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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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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一个少女听见了楼下的全部动静。
她肤色白皙,唇红齿白,鼻尖小巧莹润,本该是偏柔弱的小女儿长相,却偏生生了一副略显英气的眉眼,倒是平添了几分豪迈疏朗。
是那巷子里的少女,是王玉,是那白衣少年的妹妹。
是陈君珏。
她双手支着脸庞,静静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她听见自己的哥哥陈君远说,“这小妮子......”语气里是无可奈何。
少女小巧的脸上扬起三月春晖一般的明媚。她眉眼弯弯,眸色浓黑,神色里是少女独有的得意和狡黠。
“你奈何不了小妮子了呢,哥哥。”
陈君珏眼里的笑意越发浓起来。她思考了一会儿,唇角勾出一抹恶劣的笑。随即从包裹里翻出一张人皮面具。
你要找的人,若是站在你面前,你可识得?
“派人去寻,快。这小妮子越发胆大包天了!”陈君远急急吩咐道。
“少主,小姐如今在永汴失了踪迹,倒还算好。永汴这里景又是极美的,小姐许是玩心大发。
况且小姐也不是未曾到过此处。小姐是聪慧的,既然察觉到了此趟不简单,也不会胆大如斯,到昌阳去掺上一脚的。”那青衣男子皱着眉分析。
“我可不认为小妮子没那么大的胆子,也不认为她真会安安生生地呆在永汴。不过......杜青,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她呆在永汴,便什么事都没有了。”陈君远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惶急也减去了几分。
杜青见状,虽有些许疑惑,却也未曾开口。
陈君远的此番转变,看在眼里的,还有陈君珏。
“不知阁下所说,不让那人离开永汴,是何缘由啊?“
楼下一众人闻言抬头看去。
那是个容貌极俊俏的男子。他随意的倚在扶手上,手中拿一柄墨竹折扇,一身深青绣白纹的长袍,恰好压了些许他眉眼的轻佻。
他一收折扇,笑意盈盈地看着陈君远。那笑仿佛轻佻纨绔子弟,但眼里却是审视,还有一抹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熟稔和放肆。
陈君远没有放过,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偷听人说话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我何曾偷听?你们在楼下闹出这么大动静,我便是不想听,它也自个儿钻进我耳朵里,难不成,我还得捂住耳朵,退避三舍,好让自己成为那劳什子君子?”他尾音微微上扬,语中带了些笑意。
“是在下失礼。”陈君远对他拱了拱手。他不想同这人过多纠缠,这人看似举手投足间皆是轻佻,但眉目却清明,一双眼里便是容纳再多情绪,也能让人察觉到里面近乎不近人情的冷静。
这人太危险了。
“我便也不与你计较,只是这永汴出了何事?“
陈君珏在意的是封城一事。
陈君远如今有贵人相助,虽不知贵人居心何在,但眼下还要利用陈君远和他的商队,必不会在永汴为难他们。
陈君远的性子,又不可能做出某些出格的举动来使永汴封城。
封城一事,只可能是永汴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大事。
陈君珏只是一个猜测。
“并无,永汴此处安定和乐,哪会出什么事。”陈君远到底经验不足,强作镇定之下回答,竟是漏洞百出。
他一个外乡人,如何得知永汴之事?这般肯定的说法,就算不是说谎,那贵人会传消息给他一事,也是坐实了。
陈君珏心里划过一抹了然,但也知道当下不能再挖出更多消息了,再问下去,怕是要惹人怀疑了。
永汴封城想必是很快的,陈君远只怕明日一早便不在永汴城里了。
不然他如何能够认定陈君珏会被困在永汴?只怕是寻常人休息都未曾足够,便已经无法出去了。
陈君珏略略一思索,抬起眼同陈君远一拱手,又是扬起一抹笑,快步出了客栈。
既然要我留在永汴,便是留下来又如何?瞧着吧,自有人护送我去昌阳。
这一趟浑水,我必是要搅上一搅的!
陈君珏眼里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除了惯有的飞扬之外,还有悲恸和落寞。
......
陈君珏在一间屋子前站定,轻轻叩了叩门。
屋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施主何事来访?”随即房门被打开,陈君珏一闪身进了房间,倒吓了那人一跳。
陈君珏进屋后在幽微灯火下望见了那人故作从容的神色,不禁噗嗤一笑。
“神棍,是我。”
那从容悲悯的神情霎那间消失不见。
“你吓死我了,还好贫僧经验充足,否则我这圣僧还做不做了!”
那人越想越气,瞪了陈君珏一眼。
陈君珏耸耸肩,摊手以示无辜。
那人坐下来,气鼓鼓地倒了杯茶给陈君珏。
“你怎么来了?”
“清慧和尚,我来诚心向佛。”
陈君珏浓黑的眼眸在幽微灯火下显得更亮,玩味随火光一同浮动。
“去去去,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你向佛,再过他个几百年吧!”
清慧又瞪她一眼。
“嗯......许是我言辞有误。我是来求佛祖帮助的。”
陈君珏眯了眯眼,抿了一口茶水。
屋内安静了一会,清慧未曾回答。
“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打算做什么。有些人欠我们一族太多了,我来讨要罢了。”
“......你终于决定动手了。”
“我本便未曾想过要放过那些人。害我爹娘的,害我一族几近灭族,如今只能躲避在益淞的,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佛祖脚下,你却戾气这般重。”
“佛若真能庇佑,不若庇佑我益淞族人能同常人般生活?”
清慧没接话。
陈君珏耸耸肩,接着道,“可佛不能。十年前不能,如今也不能。”
陈君珏那双带有审视的眸子仿佛要射向清慧心底。
“清慧,你可愿意助我?”
清慧依旧不开口。
他一身袈裟,慈眉善目,天生便是这么一幅悲天悯人的样子,仿佛就是被佛所派来人间佑护百姓的。
他又斟了杯茶水,慢慢悠悠,却也不回答。
陈君珏也不恼,也是那般慢慢悠悠地看着他。
又过了会,他才开口。
声音温温润润,却带了些许微不可查的心疼和奋不顾身。
“你要我如何做?”
陈君珏松了口气。
清慧沉吟片刻。“如今这天下看上去盛世太平,其实内里腐朽不堪,外边也是危机四伏。你一个女子,不熟悉昌阳,你......”
清慧皱眉分析片刻,未听见陈君珏答复,却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
似是料到了什么,清慧有些哑然失笑,转头看去,“少年”早已趴在案上,睡的香甜。
“罢了罢了,你也是累的紧。”
清慧轻柔地揭下陈君珏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少女的容颜毫无攻击性,柔顺的眉眼,莹润的鼻尖,那一贯以一种顽劣的弧度勾起的唇角,此刻也平平静静,和和顺顺。
这样看起来,才算是个寻常人家的少女嘛。
清慧给她盖上了一层薄被。他觉得少了什么,想了想,把被角压在她手臂下。
少年圣僧垂下眼眸,是一副清秀悲悯的眉眼。
跳动的火光掩去他眼底同样跳动的情绪,他的声音惯来温润,此刻却浮动了些不知名的情绪。
“好梦。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