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让我回到你的身边》秋以夕

29、诉说

　　“左边，左边，左边，左边。”

　　赵因恪怎么也想不到见到明沅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帮她挂灯。
　　天已经黑了，外面街灯明亮，店里今天仍旧不营业，门边放着赵因恪的行李箱——这次终于像个真正的旅人，不过这个旅人没有上次的待遇，连个歇脚时间都没给，就被提上了梯子。

　　他听着明沅的指挥，有点忍不住了：“你确定，还要左边吗？”
　　明沅：“嗯，左边。”
　　赵因恪：“…”
　　他回头看她，发现她抱着胳膊站着，眼光并没有在墙灯上，而是在自己身上。
　　他觉得自己擅自红了半边脸，一路上的焦急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都被粗暴地摁下，现在猝不及防对上明沅的视线，不由怔了。
　　明沅微笑了笑：“我说左边。”
　　“哦，”赵因恪回了神，胳膊赶紧又往左边移了点，“行吗？”
　　没人应答。
　　他疑惑地回头，猝然又对上了明沅的视线，好像刚才的时间里，她一直这么看着他。
　　赵因恪实在忍不住了，手臂刚下放了点，明沅就说：“没好呢。”
　　他像是被牵引着的木偶，连忙又举了起来。
　　明沅倏地一笑：“赵因恪，我问你问题，你回答我，我让你下来，你再动，行不行？”
　　赵因恪终于明白了，明沅把他挂在墙上，是要审问来着。
　　他嗓子发干，顺势挂好一盏灯，这才说：“…好。”

　　明沅盯着他的身影，他一路肯定风尘仆仆，衬衫背上有淡淡的汗渍。明沅看了许久才开口：“自己的事都弄好了？”
　　赵因恪：“好了。”
　　明沅退了几步，坐了下来：“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因恪：“留在…留在国内。”
　　明沅：“做什么工作？”
　　赵因恪：“设计。”
　　明沅：“在哪里？”
　　赵因恪：“非言古道。”
　　明沅：“住在哪里？”
　　赵因恪：“…我想住在这里。”
　　明沅：“除了那栋红楼和水杉，你还记得什么？”
　　赵因恪沉默了一会儿，心里黯然想：“我说了，你就相信？”
　　明沅听到了他的心声，来了一句：“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赵因恪一愣，差点就要回头看她，又生生忍住了。
　　好一会儿，他道：“我记得以前你总要到快上课才到教室，经常踩点，放了学又走得很急，特别匆忙，我很少看见你和别人作伴，总是一个人。”
　　明沅愣了。
　　她高中时期和孟小夏还有几个女生关系特别好，简直形影不离，根本没有…他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的？！
　　赵因恪还在说：“你不怎么笑，不怎么玩，更不怎么和男生说话，我就和你说过几次…你可能不记得了。”
　　明沅觉得鼻尖涌上一点酸意，“你这回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记得了。”
　　赵因恪微微垂了脸，避而不答，只是说：“不过后来你变得开朗了，虽然…我们接触仍然不多，但是我们上了同样的绘画班和书法班，加上篮球场就在兵乓球场旁边…可能你也不记得了。”
　　明沅却说：“…我记得，兵乓球简直是我的噩梦，高二我就改选排球了，排球场就在篮球场下面，隔了一堵围栏和一截台阶。”
　　赵因恪半晌没接话，可是已经模糊地意识到，关于往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在诉说。
　　明沅：“可我排球也练得不怎么样，擦边过了，到高三我又换成了健美操——再简单不过了，周末在家也能跳，考试的时候我总算过得轻松了点。”
　　赵因恪：“你和孟小夏她们一起在舞蹈室练习，我和几个男生在…在对面楼的自习室，看。”
　　明沅顿时噎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赵因恪头垂得更低了。
　　明沅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你下来。”
　　赵因恪便下来了，像是鼓足勇气一样，抬起了脸。
　　明沅抿唇笑着：“我知道了，是别人拉你去的吧？是不是那几个小夏的追求者？”
　　赵因恪盯着她的脸，纠正道：“是我告诉他们，孟小夏在那边练舞。”
　　明沅笑意一僵。
　　此刻赵因恪的目光仿佛隐忍中透露着一点炙热，她看了他片刻，走近了一步，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那个时候在暗恋我。”
　　赵因恪动了动嘴唇，低声说：“是。”
　　明沅像是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只是直直看着他，声音更轻：“可你没有告诉我。”
　　赵因恪：“我以为你知道，我那个时候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
　　明沅笑了，“我怎么会知道，你表现得一点也不明显。”
　　赵因恪也直直看着她，“怎么样才叫明显？”
　　明沅低笑，“像你的那些爱慕者对你那样——你连一封情书都没写过，我怎么能知道呢？”
　　其实不论以前知不知道，现在都已经知道了，明沅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他持续纠结，不料还未开口转移话题，赵因恪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我写过的。”
　　转移话题的思路进行到一半，生生掐灭了，明沅怔怔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赵因恪向她走了一步：“可是没有给你。你记得我们有次一起在自习室自习…你和孟小夏一起，后来我们见到了明然和，你的那个钟峻。”
　　明沅脑子里学生时代的影像飞速闪过，她听出了他说到钟峻时的不自在，自己却在意到了另一个点，“你是说，你和，郭雨薇，那次？你是说你那个时候，真的写了封情书想给我？”
　　郭雨薇是个十分遥远的名字，也并不在赵因恪记忆的中心，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有点苦涩地说：“那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明沅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近到似乎可以听见对方砰砰的心跳，她怔愣了好半晌，眼里涌上一点细碎的星光：“多久以后？”
　　然后根本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高中毕业以后？上大学以后？大学毕业以后？还是见到我以后？”她又朝他迈近一步，近到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你可以告诉我的，那么多年，我们有那么多次机会，你不记得，我记得。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同学聚会，最后是你和另一个男生送我和小夏回家，一路上你什么都没说，上大学我们是同班同学，我们还是同班同学！我们宿舍和你们宿舍联谊过，我们一起参加趣味运动会，一起支教，一起参加知识竞赛，我总是去看你的篮球比赛…你没有一次说过，赵因恪，你这样的表现，我要怎么知道、怎么敢相信你喜欢我？”
　　赵因恪全然呆了。
　　明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她轻轻后退了一步：“哦，那我问你，要是你回来那天，遇到的人不是我，你后来又会怎么样？”
　　赵因恪睁大了双眼，一时间一种莫名慌乱的情绪涌上心头，看着明沅清清冷冷的目光，他似乎没有思索，脱口就吐出了真心：“不是因为那天遇到的人是你，我喜欢你，好喜欢，从小就喜欢，从来都喜欢，再见到你给了我以前从不敢妄想的企望…假如不是你，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一年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过得很好，我没有遗憾，然后一年年就这么过去。”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肩，眸光深沉无比，“明沅，我问你，你说你做了好多事却总不能如愿，你记得那么多事情，是因为什么？”
　　你也曾经喜欢我吗？像我一样，默默地，无望地，深深地喜欢着我吗？
　　明沅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