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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本 踏瑶娘 第四折 击鞠 ...

  •   长庆四年(824年),早春,都城长安。

      春已有攻城掠寨之势,熏暖的风将百花一起催放了。花朵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山川田野、大街里巷。女人们即便不抹香粉,那香气却已沁入了衣襟。整个城市都仿佛醺醉了似的,一起和这大唐的皇帝一般,纵情而肆意。

      合一观球场热烈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了一阵。

      马球场正在举行比赛,双方都采用了来自突厥的马匹做为赛事用马。突厥马的体格健壮,外型俊美,一直是皇家和贵族用马的首选。作为马球赛对马的挑选更为严格,除了年轻力壮外,连血统是否纯正也极为讲究。

      为了不在比赛中发生纠缠和麻烦,赛马的外型要求也是细到了牙齿:马脖子上的鬃毛必须剪短至寸许,马尾必须扎紧不允许丝毫松散。那些马经过上好的草料喂养,还有上佳的装饰,精气神就高过了常马匹百倍。它们在场内穿梭奔腾,颇有威风凛凛的架式。

      不仅是马,还有比赛时用的球杖、球,无不精美之致。

      马球所用的球杖为长圆柱体,杖头自然弯曲成月牙状,也因此被人们称之为“月杖”。讲究的月杖通常会用花纹装饰并包之以兽皮,色泽炫目,缤纷异常。

      而球赛争夺的中心--球,更是其中的重点了。 球大多只有拳头大小,用实木雕琢而成的实心圆球。球面被绘上了彩漆,在赛场上往来穿梭之时也是非常醒目。

      李湛穿银色的翻领窄袖的胡服,下着紧身裤和靴子,骑一匹玉色伯龙驹,手里的球杖正将那制胜局的球打入球门。不巧的是,一位花斑马的着褐色衣的球员却正好冲到了他的前面,眼看那球就要被截住。

      那花斑马的男子显然也没作好准备,那球杖竟然未作阻拦。球,应声入网!现场立时如同炸了锅一般,欢声雷动。

      李湛一拨马来到花斑马球员的旁边,“你叫什么名字?”

      “臣下林旭”那男子低首。

      “你是故意让球了,是吗?”他好看的黑色眼睛,突然有了冷冷的杀气。

      “臣下……臣下不敢。”着褐色球服的林旭那原本高大英俊的面孔,抽搐起来。

      “你这么做是想让人嘲笑我是个气量狭小不敢输于人的王啊。”

      “皇上,臣下不敢,臣下不敢。”林旭早已经翻身落马,跪倒在地。

      周围的人感觉气氛不对,欢呼声渐渐就静了下来。

      “不是我不想杀你,实是你运气太好!”李湛用手中的马球杆指了指四周,“这是姑母的道观啊,她的人能看得到的呢。”李湛掉转头低头看着他,继续说:“从现在起,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两个时辰之后,会有追杀你的旨令发出。至于你能不能逃得掉?就看你的运气到底好到什么地步了?”

      林旭早已吓瘫,哪里还起得来。李湛让侍卫把他架上了马,然后狠狠抽了那马一马鞭。“传令下去,从今往后,还有谁敢在赛场上故意让球,杀无赦!”

      马球场新近整修得相当不错,土地一寸寸夯实砸平。为了防止马匹奔跑起来的扬尘,又用油浇铸地面,使得球场平整顺滑,很适合马球赛的要求。李湛着马在球场绕了几圈,并没找什么出毛病,心下不由暗暗佩服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爱好的姑母来。

      他任由马在场子内绕着圈,越走越慢,直到他看到球场门口出现了一个绯色的身影,似乎在和守卫说着什么。

      风吹过来,一阵阵的香气,分明不是花香!他的眼睛挑了挑,却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啊。

      他带住马,远远地看着。

      不一会儿,有兵丁来报,说是一女子抱了一只受伤的狐狸来见。

      “藏了才有趣啊,现在这算什么!”李湛冷笑起来,“立即把那女子绑了带来,那只狐狸么,捆到箭靶上去!”

      李湛为了观赛,特地在马球场边建高台,把大帐设在那上面。黑红底纹配以龙的纹饰的半弧型帐幕只围绕在背后和侧边,开阔的赛场并不能遮挡分毫。高挑起的顶帐,猎猎飘扬的旗帜,更显出皇家特有的气派。

      李湛屏退了左右,只一个人对着绑得跟粽子似的飞儿。

      “记得和你说过,我喜欢大胆的女子。你这样子算什么,我不喜欢了呢!如果我不喜欢怎么办了呢?”李湛坏坏地笑,“难道一起杀了么?杀了的话,那一帮文臣又该说我的不是了吧!很是头痛呢?飞-儿-姑-娘?”最后说到名字的时候那声音微妙地拖长了尾音,戏谑的味道很浓。

      和那些哭喊着请求饶命的寻常人相比,这个绑着的飞儿很是有些不同。她一声不吭,哪怕是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也是低着头。

      “你巴巴的献上狐狸,到底是何用意!”李湛不知何时来到了近前,他用马鞭挑起了飞儿的脸,声音里透出不耐烦的味道。

      飞儿的眼睛斜斜地朝上看着,似乎有什么光亮在眼前闪了一下,很眩惑的感觉。李湛愣了一下,只看到那幽深美丽的眸子。

      “有什么话要说么?”李湛突然有些悻悻的感觉。

      “奴婢不想因妇人之仁,欺骗圣上。却不料是这番下场!”飞儿眼色里完全看不出害怕的神色。这让李湛感觉很兴奋,如同野兽闻到血腥。

      “来人,把她也给我捆到箭耙上去!让我看看这嘴还能硬多久!”

      李湛走出帐外,走到距新建的箭耙不远的地方。风正从捆着飞儿的方向吹来,风中除了花香外,更有李湛喜欢的檀香味道。他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些笑意,却仍是让侍卫拿来了弓和箭,眯着眼看了看距离,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这才拉满弓,瞄准。

      飞儿捆在那边,嘴并未封上,但她仍未发出求饶之声。这让李湛颇觉有趣,他心下原本是听听飞儿痛哭求饶之声的。未曾料想这一番情境,却又觉得更加兴奋。

      正在此时,一阵狂风袭来。忽然间就起了漫天花雨,那片片花瓣围绕着飞儿,飘飘飞旋,如幻如梦。李湛一呆,拉弓的手就此松下。

      “怎么回事?”李湛瞥一眼身后的人,觉得颇为有趣。

      “近旁似乎有不少杏花,这……这风大了,就是这样的。观内最闻名的就是这些棵杏花,若非皇上到观内,怕是观内也要挤满长安城的看花人了呢!”

      “哦!”李湛微微一笑。

      正在转身的刹那,他却已经拉满了弓。“嗖”地一声射出了箭,箭直朝飞儿的方向射来。飞儿似乎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劲风,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她听到近旁边的箭耙上发出了一声惨嚎。“是那只小狐狸!”飞儿扭头去看,却见那狐狸背上中了一箭,正在挣扎惨呼。

      “狐狸皮破了呢?即便扒下来也没什么大用了。这东西我不要了,不妨送给飞儿小娘子吧!”李湛说,“改日的击鞠,你还是首席乐师!我并没有忘记!”他挥手让侍卫给飞儿松绑,然后就这样走了。

      侍卫呆在当场,面面相觑,几乎都不知该如何处理飞儿。

      “还不快放了这个活祖宗!”听到尖细细的嗓音,飞儿看到了正在顿脚的李湛身边的红人太监王守澄。王守澄甩一甩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飞儿一眼。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啊!”

      这是闭关中的清风,对闯入的阿蛮和子规说的第一句话。

      “您早有所知?”子规诧异。

      “是”。

      “真人为何不出手阻止?”

      清风淡淡一笑,未置一词,却用眼示意阿蛮解答。

      “凡事因果,此岸彼岸,皆有定数,不可外力强行干预。即便有先知前觉的神通,却也只能顺天时而动。如若更改,将会造成不可知的大灾祸。”阿蛮有些心虚。

      “阿蛮的胆子不小啊!知是不可逆,可你却仍想出手,不是么?”清风忍不住笑了笑。

      阿蛮脸色突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干预不得,收尾却还是要做啊”,清风无奈地摇头,“一起去看看罢!”

      三人出得院子,远远就听得一片喧哗,心下奇怪,顺势就往那边看去。

      有弟子看到清风,便急急奔来禀告,原来是那飞儿竟抱着一只受伤的狐狸,到马不就场求见圣驾去了。
      “今天是单是双?”阿蛮突地揪住子规发问。

      “单双?”子规一时间被问蒙了,脑袋一片空白。

      “无花师姐,今日是单日。”那个前来禀告的小道姑回答的很认真。

      子规听到小道姑一本正经地叫出“无花”两个字时,忍不住唧咕一声笑了起来。

      看到子规发笑,小道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尴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子规,别笑了。”阿蛮向子规翻了翻白眼。

      子规这才收声。

      清风叹了一句:“已是那小畜生在作怪了呢!”

      阿蛮和子规俔是一呆,这才反应过来,单日已是那琉璃的日子了。

      观内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诡异,弟子们在窃窃私语,连那些盔明甲亮的卫兵也仿佛按捺不住兴奋的情绪……

      他们都等着看这个欺君之罪的女子,究竟会有怎样的下场。

      飞儿,不!她已是雀占鸠巢的琉璃。她的头发纷乱地从马球场走出,手上还抱着一只呜呜尖叫的狐狸。“狐狸竟然不咬它……”“竟然还能有命出来!”有聚在球场看热闹的力士在议论。

      这李湛倒是很难对付呢!琉璃想,但她好像抓住了他的什么弱处,却又说不太清楚。她隐隐觉得,李湛对飞儿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不太一样不好吗?也许,这才是个好机会啊,她笑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狐狸,准确的说是飞儿。那支箭正中背心,血正汩汩流着,她的伤很重。这箭分明是替自己中的呢,琉璃心下不忍,但一想到自己死在李湛箭下的族人,突然又心安了。

      “乖,别叫。一会就替你疗伤。”琉璃温柔的手指抚摸着小狐狸的头。

      那狐狸突然发起狂来,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死死不松口。“你……放手!”琉璃吃痛一掌正欲拍下,却又想到是自己的肉身,又犹豫起来。

      “飞儿,松口!”清风不知何时来到了琉璃的面前,子规和阿蛮也跟在后面。那小狐哀叫着,眼里涌出泪水,口却松了。

      清风伸手抱过小狐,眼睛看向琉璃:“同情你身世,也知这是她的劫数,可是你此等心机狡诈,怕也不得长久!”

      “我,长久?难到我还能修得成仙么?不等修仙成功,竟会被人先灭了。即便是修仙,千年又有劫渡,我是等不及了呢!”琉璃面如死灰。

      “好自为之吧!我不收你,自有天收!”清风淡淡扫了她一眼,半晌后,清风才淡淡地说:“没事了,你走吧。”

      清风替飞儿拨了箭,又给狐狸身上敷了药。那小狐竟嘤嘤地哭了,好不凄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子规心下不忍,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

      阿蛮笑着问清风:“真人,由人做妖是什么感觉呀?”

      清风面色一怔,淡淡回答:“准确来说不是妖,是非人!”顿了一下她才说,“一直以为是人,突然发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才是痛苦的罢!”

      “真人是说自己么?”阿蛮吐了吐舌头。

      清风白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人类中为什么我单单听不见飞儿的心声?”阿蛮奇怪地发问。

      “她的执念太深,以至于也成了结界,你功力尚浅,自然听不见。”

      “这小狐还是要送回去么?”子规似乎不愿面对现实。

      “当然了。那是她俩的命数,已经割不开了呢。”清风答。

      小狐狸挣扎半天,眼睛眨巴眨巴,却依然说不出一句话。

      “人家修了千年,你才多久?想要说话?只能变回人身再说吧!”阿蛮俯身在飞儿的耳边说。

      小狐狸眼光很明显地暗淡了一下,却仿佛是在说,为了入宫,她什么都可以做到。

      春夜,花有清香。

      清风却辗转难眠。

      “非人”这个词经阿蛮那无心之口说出,的确刺痛了她早已沉静的心。这是她第一世的轮回,她的罪孽还没有消尽。她要将那救苦殿里人们的那些无穷无尽的欲望泡沫,从萌生到结果再到成熟蒂落放归宇宙,又必须尊崇“道无为”的方式,直至无穷尽欲望泡沫完全消失之日,方能去除余罪,功成身退。

      在帮助敖广水淹陈塘关后,那上成千上万的怨魂不肯上奈何桥、不肯喝孟婆汤,直至上诉天庭。上天至此打消了她的原形,剥去她的一身龙鳞,让她以肉身非人的形态历劫永生,来度化怨灵。

      她依然会在雷雨之夜浮现一身的龙鳞纹尝那剥鳞之痛,可她已然能承受了。她还能记起幼年时阿耶、阿娘看她雷雨之夜哭叫打闹,浮现一身鳞纹的惊惧之色。

      早早她就有宫外的府邸,划拨专属的太医署医师专职看护。大唐百年间,永嘉公主是第一人。

      清风独自一人走出院落,往救苦殿方向而去。她要看那因果的泡沫,是否又成熟蒂落。

      救苦殿的长明灯一直亮着,可是却有人影。这个时间?清风叹了口气。

      大殿里那个女子正对着太乙救苦真人的圣像盈盈叩拜,正是化身飞儿的琉璃。拜完,她来到长明灯台前,打着火折也欲点灯一盏,却怎么也点不着。点了数次,有好几次都着了豆点的火光,可转身间又灭了。琉璃愣了一愣,还欲再点,就听到外面有隐隐的雷声。风也起了,眼看有雨。春夜有雨,自然有雷。

      说到底她还是一只寄居在人体的狐狸而已,敢在神灵的大殿出没已是越过了界限。那天雷滚滚,可不会慈悲半分的。狡猾的琉璃哪还敢耽搁,也不管点不点得亮长明灯了,急匆匆逃开了。

      看到她身影走远,清风这才走进殿内。雨在这时下了下来,雷也一阵紧似一阵。清风的身形略微顿了一顿,她已感觉有些轻微的痛楚从肌肤上传来。这么快?她苦笑。

      她轻轻抬手,顺着她的手势,殿内陡然有万道光芒划过,却又仿佛拉开了一道帷幕。救苦殿无限扩大开来,展现出了另一个世界。但见有无数透明的泡沫正悬浮在无尽的高空之上,低空还有正在萌生的小泡沫正在加入。那里寄生着人或非人的欲望,正等着因果结束的蒂落之时。

      清风做的是采摘并将它们送归宇宙,回归原道。

      清风采摘了一个蒂落泡沫,将它放归飞升。却惊诧地看到一个刚刚萌生的泡沫,正跌跌撞撞欲起不起,即将触地破碎。而分明是刚刚琉璃留下的欲望啊,如果触地破灭,欲望将会为恶灵吞噬,后果不堪设想。

      清风伸手接住,却正好一个春雷在殿头劈开。

      清风在炸雷声里,浑身的鳞纹开始裂开。她手控制不住地一抖,眼睁睁看着那泡沫从手边跌落。
      “真人,这是什么?”子规战战兢兢双手接住了那个泡沫,呆呆地出现在大殿中。他抬头看到那无穷无尽的广袤天空,竟是吓傻了。

      救苦殿千盏长明灯,一时间全部亮了起来,光彩流动,熠熠生辉。

      清风笑了自言自语,“我说为何是要收你在府内,原来真是助力人。”她平息了一刻对子规道,“不要用力,你轻轻放手,那泡沫会自己离开。”

      子规看了看跌倒在地的清风,将信将疑地摊开双手。那泡沫竟真地慢慢盘旋,既而飘浮了起来。
      “这是人的欲望。”清风站起身,外面的雷声停了。

      “欲望?这么多?”子规张着口,惊着了。

      “常人是看不见这里的呢,即便是阿蛮,她也踏不进这境界半步。子规却看得见,进得来啊!”清风似乎有些开心。

      飞儿给琉璃做了个笼子,是藤条编的一个小笼,里面还用草垫做了个窝。

      当琉璃变回狐狸看到笼子的第一反应就笑了,她反问飞儿说:“这是为你自己准备的吧?”狐狸快乐的在上面打了个滚,“很松软啊“她感叹道,“我其实是无所谓的。”她有些言不由衷。

      那天,恰恰是合一观内两支马球队的击鞠大赛。飞儿是以弹奏琵琶的首席乐师身份出现,那只病恹恹的红色的狐狸关在笼中,被放在她的脚下。

      李湛坐在玉色伯龙驹上,朝这边看了一眼。也看到了关着狐狸的笼子,似乎笑了一笑。

      清风属下的两支女子马球队,一律仿男子的服人装束。一队着紫,另一队着绯,明丽的衣着上覆以藤甲、护膝,头顶盔帽。和那些带蕃帽的男子马球队比,自有一种不同的气质。

      李湛选了绯衣队由自己带领,清风则带领紫衣队,比赛将在双方带领下进行。

      “真人将弟子护得很好啊!盔帽把脸都护住了,却也看不到真容如何了呢。”李湛笑着对王守澄说。“咱家这就传令,让她们脱盔。”王守澄躬身施礼。“罢了。罢了。比赛更为重要些!”李湛被这阉奴逗笑了。虽说李湛喜怒无常,很多人都摸不准许他的脾性,独独这阉人很能把准李湛的心脉。所以,也一直为李湛看中。大小场合,也都把他带着。

      即将开场的前乐之后是李湛钦点的《凉州》,这原本是一曲琵琶独奏曲,因飞儿改编后的边弹边舞的表演形式,此曲就变成了双人弹奏的形式来表演了。子规处于场边次位,只负责弹奏。而飞儿是主奏还负责舞蹈,在间奏时表演回旋。舞姿翩跹中又有刚劲的气势,把凉州那阔大又苍凉、粗犷又柔情,表现的入木三分!

      再看弹奏琵琶的两人,子规用拨子,飞儿用手指,那上下翻飞的动作,韵律一致,说不出的好看。

      《凉州》曲调悠扬而又苍劲,节奏非常之强烈。那乐音相生相发,宛若天籁。一时间,听得是神思迷离。那琵琶竟抵过了万千乐器一般,细细听去,又有难以言传的精妙之音,几乎辩不清来路。也就此在间,似有万马奔腾之势,又平添出了万丈的豪气,胸襟立时充满了难以言状的英雄气概。球场即在如此的情境下,慢慢有了些紧张气氛。

      观内的球赛早已传遍了长安城,观内已禁止出入。但观外一些高楼,还是设置了一些观景台,让人观赏。

      李湛的卫队包括御林军早已将合一观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苍蝇已飞不进去。而观外的高墙上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设置了护卫队以防有冷箭和刺客。

      张韶和苏玄明也在一处高楼,扶拦远望。

      “原来这才是你中意的是那个弹琵琶的女子?”苏玄明笑着问张韶。

      张韶点了点头。

      苏玄明捊了捊胡须,“张贤弟如此专情,真让人叹服啊。”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可惜太远。听不清!改日替她脱了乐户藉,让苏兄好好听上一听!”张韶脸上显出温柔之色。

      “看来这小娘子不只是弹一手好琵琶,你看那舞也是让人眼花缭乱啊。”苏玄明很会说话。

      张韶侧脸看了一下,脸笑得如同开了花一般。

      “只是脱乐户藉是有些麻烦的呢!以我所见倒不如寻一温良女子,举案齐眉倒是更妙呢!”苏玄明看他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
      “哼!又是举案齐眉!苏兄怎也如此俗气!”张韶的脸已开始变色。
      “想那飞儿在场中表现,岂会是寻常女子?如若被选入宫廷,你不是空自欢喜?”苏玄明叹气,“为兄不想见张兄伤心罢了!”
      “等候宫中入选人有那么多,她又非所愿,定不会入选!”张韶急眼了。
      苏玄明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再说话。

      一通鼓响,比赛开始。李湛为显示礼让之风,由清风先开球。

      双方开始了激烈的抢夺,因为清风赛前的训导,大家都对李湛的脾性有所了解,这些球员莫不拼尽了全力。由于清风赛制的规定,李湛很是不习惯月杖触人犯规减分的规定。也因他的犯规,绯衣队已经先失了两分。

      女子队的顽强也超出了李湛的预料,球并不如他想像那般好打。且节奏和力度也和男子的劲道有着很大差别,球总也打不死。明明无法救的球,她们也奋力去救,而且还能救得起来。李湛苦笑,这种磨人的比赛他还真得是第一次遭遇。

      但,李湛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他几乎是从孩提时代就由父亲穆宗带着打球长大的,他的球技在大唐也算得上是顶尖高手。如果不是顾忌月杖触人犯规的规定,马球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他打入了对方的球门。

      这一次,球又被清风救起。她挥起一杖将球打到对方场地,球在落地的时候,恰好就被李湛绯衣的球员接住。那球员挥起一杖,将球直接传给了拨马回转的李湛。只见他轻松接杆将球接住,然后不紧不慢地挥杖。那些抢身过来的紫衣队员硬生生被绯衣骑手阻成了几段,靠近不得。再看那球竟如同长在了李湛的球杖之上,连着十多杖,球竟未落了月杖分毫。

      场下呼声雷动,连清风也瞧傻了。还未及反应,李湛已将球打入了球门之内。接下来,清风的紫衣队几乎都摸不着球边,李湛的绯衣队却是越战越勇,她们不仅追平了平分还领先了五球之多!
      清风举杖向场边裁判示意,要求暂停并换人。

      清风把几个体力不支的替下,换了几个身体更健壮的候补上场。不久,局势就有所逆转。球被一分分追回,甚至清风在紧要关头还逼得李湛对自己犯了规被判罚了一分。李湛大笑,球场上今日之态势也只有他这个姑母能做得出来。还有所敢如此明目张胆和他逆着来?

      他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姑母和父亲在切磋球技,而他正在旁边用小脚一次又一次去踢那木球。木球那样的坚硬,最终他被球的坚硬触痛了。他“哇哇”地啼哭起来,穆宗回头看着他很不悦:“贵为天子之家儿郎,却如此软弱!”然后就让太监领着他在球场边面壁。

      那么小的孩儿,立在那边不住啼哭。越是哭穆宗越是怒,结果可是想而知。也无人敢劝,任那小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对着墙,旁边还围着一圈老奴。

      最后,还是她的姑母骑着马一把抱起他。打马带他到公主府去过了几日,直至宫里来人接。

      据说,因此父亲和姑母还吵了一架。

      但,穆宗之后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后来,连教骑射之类的功课也是他亲自教授。

      球仍在场中被争抢着,一马当先的李湛和清风,两人的身形一绯一紫色像两道闪电。而挥杖、闪躲、欺诈等技术一气呵成,看得满场人惊叫连连。

      最后,李湛灵巧地将球挑过清风队员的头顶。球应声入网,球进了!李湛最终领先三球结束了比赛!

      教坊立即奏起了《出塞》,意为大胜而还的意思。更有那三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从观外传了进来。李湛眯了眯眼,举起月杖向高楼观战的百姓臣民示意。之后,李湛与清风携手进入大帐,李湛特赐飞儿和子规入帐,各赏绢一匹。球队及观内众人均有不同赏赐,谢恩声经久不绝。

      在观看教坊准备的歌舞时,李湛突然转过脸对着飞儿问道:“飞儿娘子,上次高塔之上跳的可是《踏瑶娘》?”

      飞儿起身施礼:“回陛下,正是!”

      “我觉得这歌舞相当不错,欲邀飞儿娘子共舞如何?”李湛站起身已来到飞儿面前,然后他手点了点子规:“你弹琵琶伴奏!”

      众人在场中呈圆弧形散开,由着子规琵琶开场,飞儿徐徐入场。舞技们也随着乐声翩翩伴起舞来,乐工持着筚篥、牙拍、羯鼓合奏起了《踏瑶娘》,乐声清丽哀婉,如泣如诉。

      飞儿依据那词放声高歌,一边唱一边依那剧情。表演遭丈夫打骂,以示遍体鳞伤的哀痛。然后,一乐工上场演那无良的丈夫,追逐打骂不绝。李湛则演那义愤填膺的义士救女子于水火,他向教坊乐工挥手示意,叫那些没有参演的乐人一起上场。由他领着一众人等,齐殴那无良丈夫,解救了那苦命女子。

      “今日不分高低贵贱,但凡入场参与歌舞的均有赏金!”李湛不知何时骑到那匹玉色伯龙驹上,他打马绕场飞跑显得城下 分高兴。在赏金的诱惑下,越来越多的乐工加入了进来。后来,一些阉奴也加入了,场面十分混乱。

      就在众人狂歌疯舞的当儿,那李湛却一把抱起场中的飞儿,拨马便往观外走。

      “皇上,你去何处?”有侍卫长连忙上马紧追。

      李湛回手就抽了他一马鞭,高声喝斥:“敢有追随者,斩!”

      侍卫长一惊,当即勒马。他很清楚这个混世魔王的脾性,谁敢拗他!

      王守澄得知讯息后,当即风风火火赶往清风所在的大帐。

      “真人!皇上跑出宫去了!也不让人跟随,这如何是好?如果再让朝廷的文官们知道,又不知闹成什么样子!”王守澄急切切禀报。

      “稍过一刻,由我带兵士去追。料想是我带人,他也不能怎样。”清风走出帐门。

      飞儿被环抱着,耳边充斥着呼呼的风声。她只觉得手脚僵硬,这个大唐帝国最高位置的人,与自己几乎是肌肤之隔。飞儿大脑一片混沌,她实在想像不出这个李湛到底在做什么。冲出长安都城的城门,又过了许久。李湛回身看到并无来人,显得十分高兴。

      李湛已跳下马来。

      “回头!看你身后!”他命令道。

      飞儿回头看身后,看到了那个藤条编的一个小笼,那只红狐狸正在里面。

      “上次就看好了这一处狐狸出没的地方,把它放出做诱饵。应该更好玩!”李湛若有所思。
      这是一片川坡,远处有密林。

      密林处鸟儿的呼吸很敏锐,显是感觉到了有危险来临,它们哗啦啦惊飞了一片。

      李湛把装着琉璃的小笼从马鞍上取下放在坡地上,又从里马鞍里取出了一根皮绳,它把一头捆在了马鞍的挂钩上,一头用作双股结成死扣捆在小笼上。

      捆好后,他仔细检查了下,这才翻身上马。

      他回身笑着说:“活狐狸比死狐狸有用的多,发挥它的最大作用不是更有乐趣?”他那英俊的面孔离飞儿很近,飞儿闻到了她熟悉的檀香味道。心中却一阵阵发冷,她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帝王,犹如魔界的魔鬼般得可怕。

      正在恐惧中,那李湛猛地一抽马鞭,马吃疼,飞快地奔跑起来。

      “奇怪!听不到狐狸的尖叫声……”李湛自言自语。

      飞儿听到了笼子在地上撞击的声音,她有些担心笼中的琉璃。

      马越跑越慢,笼子拖在地面的声响也越发刺耳起来,飞儿看不到后面的情形,但她仿佛能看见小狐狸血肉模糊的惨状。

      马终于停住了,他们来到了一处三面环坡的地方,前面已无去路。小笼内的狐狸仍在马的身后拖拽着,李湛回首看了一看。那只小兽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悉悉索索的声响,一群灰褐色的狐狸从三面扑了过来。

      李湛一怔,显是没料想这场面。他拉满弓,射出一箭,那箭正中当头狐狸的头顶,脑浆迸裂。

      狐狸显然被惊吓住了,但它们正在逐渐缩包围圈。虽然李湛射出的箭,让狐狸死伤不断,但这群狐狸与以往有些不同。它们静默无声,阴沉沉如同有人操控一般,一步步上前,决不退缩。

      一只狐狸翻身扑向马背,一下就将飞儿扑落马下。那狐狸张开獠牙就向飞儿咬去,就快咬上的当口。它却突然丢下飞儿,直扑李湛。飞儿向李湛大叫:“皇上,危险!”一边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李湛已放弃了弓箭,他抽出了佩剑。一边控马躲闪,一边用剑猛劈。那只直扑上前的狐狸,也被他一剑劈倒。

      但,狐狸越围越紧。一只狐狸咬上了马的后臀,马受惊,立起了前蹄。李湛被甩落马下,一只狐狸扑上来,咬住了他的腿。狐狸的咬合力很大,似乎一口咬断了胫骨。李湛大叫一声立即甩掉长剑,拨出了短刀向咬自己的狐狸刺去。狐狸吃痛松口,李湛这才脱离险境。这时,玉色伯龙驹又冲了过来,这匹灵性的宝马显然知道主人身陷险境,以身犯险来救。

      那马护住李湛,不住用蹄去踢近前的狐狸,竟让那些狐狸一时接近不得。

      狐狸仍在坚持,它们将包围圈又缩小了一点,彼此的距离更近了。

      “该死的蠢才!到现在还不跟上来!”李湛急了。这时,一只壮年狐狸从侧边偷袭成功。它一下子冲了过来,它壮实的前爪扑倒李湛,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了下去。
      正在此时,“嗖”地一声,一支箭穿过丛林,正射中那匹扑面的狐狸的头颅。紧接着,又是一只箭。

      树丛中现出两匹马来,马上的人弯弓射箭,却正是在高楼上观赛的的张韶和苏玄明。

      也恰在此时,清风带领侍从们在猎犬的引导下追了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资料
    唐代马球资料 森林鹿·《唐朝穿越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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