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风鸟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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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星移一怔，“这就是？”
“就是就是！还算是收获吧？”陆丙发一边拿出手机打车，一边得意地邀功，“我跟巴哥说了好久才换回来的！”
“巴哥？”朱星移眉毛一蹙，陆丙发便怂了：“以后、以后不联系了……但这是货真价实的入场券哦！不信你可以扫底下的二维码试试！”
不用他说，朱星移已经扫上了。“滴”，屏幕上的小花转了几圈，便弹出一个乌漆嘛黑的界面，和海报风格如出一辙，不过这里总算换上了中文。
“寻宝游戏
邀一觉，请十闻，候百观，迎千晓。
12月22日00时00分
花月胡同8号·风鸟院”
手指一划，翻到了下一页，上面写着：“本期奖金：￥50,000”。
再一划：“入场码”，后面跟着一排条形码。
“星哥你看，就是下周，奖金有五万！”陆丙发兴奋地说。
朱星移又翻回第一页，“邀一觉……十闻，百观……这什么意思？”
陆丙发垫着脚看了看，挠挠头道：“不知道哇，应该是暗号吧？跟天王盖地虎一个意思？”
朱星移没说话，又摊开海报翻来覆去、揉揉捏捏地看了半天，想试着辨别其真伪。陆丙发有些摸不清他意思，问道：“星哥，怎么样？去吗？”
去吗？朱星移陷入沉思。这个名字拗口的“花月胡同风鸟院”，他是久闻大名，应该说经常混酒簋胡同和青鸟坊的人多多少少都对它有所耳闻。
传说这个风鸟院，明面上是一个酒吧，实际上却是一个专供奇人异士聚会交流的场所。什么奇人异士？就是像朱星移这样能靠玄学混饭吃的占卜师。
古今中外，五行八卦，无论种类，只要你擅长推演命数、探测天机，都能成为风鸟院的座上宾客。那里不仅可以进行学术交流，还会不定期举办名为“寻宝游戏”的活动。在游戏中，占卜师们将根据有限的线索，利用自己的占卜能力，寻找隐藏在城市某处的神秘宝藏。最终获胜的人，将赢取风鸟院提供的高额奖金。
当然，花月胡同8号的大门并非对所有人都打开，你首先必须是货真价实的占卜师，其次还必须得有货真价实的入场券。因此，慕名而去者众，被拒之门外者十之八九，最后能拿走奖金的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越是神秘，就越具吸引力，更何况还有几万块钱的奖金摆在那里。说不心动是假的，然而朱星移还是有些迟疑。
称自己为“占卜师”，朱星移都觉得臊得慌。算起来自己从事看相这项“副业”也有些年头了，虽说干一行爱一行吧，但内心其实清楚，社会上九成的算命先生真的就只是满口忽悠的神棍骗子，剩下的一成无非是把易经八卦背得很熟罢了。就算是像自己这样真的有“真才实学”的人，真话套话都是夹杂着来。
相命这个行当终究只是上不了台面的中三流，毕竟当代社会的主流风气还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以当他第一次听说还有风鸟院这样聚众大搞封建迷信的“神棍俱乐部”时，冲击可是不小。
什么鬼？假的吧。
我去居然是真的！？
我去难道还有和我一样的人！？
“车来啦！”陆丙发伸手招呼小轿车停下，两人钻进了车里。
“星哥，你还在犹豫什么呀？”陆丙发问，“这入场券有多难搞你不是不知道，听说黄牛都炒出天价啦。”
“哦？”朱星移一挑眉，“天价的票巴哥怎么会给你？”
“唔……”陆丙发脖子一缩，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叫我帮他们摆摊嘛……不说这个！星哥你就去嘛，用你的天眼肯定能一举夺魁！到时候赢了奖金，不仅能补上你的三万三，剩下的咱们还能各分八千！”
朱星移面无表情，横眉冷对。
陆丙发：“……要不四六？三七？”
朱星移：“让我想想……”
陆丙发：“二八过分了……”
朱星移：“……”
小轿车一路畅通，开到了三环边的南城区，大道转窄巷，最后停在了一条黑漆漆的胡同口。陆丙发推开车门，还没迈腿便咋舌一声，“啧、路灯又坏了。”
这里是一片破旧而凌乱的棚户区，绵延方圆一公里的低矮青砖民房簇拥着两栋古旧的苏联式建筑，唐突地扣在那里，静谧得令人不安。
朱星移和陆丙发一前一后走进那条狭窄的胡同里，摸着墙皮，轻车熟路地绕到了苏联建筑楼下。门口的感应灯“滋啦滋啦”地闪烁着惨白的光，照出门洞上的几个字：织工宿舍。“织工”和“宿舍”之间还有个被岁月剥落了颜色的五角星。
两人径直上了三楼，摸出钥匙，打开了305号房门。这是一间五十来平的两室一厅，墙上还刷着半人高的绿漆，装修风格复古得让人以为是穿越回了改革开放初年——幸好还有供暖。屋主周惠珍是七十年代的纺织女工，房子是当年厂里分配的，如今纺织厂没了，只留下了两栋楼的退休工人。
朱星移从北漂的第一天起便投靠在这里，至今已有五年了。
老人浅眠，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各自收拾洗漱。朱星移走进卫生间，摘掉针织帽，簌的落下一条拇指粗的辫子。辫子很长，拖到了腰际，但只有后脑勺的一攥，前面倒是规规矩矩的短发。
将至凌晨三点，在这逼仄的浴室里，朱星移感到筋疲力尽。三万三啊三万三，好不容易给自己攒了点钱，说没就没了……呵、老子也是牛逼，一晚上花了三万三，以后我也是一掷过千金的人了……
他胡乱地洗了把脸，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眉压眼，桃花目，面相学诚不我欺，这果然是一张贫穷困窘、不易积财的脸！他盯着自己的眉心，用力到变斗鸡眼，然而始终还是一片肉色，什么也看不见。
对，朱星移看不见自己的额前光。
虽说卜者不能自卜，但偏偏看不见自己的运势，这也太坑了吧！？
他简单地洗漱完毕，蹑手蹑脚地回了卧室。吱吱呀呀的高低铺，关不上门的旧衣柜，还有一张掉漆的红木桌，便是屋里的所有家具。
陆丙发从上铺探出脑袋，“哥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朱星移脱着毛衣，闷声闷气地说：“万一是传销组织怎么办？万一是钓鱼执法怎么办？把你哥当迷信诈骗抓咯，你一个月来探几次监？”
“怎么可能？！”陆丙发激动地说：“肯定是真的！哪有传销组织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而且、青鸟坊那个塔罗酒吧的李老板都参加过。李老板你知道的呀，他都说是真的，那肯定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吧，”朱星移说，“那万一他们觉得我不够格怎么办？”
陆丙发更激动了，“星哥你都不够格，那平城就没人够格了！你的本事在平城就是这个！”边说边举起个大拇指，“你前两天就说过我额光暗黄，让我小心会跟别人起冲突，这不、可不就起冲突了！真的牛逼啊！要我说他们风鸟院不主动来找你，都是有眼无珠！”
“哦你还知道我跟你说过啊？那你还去惹事？嘶、你不会是串通了貂哥专门来讹我钱的吧？”
陆丙发：“……”
朱星移“啪”一声关了灯，钻进被窝里。陆丙发弱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哥你就去嘛……”朱星移把被子蒙上头，没有回话。
陆丙发咬咬牙，道：“算了，二八就二八吧！”
朱星移：“……”
* * * * *
12月21日，星期五，深夜11点半。朱星移终究还是来到了花月胡同。
身上还是那件羽绒服，只是换了顶更丑的雷锋帽，半张脸都包裹在帽耳里。他手揣在衣兜，脚步稍显迟疑。
这条花月胡同，紧挨着酒吧街，气氛却大相径庭。那边是灯红酒绿、欢歌笑语，只一个转角，就突然变得悄无声息、遗世独立。朱星移回头望了望，见除了他就没有人再走进这条幽深的巷子，不禁咽了咽唾沫。
胡同里的四合院大约都是私人住宅，门口都摆着禁止拍照的牌子。古典的红漆，庄重的门当，探出院墙修剪精致的植被，无一不彰显着住户的财势与品位。朱星移不自在地扣紧了帽子，感觉每家每户的摄像头都在追着自己拍，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寻着门牌号直走到胡同底，才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风鸟院。朱星移当场愣住——这绝对是胡同里最豪门最大气的一户，竟然有六级台阶、四方门楣、两尊石狮，也不知道是前朝哪位朝廷命官遗留下来的府邸。定睛一看，门匾上是金光闪闪的五个大字：敕造万明府。
金钉朱门此刻大开，垂挂着厚重的黑色门帘。门口有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戴着黑墨镜，穿着白手套，还挂着耳机线，跟演电影一样，不苟言笑地分立两边。朱星移看得直冒汗，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入场码请展示一下。”左侧的大汉面无表情地开口，听着口音像是东北人。朱星移掏出手机，翻出截屏保存的条形码递了上去。东北大哥拿出扫码器，“滴”的一声，亮了绿灯。“右手伸出来一下。”大哥说。朱星移连忙撸起袖子，东北大哥从兜里取出一枚印章，“咔”，给朱星移手背上盖了一个戳，然后捞起门帘道：“请进。”倒是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再过多查验来人的身份。
朱星移抬手一看，嗬、是一个铜钱形的印戳，有点意思。“辛苦了哥。”他朝两人笑笑，猫着腰钻进了门中。
怎么这么暗？朱星移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摸索着穿过了黑咕隆咚的门廊，迎面而来的是一面雕花照壁，雕的也是一枚铜钱。前院只有几盏光线吝啬的地灯，给来宾指引着方向。跟着地灯继续往里走，来到垂花门前，便能听到聒噪的音乐从前厅传来。
四四方方的中院里，东边儿是花坛，西边儿是喷泉，一帮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年轻人端着饮料三五成群，在花坛旁喷泉边抽着烟侃着大山，嘻嘻哈哈，好不热闹。他们注意到垂花门下的朱星移，都停下来转过头观察了一阵，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哈哈哈几声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朱星移四下张望了一番，穿过中院走向前厅。还没进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就先声夺人——嚯，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中式风格的夜店！晃瞎人眼的灯光、刺穿耳膜的鼓点、舞池里的群魔乱舞、吧台边的推杯换盏，朱星移还没站稳，便被情绪高亢的人群推搡到了墙边。
蛤？？？说好的占卜师聚会呢？这就是个普通的迪厅嘛！
正看得一脸懵逼，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朱星移扭过头去，就看到了一双充满惊喜的吊皮眼。
“酒簋胡同的相面小哥！？你竟也来啦！！”
这不是？朱星移惊讶地看着眼前穿衬衣、打领结、满头发胶、一脸通红的男人，“周兄？”
没错，正是在酒簋胡同和朱星移有着“一算之缘”的易经八卦爱好者周兄。
他端着一杯冰比水多的饮料，一脸他乡遇故知的兴奋表情，拍着朱星移的胳膊说：“我就知道像小哥这样的人才肯定不会错过风鸟院的聚会！哈哈哈！我果然又猜对了！真是有缘啊有缘！”然后抓着朱星移非要握手。
“周兄你怎么也在……”
“还不知小哥尊姓大名？啊对了，在下周静文。”
？？？……“朱星移。”
“原来是小朱啊！走走走，买杯喝的买杯喝的！”说完也不给朱星移说话机会，拉着他就挤到了吧台边。
“小朱你喝什么？”
“额……”
“金汤力吧！我喝的就是金汤力！金汤力好喝！”
“周兄你醉了。”
“没有没有，微醺微醺！”
“……”
于是朱星移掏钱买了两杯金汤力。
两人端着饮料走到角落，朱星移终于能问：“周兄你怎么也在这里？”周静文喝了一大口酒，满意地喟叹一声，才回答：“当然也是来参加风鸟院的Treasure Hunt啊！”
“还真的有寻宝游戏？”
“那不然？”
朱星移怀疑地看着眼前疯狂蹦迪的人群，“那他们都是……占卜师？？”
周静文又咂一口，“哦，那倒不一定，有的只是占卜爱好者，还有的只是来凑热闹的普通人。”
“啊？不是说只有货真价实的占卜师才能参加吗？”
“货真价实的占卜师？有啊，你和我不就是吗~！”
“……”原来这么水……
“还有，你看坐在那边的那几个，”周静文伸手指了指厅那头的卡座，“那几位也不简单。”
朱星移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舞池边的卡座里坐着几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们都着装低调，安安静静，喝着饮料，玩着手机，还有的在闭目养神——嗯？这么吵还能闭目养神？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她一人独占了一个卡座，打扮得像个异域人，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气质，此刻正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一个水晶球。
见朱星移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周静文便主动上来解说道：“那位可不简单，是莫家的吕百观，今晚的卫冕冠军。”
“什么东西？”朱星移一脸问号，“哪个莫家？”
周静文一脸震惊，“小朱你混平城的占卜圈，竟然不知道莫家吗？”
朱星移挠挠脸有些露怯，说：“额……没听说过……那个百观又是什么意思？”
周静文震惊得无以复加，眼睛睁得老大，凑在朱星移脸上问：“不会吧小朱？你灵感力达到几级了？怎么会这都不知道？难道……”他倒吸一口气，夸张地问：“难道你还没开窍？？？”
完了，没明白他说的“灵感力”是什么东西……“开窍”在这里又指什么……朱星移心虚又虚心地求教：“还请周兄指点一二。”
周静文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随即挺起了身板儿，摆出前辈的姿态说道：“莫家自古出万明，运用占卜术为帝王权贵排忧解惑、推演命数、窃取天机。莫家是卜者之宗，我们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就是清代莫万明的府邸。”
朱星移听得云里雾里，周静文讲得唾沫横飞，然而不等小课堂继续下去，前厅的灯光突然熄灭，音乐也戛然而止。两人一愣，朝人群骚动的地方看去。
“啪！”聚光灯照亮了台上的一个人。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穿着件又宽又大的黑色斗篷，带着个黑框眼镜，打扮得像个哈利波特，一脸冷酷地站在那里。
他一出现，台下舞池里的众人立刻骚动起来，欢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像见到了爱豆一样兴奋。而那人手轻轻一抬，整个前厅便立刻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占卜师们，欢迎光临风鸟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风鸟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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