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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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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裴良说的对,这么一点点把日子耗完,确实很没意思,人世有八苦,爱别离算什么,统共才占了那么八分之一而已。
他活得很明白,比程江阮明白多了。
“唔,我买的饭可能要冷了,”程江阮站起来,脑袋里依旧像炸开了的浆糊,却没再把悲伤表现得那么刻意明显,他和裴良道别,还真的装出了一点翩翩风度:
“对不起,我一看见你,想着好久不见,一激动就失态了,裴……先生,你千万……别见怪。”
裴先生,多么体面而尊重的称呼。
爱人属于一己之私,程江阮对裴良有时很疯狂,有时又觉得没必要同他说谎。
他在心里放了颗定时炸弹,惴惴不安地等待裴良回答,爱与不爱又显得没那么重要,哪怕裴良此刻以朋友的角度问候他一声好,他都会即刻引爆炸弹,把过去炸得粉碎。
但裴良停顿了许久,久到程江阮望着他的脸变得更加冷锐,他才轻声说了声,嗯。
炸弹爆不了了,因为程江阮被一把生锈的铁刀扎到了心脏。
刀尖叫做裴良,刀柄可能就是那个被他信奉为爱情的操蛋玩意。
那么,也好。
“我就先走啦。”
程江阮迈了一步,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他推开门往前走,头也不回,越走越快,走到中心花园的小喷泉处,又想起什么,半路折道回来敲敲保安室的门,略过了裴良困惑的眼神,柔声问他:“你吃饭了没有?”
简直是垂死挣扎。
裴良轻轻摇了两下头,程江阮释然地笑笑,说行。
饭菜不出意外都冷了,家里还没买微波炉,他只能将就将就吃一些,勉强填饱肚子,吃完饭又不用洗碗,他就抱着毯子跳上沙发,打开电视,看金牌调解。
程江阮别的地方或许还能跟上时代的脚步,唯独在看电视当面一贯保持着老掉牙的品味,金牌调解看了一期又一期,他不仅没学会怎么调解和父母的关系,甚至还丢了自己重要的爱人。
以前和裴良一起看这些故事的时候,他忍不住感慨一句人心真复杂,被裴良冷淡淡地回应:能有多复杂,想要的不就是那几样。
他那会儿被爱情冲昏了头,觉得裴良说什么都是对的,他捧着他的脸亲昵地挨着,甜腻腻地问他:“你想要什么?”
裴良用大半个晚上来告诉他答案,他想要什么。
程江阮知道,婴孩在不会说话的时候想要表达,会用上肢体和哭,而他深信不疑,裴良把所有的语音都藏进了□□里。
□□算是不可回避的生理需要,也是程江阮和裴良情感沟通的潜在桥梁。
这个高大却有些闷头闷脑的男人呵护着他,给他无声的保护,令他错以为自己站在了棉花糖的中心,可现在他回过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只是被白糖粘住了手脚。
空调热度刚好,程江阮放着电视睡着了。
一墙之外,裴良站在楼道口抽烟。
烟头快要燃尽时,他看了眼面前的门牌号,一声不响地把烟丢到地上,脚尖一碾,火苗立刻就灭了。
他捡起烟头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按下了电梯,片刻之后,又转身向楼道走过去。
医生嘱咐过他要多走走,再不走,等过几年骨头坏死,他想走怕是也走不成了。
走到二十楼,还是有点力不从心,身体冒出了细汗。
裴良乖乖拐进去按电梯,没等电梯升上来,口袋里手机一阵响。
来电显示的只有一串数字,裴良快速按下接听键,靠在旁边墙上听,电话那边的人比他着急,先开了口。
“喂,舅舅,姨管我借钱。”
裴良眼神暗了下来,问:“借多少?”
“两千,你昨天给我的。”
裴良低头沉思了几秒,皱紧了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给她”他吐了口气,似有些疲倦,说:“囡囡乖,你先给她,舅过两天再回来一趟”
“好……”
囡囡拖着长音地答应,又不想挂电话,追着他不甘心地问:“我可以不给她吗?”
“那也可以,钱是你的,决定权在你。”
“不是的舅舅,”囡囡有些着急,怕裴良误会,“我不是不想给姨,因为首先给她她是不会还的,其次,她又不缺吃穿,拿这么多钱去干嘛?还嫌她害你害得不够吗!”
“囡囡。”
裴良找了个相对隐秘的位置,声音大了点,带着一丝能够捕捉到的怒意。
“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她吸了吸鼻子,替她自己也替她这位可怜的背锅舅舅感到委屈,“这些话村子里都传遍了,就你不知道。”
“人小鬼大,哪儿那么多首先其次的,你乖,不要管这些,”他放缓了声音,又抬头往楼上看,想到了某个人,还是觉得胸腔部位隐隐作痛,继而揉了揉眉心,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念书。”
“嗯……我知道的,”听起来还是不大服气。
“知道还不快去写作业?”
“我作业早就写完了!”
“写完了就去复习。”
“好吧……”
“期末能考好吗?”
“能!”
“行,考好了奖励你,乖一点,听阿姨的话。”
“我知道了。”
挂完电话,裴良才重新走回去,进了电梯。
四面照应出他模糊的身形,他得告诉自己,忍耐没那么可怕。
放手不是成全,他知道,可无论是当初还是当下,他身处泥潭,就算程江阮一百个愿意,他也千万,千万不能再自私地拉他过来,弄脏他的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