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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嫁 ...

  •   乔素的心早已飞离了姨妈家,但她展现出与此完全相反的一面,比从前还要孝顺许多倍地面对姨父、姨妈,也比从前还要耐心许多倍地面对胡闹的大表弟。
      这是卑鄙的怀柔,配合着魏尔一退再退的委曲求全,她和他建立新家庭的条件渐渐成熟了。
      预备离开原生家庭的痛苦不言而喻,但没有人能永远不离开,就像没有一只船可以永不出海一样。
      “娘拿女儿真是没办法。”姨妈对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伤心地看了她很久才慢慢地说:“我可以给你举出一百个嫁去锦鲤村不好的理由,但就是没有一个能说服你,年轻的女孩非要自己疯过一次才知道什么是厉害。你只打量着我是无能懦弱的过来人,根本不能和你相提并论,所以从心底不屑我的建议。可你若不好,我能得什么好呢?我何苦欺骗你!我何苦?”
      乔素无法说任何一个字,她一旦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恐怕要比姨妈对她最不好的猜测还要歹毒。她何止是看不起逐渐老去的人?她还压根不信这些逐渐老去的人在年轻的时候也聪明过,哪怕万分之一秒。
      “好啊,我就随你去闯,你又玩得出什么花样?要么是回家来哭,要么是在外头躲着哭,除了这,还能有什么?”姨妈从小小的手提包里取出两把钥匙给她,“大的是你还能穿的衣服,小的是我给你的妆奁。你们的喜酒,娘家这边的我喝,婆家那边的我就不管了。出了门子,就是别家的人了,该如何小心,你自己掂量。没事就回来看看我,不想来也可以不来。”
      乔素不敢接,事到临头,那两把装满她新生活的钥匙反而成了洪水猛兽,带着她始料不及的恐惧、焦虑、悲伤和痛苦,没有任何结束会是轻易的。
      何况这还是结束自由,走向无穷无尽责任的时刻,婚姻、从恋人变成丈夫的魏尔、从少女变成妇人的自己、孩子,这一切本来还很远。
      但她以为要漫长极了的抗争,就已经完了,她赢了!可她居然不敢接受这胜利。
      姨妈敏锐地看穿了她的迟疑,悄悄等着。
      直到魏尔端着一盆茂盛的绿萝进来,她才打开了手掌心,姨妈动了一下小拇指,那两把由一个铁圈连在一起的钥匙便落在了她手里,好巧不巧地把感情线、婚姻线一起遮住了。
      也许这就是注定。
      冥冥中纠缠在一起的红线,是谁也无法抗拒的。她发现自己恢复了平静,便笑着说:“魏尔,姨妈准我嫁给你了。”
      绿萝和花盆一起摔在地上,魏尔狂喜地冲过来抱住她:“乔素,乔素……”
      娘家的婚礼在教堂里举行,婚车、花童、伴娘、神父、婚纱、自助餐,彬彬有礼的来客轻声细语交谈,庄重喜庆的仪式有条不紊进行,真挚美丽的誓言当着上帝郑重交换。
      她发现许多精致的细节,喜糖糖纸的格纹是自己钟爱的,红酒旁边摆的折枝玫瑰也是自己倾心的,被她遗漏了的小学同桌还是带着请帖来了……姨妈对着一门最不满意的婚事,却做了最周到的筹备。
      魏尔有些拘谨,乔素便浅笑着紧紧挽住他,一面挡去不怀好意的敬酒,一面伺机带着他冲出重围,把还剩下的应酬一律交给了姨妈、表姐和姨父。
      “没有多余的人了。”乔素和他一起躲在那间客房,是他自打搬到姨妈家便住着的那间客房,如今,她也是这个家的客人了。这样现实的想法令她鼻头酸涩,红着眼却忍住了眼泪,只是问:“魏尔,锦鲤村的婚礼是什么样子啊?明天,我就要和你过去了。”
      魏尔沉默着摇摇头,很久才说:“你不会喜欢的,又乱又脏,无数个孩子哭着要糖,更多的大人像蜜蜂一样聊天,桌上椅子上沾满油垢,菜很难吃,肉总是半生不熟、硬邦邦的,素菜总是最便宜的处理货,颜色可疑,让人吃不下,还配着比水都要淡的假果汁……”
      乔素捂住他的嘴,展颜道:“照你说的,岂不是没有一样好,那为何还会有婚礼呢?这边的婚礼太正式,有些冷。锦鲤村有孩子吵闹,有人抱怨,有人聊天,不是很好很好吗?至少足够热闹啊,我会喜欢。那是我们将要一起生活的地方,不许你再说它的坏话了。”
      但隔天,乔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魏尔的说法竟然没有丝毫的夸张!
      有几个妇人借着和她同桌的机会,半要半抢地带走了她的头纱、捧花、耳环、手链、口红甚至一包纸巾,如果不是她态度坚决,她的鞋子也不会幸免于难。
      还有那些完全不讲道理的孩子,在她的婚纱上留下脚印和手印,弄得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手上添了几道伤,吃光了她面前所有的食物,就连汤也没剩下半口,最不能原谅的则是,靠着闹洞房的环节,毁了她的新房。
      好脾气的魏尔终于也忍耐不住,提起大扫帚把一堆孩子荡垃圾一样赶跑了,忐忑地望着她:“你还好吧?”
      乔素哭笑不得,只能说:“还不坏。”
      “明天做什么?”乔素对锦鲤村的婚俗一概不知,但也能明白这里的习惯肯定与娘家那边截然不同。
      魏尔忙仔细讲给她听:“要给祖宗灵位上香,要给长辈敬茶,还要认一认家里的人,然后招待村里的客人……”
      “不是今天才请了酒吗?怎么又招待?”乔素不解。
      “每家都是这样的,新媳妇要招待本家的人。”真麻烦。乔素如此想着却又把这话咽下了,转而问:“敬茶是怎么敬的?不用下跪吧?”
      “不用。”魏尔怕她不明白,找了一个茶盅倒了水递给她:“到时候,我爹和我妈会坐在堂屋正中,你跟我走到他们前头,我叫妈,你也叫,然后你就说妈喝茶,等我妈放下茶碗,给了你喜钱,你又说谢谢妈,之后我叫爹,你也叫……”
      “很简单。”乔素点点头,“我不会出错的,我们睡觉吧。”
      “我妈可能要说一些规矩,是最不要紧的,你别当真。”
      乔素打整好床铺,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睡了。”
      “我三姐爱问东问西,你别烦,我二姐不爱说话,你别见怪,我大姐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乔素暗想自己可真没有这么大的度量,爱问问题是好事,但爱挖别人的隐私就不好了,不爱说话当然也没事,但总是沉默是金就太冷了点,说话直来直去尤其不能容忍,有些话,会伤人还偏要出口,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不过,他的三个姐姐早便嫁人生子了,不会常住家里,所以也尚能接受:“你像你三姐。”
      “哪里像?”别人只说他像他妈的,魏尔一时摸不着头脑。
      “话多。她爱问东问西,你爱管东管西。”
      魏尔抓住了她的错,立即反击道:“那你像我大姐!”都爱直言不讳。
      “像就像吧。”乔素无意袒露自己心间的曲曲折折,轻描淡写地敷衍而过,再亲密的关系里也还是留下一点空间吧,不然爱情窒息而亡也不是说着玩的。
      “真睡了吧?明天还要早起。”
      魏尔犹不放心:“我再给你讲讲我爸,还有我四嫂……”乔素迷迷糊糊地听着,不一会儿就步入了甜酣的梦境。
      魏尔等不来她的回应,才恍然发觉她入眠了。
      她半蜷着身子藏在床榻的另一边,可爱得像个无辜的孩子,仿佛明日所有的烦恼都和她没有关系。她的侧脸安静地搁在墨地繁花的枕头上,一截雪白的胳膊压着那床花开富贵的大红被子,很温柔,也很美丽。她呼吸又秀气又有规律,不像母亲和三个姐姐,熟睡了总要打鼾。
      偶尔她呼吸不顺畅了,鼻翼翕动,或是睡得不舒服了,翻一个身,他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地祈祷她不要醒来。
      而她也果然没有醒来。
      夜尽了,鸡鸣了,见晓了。原来新婚的夜晚可以这样简单地过去,就是守着她睡觉,就是护卫在她的另一侧,默不作声、恪尽职守,如同古代守卫公主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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