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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圣僧 ...

  •   清慧躺在床上,双眸紧阖,可脑中却一片清明。
      五年前见她,梳着圆圆的发髻,脸上稚气未脱,一身嫩黄的袄裙。那时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但就是那个无权无势、空有一身勇气和智慧的小丫头,救下了在污泥里苦苦挣扎的自己。
      五年前,他不是如今永汴甚至大昌都敬仰的圣僧,五年前,他只是一个小贱种。
      他是一名僧人与妓子私通的子嗣。
      佛门是净地,所以东窗事发时,庙里的僧人将他父亲逐出了佛门。那寺庙许是与权贵有些关系,那权贵一心向佛,觉得他父亲和他的存在是侮辱了佛祖。
      于是那权贵将妓子发配边疆充作军妓,将僧人乱棍打死,将他扔去最低贱的贫民窟,挑唆恶霸将他百般欺侮。
      他曾见过那权贵。是一个一脸慈善的老妇。
      她捻着最珍贵的佛珠,焚着最稀有的檀香,她是佛祖最虔诚的信徒。
      可,她却行了最为残忍的事。
      彼时她站在他面前,袍角仿佛都干净得不容人亵渎。
      她说“我佛慈悲。”
      而他冷笑。佛祖若真慈悲,怎会看着他一个无辜之人被生生埋进污泥,不得往生?
      佛祖自始至终没有出面,佛祖如何会出面?
      出面的是她。是陈君珏。
      她从未曾嫌过自己的身份,她清澈冷静的眼眸里,却总是能包容世间一切污垢。
      她说,“父母的罪孽却要你来承担,这未免太荒谬!”
      她说,“你若是信我,我带你走。”
      她说,“小弟弟,我们一般岁数,你不该承受那么多。”
      她总是在他面前明媚地笑。在天下人面前明媚地笑。她明明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商家女,却仿佛有令天下人动容的温暖和明亮。
      于是,他跟着她走,跟着她到了永汴。
      他知道她还背负着某些东西,某些他所不知的东西。
      他这条命是她的,光明也是她给予的。
      若不是她,他早就在黑暗中死去。
      如今她哪怕想顶天,便是顶又何妨?于是他潜心钻研佛法,在青山寺立足,又在大昌博得了圣僧的名头,只为了在她需要时,能帮上忙。
      慈悲为怀,知恩图报,佛祖说的。
      想到此处,圣僧却不禁露出淡淡的讥诮。
      不多时,屋外几声鸡鸣。

      .......

      陈君珏在永汴最大的酒楼里磕了一天的瓜子。
      她时隔五年再回永汴,对如今当地的情况几乎一问三不知,便是想查些什么也无从下手。
      平头百姓聊的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无非是当地大户人家哪家出了什么丑事,哪家儿女又出落得出色貌美,哪家又与人结了亲事。这些看似寻常,可却涵盖的势力范围却极广,陈君珏需要消息,需要所有人的消息。
      酒楼里拉上几个人,称几句兄弟,几杯酒灌下去,也称得上半个酒肉朋友。
      私密的事讲不了,人尽皆知的事拿出来说道说道,也是酒席间的调味剂。
      清慧听了她这么个打探消息的方法,呆了一呆,许是没想到有人能不要脸如斯。
      随随便便多个酒肉朋友......
      陈君珏倒是不以为意,他们说开心了,她也听开心了。不过推杯换盏这么片刻间的交情,他们讲爽了,开心了,她也获得消息了。没有更多利益牵扯,双方都是毫发未伤,不过各取所需。
      清慧听罢倒也没再多言语。
      不过大半日,陈君珏便已经将永汴权贵的势力,八卦,摸了个彻底。
      如今永汴已经封城了,封得突然。陈君远一行也早在昨夜便连夜出城。她能在酒楼里取得最多的关于封城的消息,也知道封城是为了追查一个贼人。
      许是有人有意封锁消息,陈君珏知晓这消息,便不是这里的人所能知道的了。
      她瞧着差不多了,再听下去也没什么兴味,想着从酒楼抽身离去。
      “你可知.....那信佛的将军夫人在永汴。”
      佛?陈君珏敏锐地察觉了某些对自己有利的气息,一屁股又粘到凳子上了。
      “什么将军夫人?”
      她顶着一张纨绔子弟的脸,轻佻地上前凑热闹。
      那人一看陈君珏这份相貌,眉目间又这般轻佻,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想着又是一个不误正业的贵公子。但面上却未显半分,反倒耐着性子同她讲。
      “那将军夫人......她原先是我们这的人......喏,就是那林家的人。她少女时便信佛,是明潭大师所说与佛法有缘之人。当时在我们这,也是极出名的。”那人喝了口酒,接着说,“后来她嫁给了威武大将军,去了昌阳。如今也不知道为何,她竟带着将军府执意要回永汴,说是永汴有个高僧,特意想来拜会。”
      陈君珏沉吟片刻。
      “那夫人何时归来的?将军可随她一同?”
      那人似乎有些奇怪她会问这些,却依旧仔仔细细地答了。
      “将军未曾归来,不过那将军嫡子,却以照料母亲为由,随那夫人回来了。这样举府搬迁,从前未有先例,不过嘛......这夫人与太后交好,太后这几日身子骨不爽利,夫人借的便是为太后祈福的由头,才能回的永汴。”
      “然后呢?”
      那人不回答,似是不知道别的了,也未曾再说下去。
      陈君珏敬他一杯酒,依旧轻佻地笑着,端着酒杯装作醉酒,对那人拱手说句不胜酒力,自顾自走了。
      那人也不介意,很快便与旁人打到一处了。

      ......

      “清慧,那林夫人可来拜会过你?”
      “还未曾,不过也就是这两日了。”
      陈君珏思忖着,单手撑着脑袋。
      清慧摸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清慧,你认为,林夫人为何带着将军府回永汴?”
      “不知。”
      “威武大将军在昌阳得势如何?”
      清慧思索了一会儿,道“是得势的,威武大将军夏家战功彪炳,在大昌很得民心。”
      陈君珏勾勾唇角,接着道,“你可知树大招风?威武大将军到如今,若是还想再上一层楼,只怕埋骨之日也将近了。
      “将军嫡子当下不可入仕,可谁愿意让自己这么个世家大族就此落寞?这急流是要勇退的,但后路也是要留的。以后将军嫡子再想入仕,并不困难。
      “他们这次回永汴,占了天时地利,讨了个巧。而且此次回永汴,乃是借了个极好的由头。不仅皇帝没理由不答应,连百姓都是以为,夏家为皇室祈福回永汴,半分没表露出皇室与这些世家大族之间纠葛。
      “这一步棋,不仅保住了自己,而且给足了皇帝面子。
      “他们回永汴一事,应当便是如此。”
      陈君珏依旧是那般微微笑着,清慧却不由得感叹她的聪慧。
      她至多不过是曾经了解过朝堂的局势,至多不过是今日听了一天酒楼里混杂的消息,如何能推断至此!
      清慧复杂地望向她。陈君珏确实不只是听了一天酒楼的消息,清慧不知道的是,她也是曾在这般争斗中呆过的人。
      “那你打算如何做?”
      陈君珏笑的更明媚了些。
      “他们回永汴一事,目的不纯。而且我认为......封城一事怕是也与他们有关。不如我们也同样.....”她顿了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利益之上,各取所需。”
      “当然,还得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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