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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终章(2) ...

  •   吃过饭,在廊下乘了会儿凉,谢逸便带着钟瑶绕着宅邸散步消食。

      许是刚结束一件事精神松懈,钟瑶身子骨儿发懒,从吃饭前醒来就是,这会儿走路都磕磕绊绊的,好像随时会软倒。

      谢逸只好回身牵住她继续走,不时说些家长里短、巷闻八卦。

      其实谢逸不太理解,为什么当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有些人总是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曾有人对他说,他这张脸,适合在戏文里被人观赏,适合裱进画里被人仰慕;他的声音,适合念诗,适合诵文;唯独不适合顶着这张脸八卦唧唧地说些鸡零狗碎,实在是,太幻灭。

      搞得谢逸也有了偶像包袱,在外诸多收敛。他家阿园从来没这么事儿,相反,她很喜欢听他讲故事,她觉得,能讲故事的哥哥最厉害。

      对着阿园,他可以尽展倾诉欲。

      谢逸讲到戏园子新排演的戏文,钟瑶听着,目瞪口呆,满心倾服。总之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那些书生写不到,比她的故事还曲折,还狗血。

      钟瑶注意到,戏中的头号恶毒女配依然叫钟夕,这几乎成了谢逸御用的恶毒女配名。凡他戏园里的戏,恶毒女配必叫钟夕。当然,原文并非这个名字,改成戏文后,才叫这个名字。

      现在钟瑶知道了,就是这个钟夕,她血缘上的三姑母,在她小时候,太.祖母的寿辰上,送她一个吊死鬼人偶,哄着她去见刚从道观回来的大姑母。大姑母一见人偶,大受刺激,手一哆嗦,把她推倒在地,头撞在门槛上。从那之后,她就变得呆呆的。

      利用小孩子做这等龌龊之事,把妹妹害成那样,谢逸对此人深恶痛绝,哪怕这人早已不在,也要把她写进戏文,一次次提出来鞭尸。

      当然,谢逸同样憎恶她那皇后二姑母,认为国家之乱,大半就是这人祸祸的,但凡话本或戏文中提到,必要冷嘲热讽。

      谢逸对她大姑母一样没好气,哪怕不是有意,但毕竟是她害得妹妹变成那样,每提到此人都是连声冷笑。

      钟瑶对这位大姑母还是颇有好感的,她依稀记得,小时候这位姑母对自己非常温柔,还送她礼物。长大后她读过不少这位姑母的诗,她对谢逸说:“大姑母还是不错的。”

      谢逸冷哼,不予置评。他不说不代表他赞同,他只在乎妹妹,不愿违逆妹妹的心意罢了。

      说了一路,走了一路,虽然打着扇子,两人还是出了一身热汗。

      谢逸看时辰不早,对钟瑶道:“好了,回去洗洗睡吧。”

      钟瑶:“哥哥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谢逸疑惑脸:“什么?”

      钟瑶提醒:“哥哥说要给我奖赏。”

      谢逸恍然,问她:“阿园想要什么?”

      钟瑶托腮遐思:“我想要间冰屋子,太阳出来亮晶晶的,住到里面特别凉快,吃水果的时候,可以随手从墙上挖冰,把水果湃得凉凉的,哥哥说好不好?”

      谢逸默然片刻,道:“圆啊,听哥哥的话,回去洗洗睡觉,梦里就可以见到你的冰屋子了。”

      钟瑶一愣,随即跺脚抗议,谢逸哈哈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钟瑶回头向伺候自己的陈婶儿抱怨,说哥哥戏耍自己,说话不算话。

      陈婶儿含笑听着,末了,说道:“郎君逗你玩儿呢,我从来没见过谁家兄长像郎君疼爱娘子一样疼爱妹妹的,娘子以后嫁了人,别的男人可怎么看得上眼哟。”

      钟瑶毫不犹豫:“我不嫁人,我跟着哥哥。”

      陈婶儿道:“那郎君娶了妻怎么办呢,哥哥太疼妹妹,嫂嫂会吃醋的。”

      钟瑶迟疑:“哥哥一定要娶妻么?”

      陈婶儿:“当然,不然郎君岂不是要一辈子孤着,多可怜呐,就是妹妹也弥补不了。”

      钟瑶凝眉,陷入沉思,心中沉沉的。

      陈婶儿不再多言,她希望小娘子好,希望她不再懵懂,早日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她不能多说,只能随口点拨两句。

      这一夜,钟瑶难得地失眠了。

      谢逸半夜醒来,浑身燥热,焦渴难耐。

      他起身到院子里凉快一下,缓缓平复蠢动的欲念。

      月色朦胧,依稀有花香传来,就像……妹妹身上的香味……

      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某个方向,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浮起温柔的笑意。

      突然忆起睡觉前,她对他说:“我想要一间冰屋子……”

      心念一动,他叫起自己两个男仆,不顾对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下令:“跟我一起去搬冰砖。”

      “唔?”
      “什么?”

      “去冰窖,搬冰砖!”

      待一入冰窖,人顿时醒了个通透,谢逸指挥两人,把冰砖运到池塘边的亭子里,而他则在亭内,在两根两根柱子间,沿着边缘砌冰砖。

      共砌三面,每面一人多高,最后一面吊上竹帘,一间简易的亭子冰屋就做好了。最后,谢逸让男仆搬来花盆,分别在冰墙上、冰屋内摆好,沁人心脾的凉意伴随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袭来,谢逸深深呼吸,想着明日钟瑶见到冰屋的反应,心满意足地微笑。

      三人忙了大半夜,此时已过凌晨,三人赶紧回屋补觉。

      次日,钟瑶刚起身,正要洗漱,小侍女就急急跑过来道:“小娘子,你快出去看看吧。”

      “怎么了?”钟瑶问。

      小侍女拉着她就往外冲:“你看看就知道了。”

      幸而陈婶儿及时阻拦,伺候钟瑶洗漱过才放人。

      侍女拉着她到水边小亭:“娘子你看。”

      钟瑶惊呆了。

      阳光下的小亭晶莹剔透,光芒闪闪,就像从梦境中长出,散发着沁凉的芬芳。

      小侍女道:“这是郎君昨夜为娘子做出来的,说娘子醒来就给你看。”

      “哥哥呢?”

      “郎君有事出去了。”

      两人进入冰屋,侍女忍不住深深吸气:“郎君对娘子真好。”

      钟瑶“嗯”了一声,坐上亭中的矮榻,笑眯了眼:“我要在这里吃饭,在这里看书睡觉,把我的饭菜和书都搬到这里来。”

      陈婶儿随后赶到,再次感叹:“昨天娘子还说郎君说话不算话,看,郎君真把娘子疼到心坎里了啊。”

      侍女深表赞同。

      钟瑶安静地吃着饭,心里的甜蜜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如果郎君娶妻,不知要便宜了哪个女人哦。”陈婶儿旧话重提。

      钟瑶顿觉眼前的饭菜不香了。

      侍女紧紧握拳,十分愤慨:“郎君是咱家,不,咱们小娘子的,绝不能让外面的野女人抢走!”

      陈婶儿意味深长:“可男人总要娶妻的,妹妹又不是妻子……”

      “是哦……”侍女偷偷瞄钟瑶。

      钟瑶心烦意乱,把碗一推:“不吃了,我要看会儿书。”

      两人见她这样,不敢再多言,收拾了东西后,又回来陪她。

      钟瑶倚在榻上,貌似看书,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快中午时,谢逸回来,听说钟瑶在亭内,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阿圆,告诉你个好消息!”

      听到声音,钟瑶倏然坐起,下一刻,谢逸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他让两个女仆下去,兴奋地又重复一遍:“阿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看到哥哥,钟瑶心中的阴云一扫而光,拉着他同坐榻上,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谢逸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神情激动:“你看,这是谁来的信?钟辑钟公子,你的亲兄长,我们的打听有结果了!”

      他似有些情绪无处安放,又似有些不知所措:“钟公子说,当年你突然消失,他一直在找你,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收到你的消息,他要来晋阳来看你。”

      他开始不安:“他要怪我偷偷带走你一声招呼都不打怎么办,他要硬把你接走怎么办,公子生于公卿之家,本身又做过官,一定看不上咱这样的普通人家,说不定会把你许配给某个有身份的贵公子,可这样的人家我怕阿圆受委屈……”

      说得钟瑶也跟着紧张不安起来。

      她自然是熟悉钟辑这个名字的,但也仅限于名字而已,她几乎已经记不起这位亲兄长的面貌了。

      实际上,在谢逸说出“亲兄长”三个字时,她就感觉怪怪的,她不能想象把“兄长”两个字安到谢逸之外的人身上。

      是谢逸冒着巨大风险把她从虞国公府那个火坑救出,是谢逸手把手教她识字、写字、背诗、画画,也是谢逸不厌其烦地照顾她、陪她玩各种游戏。没人知晓教她这样的学生多么困难,可他从没放弃,一点一点把她牵出混沌的迷雾,引她回归正常。

      没有他,她还是一个受下人虐待的傻子,或者,已经成为一把枯骨。

      因为她的经历,他对她非常疼爱,甚至溺爱,近乎毫无原则。

      当然,还是有一点原则的,只是底线非常低。

      比如,他让她一天写五个字,如果她一个不写,他就会生气,不理她,扣留为她准备的小礼物。可哪怕她只写一个字,远不到五个的量,他就会非常高兴,对她不吝表扬。

      其实,从小到大,无论别人怎么看她,她自己是很自信的,因为生活在哥哥的赞扬中。

      他代替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她的师傅,给了她他能给的一切,在她的世界中,只有他。

      他亦深知这一点,所以尽力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每当他身边出现女人,他就会很清楚地告诉她,这人是谁,和他们府上有什么关系,但也仅此而已,不会更近一步,除了她,其他女人都是外人。

      这样的哥哥,已经占据她生命的全部,她根本不能想象和他分开的情形,忽又想起陈婶儿说的话,她问:“哥哥,你会成亲吗?”

      “嗯?”话题突然转到这里,谢逸愣住,看着似有些泫然的女孩儿,慎重回道:“阿圆想让哥哥成亲,哥哥就成亲,阿圆不想,哥哥就不成亲,好不好?”

      他这么说,她心中愈发难受,比听说他想娶别人还难受。陈婶儿说,哥哥不娶妻的话,会孤独一辈子,是妹妹无法弥补的孤独。她不想哥哥孤独一辈子。

      她忽然道:“我嫁给哥哥好不好?”

      谢逸直接呆住,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听,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至极:“阿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钟瑶低下头,嘟起嘴:“我不想和哥哥分开,也不想哥哥娶别人,可陈婶婶说,哥哥不娶妻会孤独一辈子,我不想哥哥孤独,我想一直陪着哥哥。”

      谢逸心中酸涩,眼眶泛热。

      钟瑶见他久久不说话,抬头问他:“哥哥不愿意吗?不愿意也没关系,其实,当哥哥的妹妹我已经很满足了。”

      谢逸涩然道:“我家阿圆这么好,哥哥怎么会……我是怕吓到阿圆……”

      少女微微偏头,好奇地问:“哥哥做什么会吓到我?”

      她的眼睛清澈又灵动,蛊惑着他,缓缓走近,怕惊醒一只蝴蝶般,慢慢低头,珍重而怜惜地,在她眼皮上轻轻一吻。

      她的眼皮泛起淡淡的粉色,娇容亦然,长长的睫毛一眨,她直起身,学着他的样子,在他两只眼皮上亲了亲:“是这样吗?我并不觉得吓人呢。”

      谢逸喉头一紧,看她的目光幽深些许。

      他缓缓俯身,如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轻轻一触,声音微哑:“这样呢?”

      不可思议的柔软,钟瑶舔了舔唇,若有所思,又在他唇上舔了舔,点评:“葡萄味儿的哥哥,好吃。”

      谢逸被她撩得呼吸都乱了,再也忍不住,托住她的后脑,小心而温柔地,启开她的唇,缓缓深入。耳边心跳急促,是他的,亦或是她的。两人唇齿相依,气息纠缠,她的双臂不自觉地缠上他的颈,他紧紧揽着她的腰,他的怀抱如天生为她而设,仅容纳她一个,一切契合熨帖得不可思议。

      直至快要无法呼吸,两人才分开,钟瑶的脸埋在他怀中,一片嫣红。

      良久,谢逸心跳略缓,喑哑道:“这样……怕吗?”

      钟瑶微微摇头,低声道:“哥哥的一切我都不怕,只要有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谢逸心中一热,紧紧抱住她。

      钟瑶决定,亲自修书一封,给她那位亲兄长,详述这些年来谢逸对她照顾、教导以及毫无保留的付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她。并告诉兄长,两人已经决定成婚,欢迎他来观礼。

      已经准备好去看妹妹的钟辑收到信后,如受到暴力一击,他拿着信,面色变幻,呼吸发沉。

      身旁的妻子接过信看了看,道:“妹妹能有今日,找到合心的归宿,是好事。你可不要犯浑,去翻那些陈年旧账,找妹夫的麻烦,让妹妹不高兴。”

      钟辑苦笑自嘲:“我有那个资格吗?”

      妻子莞尔:“谁说没有,如果哪一日妹夫对妹妹不好,你就有教训他的资格。”

      钟辑这才略略释然。

      屋内的第八扇屏风一直空着,谢逸问钟瑶为什么不写,钟瑶微红着脸道:“这是我和哥哥的,我要等到老的时候再写,把我们的故事写得很长很长,比所有的故事都长。”

      谢逸忍不住发笑,牵住她的小手:“好,我等着那一天。”

      钟瑶决定从现在开始每天记录两人的点滴,这样到老的时候,她才有很长很长的内容可写。

      从哪里开始呢?

      嗯,就从冰屋子开始吧。

      或者,从更久的时候,父亲把小小少年领回家里,她叫他第一声哥哥开始。

      时间还很长,她有足够的工夫慢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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