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嗜·海晏河清》顾明思钰

16、【第十六章·求证】

　　客厅没有开灯，死气沉沉的黑把整个房子都吞没了。童洛口袋里振动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成为了这间公寓里唯一的微光。

　　童洛用力的扯了扯勒住脖子的领带，把手中的公文包随便丢到地上。下一秒，他膝盖一软，倒在地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我早说了，她不是累的——！”
　　“好好地正和她说着话，一扭头，她已经倒在地上睡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您让我和谁说去？她自己都不在乎！就算说了又怎么样？难道奶奶会管，妈妈会问吗？只是平白多了一件谁也不会解决的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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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棠的哭诉像是刀，一刀又一刀，刀刀精准的捅入童洛的心脏。
　　——他的小女儿，在遇上问题的时候，没有人管。

　　自从童洛知道女儿没了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了。这两天里，他都没有办法在脑海中勾画出童话一生中最后看见的场景。他不知道，童话倒下去的时候会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痛。

　　宦峥笑眯眯的告诉他，女儿死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被汽车碾碎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的心底当时就生起一团熊熊烈火，烧得他险些夺门而出，去把那个司机捅到面目全非。
　　宦峥拦住了他。再告诉他，这怨不得司机。是女儿自己在过马路的时候，睡着了。

　　客厅的木地板很硬，硌得童洛后脑勺隐隐的疼。他在地板上躺久了，整个身体都僵，仿佛要和木地板融为一体。

　　手机振动着，从童洛的西装口袋里跌落。落到地板上，震出刺耳的声音。它在童洛的手边不断的振动，触碰着童洛的手，哀求他，接起电话吧，接起电话吧。
　　可童洛只是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看不见的天花板。

　　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是去年。
　　他走在路上，惊异于对面向他走过来的少女长得好像前妻偶尔发来的女儿照片。感叹这世上相像的人真多的时候，他和她擦肩而过。
　　这是他一生中最荒谬的片段。他不会忘记。
　　当女儿和他错过之后，童洛的心里猛地一动。他立刻转过身去，叫出了她的名字：“童年！”
　　少女回了身，疑惑地看他，问：“先生，您……认识我哥哥？”

　　童洛回想起童话那不解和茫然的样子，看着他的时候和看着陌生人没有任何的区别。他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做了什么？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少年时代对妻子许下的承诺落空了；答应一起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的约定落空了；立志安稳之后要把一双儿女接到身边来的誓言也落空了。
　　最后……童洛猛的从木地板上挺起身体来，坐直了，他迅速的接起了手边一直不断在响的电话。

　　至少，他能够为自己的女儿，求得一个真相。

　　真的是忽然睡着了吗？
　　怎么，这么巧？

　　“童先生，尸检报告我们已经出过了，死者的体内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没有吗？童洛不愿意相信。

　　挂断电话，另一个电话拨去宦家。
　　“您是哪位？”
　　“我找宦暗。”
　　“啊……”电话那头乱了一下子，“稍等。”
　　拖鞋声由近及远，哒哒拍打在地板上，伴随着接电话的女孩一声声“奶奶，奶奶，有人找您”。

　　“我是宦暗，哪位？”是童洛熟悉的宦暗的声音了，只是语气并不如童洛记忆中的那么温柔。
　　“大姐，我是童洛。”他想了想，开始谨慎的选择自己的用词。
　　“童洛？我早不是你的大姐。”
　　童洛听到这句话回答，知道现在和他对话的人并不是真的宦暗了。他稍微顿了顿，才继续说：“是了，宦音。我今天不是想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有一些关于童话的事情想要请教宦暗。”
　　“我不是宦音，我就是宦暗。童洛，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对方的答话让童洛出乎意料。
　　宦暗有多重人格障碍。据童洛知道的，她至少有三个人格。其中，负责处理宦暗很多重要事情的那一个人格，就叫做“宦音”。
　　同时，宦音也是宦暗所有人格里最暴力的一个。她把宦暗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在任何地方出错，导致宦暗受到委屈。
　　因此，所有人，包括宦暗的亲生父亲，都视宦音如大敌。面对她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谨言慎行，提心吊胆。

　　童洛本能地以为这一回的电话也是由宦音接起。可是——宦音从来没有隐藏身份的爱好。

　　“喂？”对面没有得到童洛的答复，催促了一声。
　　童洛连忙回过神来，“我在。我想问……”
　　“你想问童话的什么事？”
　　“她在走之前，身体怎么样？好不好？”
　　“很好，一切都很好。”
　　“那……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会不会忽然就睡着？”
　　“没有。童洛，你想问什么？童话在我们家，不说被照顾的多么仔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你有什么怀疑，大可以直接来问我，少拐弯抹角的。”

　　童洛仍然觉得对面和他通话的人不是宦暗，而是宦音。可是，如果对面真的是宦音，那么她早就勃然大怒了，根本不可能等他问这么多问题。
　　童洛耐着性子，忍着心底诸多疑惑，对宦暗说：“那麻烦您，请晏河清来一下。”
　　“等着。”宦暗不耐烦的放下电话，脚步声渐远。

　　童洛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电话里传来一声慵懒的，“喂？”
　　“晏河清，我是童洛。”
　　“哦，是……你啊。”晏河清身上永远有一股天然的风情，现在她怀了孕，一天当中有二十个小时都在床上度过。这更为她添了慵懒。风情与慵懒相加，就成了她独特的妩媚。
　　童洛揉了揉太阳穴，回应道：“是我。我想问你一些童话的情况。”
　　“童话？那你问错人了。”电话那头传来晏河清低低的带着媚意的笑声，“你该问宦棠。她们两个之前最要好。”
　　童话用西装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知道。我已经问过她了。只是……”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去问问你的前妻吧。”

　　晏河清咬着唇，又轻轻的发笑了。她不等童洛回应，就自作主张的挂断了电话。一手搭上日渐增长的肚子，晏河清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刚才童洛无聊的几句问话让她从床上走下来，已经太累了。晏河清现在只想躺在自己的爱床上，美美的睡一觉。

　　她在踏入卧室之前，对一直守在楼梯边上，全程听完了所有人接电话的宦笑说：“笑笑，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接这种无聊的电话了。你奶奶很忙，我们不要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