玉器堆砌在角落各处，梳妆台前巨幅铜镜倒映着沉重的皎洁的玉，倾泻的重重纱帘几近透明，床脚悬着一对皎白象牙，将唯一一点轻松氛围扼制……
厚重到压抑的氛围，独孤染摇头，额头的朱玉垂坠泠然响动，她撑着浑身沉重，拨开纱幔赤脚下地，将束缚己身的繁重头饰逐一卸下。
自从上次她借醉大闹，吓退殷勤服侍的婢女，再无人敢多嘴质疑她，亦不曾有谁近她的身叨扰，而今，她倒真真应了她家族的远古咒怨，独孤一人。
月光不矜持地投映面上，单衣散发的女子对镜浅笑。
孑然一身未必不好，不必失去，无可失去。
她缩回床角抱住自己。
月薄夜凉锦衾寒，身心亦如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