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矣》mokamo

1、前篇

　　很久以前，两位新婚不久的夫妻来到九重天之上的地界。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天地上，居住着很多神佛。
　　日月相辉，不分黑夜。天中闪烁的星辰，在这普光之天中似有似无。空中无风，却有垂柳摇曳。湖水与天共色，湖面荡漾着闪闪光芒。
　　在这里，细碎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在一棵粗壮的菩提树下，湖边的莲花盛开，有两位仙童在莲花池岸边玩耍。他们一会蹲着逗蛐蛐，一会站起来想爬这颗硕大的菩提树，可是二人怎么配合也爬不到树上最低的枝干，索性二人放弃了，直接蹲在树下接着抓些小虫玩耍。
　　夫妻二人来到菩提树前的寺院前，不料门是紧闭的。佛家之门，若不是提前与主人说过，是不可以随意推门而入的，不合礼矩。
　　二人相视，男者便轻轻敲门，试探其中是否有人。
　　可并无人回应。
　　按说观音菩萨肯定会提前预见他们二人会来卜卦，不可能不回应。
　　两人无奈之下，正准备离去，不料偶然发现被大树抵挡住的二童。
　　他们二人走道二童身边，一同鞠了一躬。两童看到这两位身穿华丽服饰的夫妇，连忙站起了身。站起身后才发现，两童一大一小，大童比小童高了半头。
　　二童回拜夫妻二人，大童对他们说：“二位仙上，今日前来有何事？”
　　男子对童子说：“我二人欲拜见观音菩萨，为我儿卜一卦。”
　　小童心想，观音菩萨心慈，向来为各路神仙卜卦都是尽心尽力，虽事在人为，卦不能概论一切，可都是当了面和施主们说开。可今日也不知如何，令我二人把门，任何人不可进入院内卜卦，只能由我二人为施主卜卦，且不可进院。为此我二人在这树下待了了大半天。
　　大童说：“观音菩萨在闭关修炼，怕是二位今日白走一遭。”
　　紧接着小童回答道：“不过观音菩萨前不久命我们在这里等候两位仙上，若有二位仙上今日前来卜卦，可由我们二位来卜卦。”
　　男子一脸震惊道：“让两位童子卜卦，怕有些……”
　　女子却不以为意，笑道：“原来观音菩萨早已算出我们二人今日要来卜卦了，意思就是童子代他吧。”
　　二童相视，心想，这女施主一猜便猜个正着。
　　男子看到两个童子的眼神，便知道妻子大概是说对了。但这次卜卦可不是小卦，简简单单让两个半大小童来卜，也不应该是菩萨之意啊。但是如果这真的是菩萨之意，他们因为不信任便就走了，日后肯定会愧对观音的。
　　这卜也不好，不卜也不对。
　　男子思虑了一会，便不太情愿地回答道：“那有劳二位了。”

　　大童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纸条递给男子，让他将纸条夹入双掌之中，闭上双眼双手合一，心念所求之物。
　　女子疑惑地想道，之前卜卦，都是直接跪在莲花垫下，双手合一，菩萨便知晓卜何卦。而这两个童子的卜卦之法她也是头一次碰到。
　　男子照做后，将红纸条还给了大童。
　　小童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竹筒下部有一扁长的小孔，竹筒中有不少竹签。竹筒挺大，比小童脖子粗两圈。小童拿得有些吃力，便将竹筒递给了大童。
　　大童在地上用木棍画了一个圆，将红纸条贴到竹筒顶部。他闭上双眼盘坐在圆边，拿起竹筒，将它举到圆中，有小孔的一面在下，嘴中不知念叨着什么，边念着边摇晃竹筒。
　　男子紧皱眉头，心想道，这卜法，与人间不伦不类的法子差不多，我看八成这卦是假。肯定是被这二童戏耍。
　　摇了不久，从竹筒中同时掉落了两根竹签，一根在圆的左边，一根在圆的右边，两根竹签在圆圈中的位置完全对称。
　　小童惊道：“两签！”
　　大童睁开双眼，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竹筒，竹筒底部的孔的大小只能通过一根竹签，为何同时掉落了两根？
　　这类情况二童也头一次碰到，大童惊到不知所措。恨不得将观音菩萨请出，为二人解围。
　　可小童似乎更冷静些，他蹲下，拿起竹签看了看后又放下，对大童说：“两签，一上上签大吉，一下下签大凶。”
　　两童讨论是否请观音菩萨过来解卦，可观音菩萨严令禁止今日叨扰他，这进退两难。两位讨论了一番后，大童起身对夫妇说道：“卜卦都是卜出一签，可二位所卜的卦中出两签，您二位也瞧见了。一签为上上签大吉，一签为下下签大凶，位于圆两边，一左一右，位置完全对称。”
　　男子惊道：“该不会竹筒损坏，或者失误造成，要不重新再卜一卦？”
　　小童回答道：“不可，同一愿，卦不可二算。”
　　天后疑惑道：“那此卦象意为何？”
　　大童继续道：“上上签为右，则为善中善。善者，普度众生。下下签为左，则为恶中恶。恶者，残害百生。您所算之人，非同一般。”
　　女子听罢，慌了神，连忙问道：“这为何意？”
　　小童道：“两个极端命格，所卜之卦不为凡事，为人者不为凡者，必掀起大浪。”
　　女子听罢，恍然大悟：“那岂不是有成为恶灵之险？”
　　小童点头，道：“且不为普通恶灵。或为极恶之灵，或为大圣之神。”
　　女子一时没站稳脚，差点坐到地上。男子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
　　女子深吸一口气，冷静道：“那如何摆脱恶者？”
　　大童摇了摇头，回答道：“万物皆有其之道，存在即合理。”
　　男子听罢，憋红了脸，生气道：“我看还是那卦算错了，怎可能一卦两签？不如改日再来请卦。”
　　二童沉默不语。
　　男子气地汗毛都立了起来，女子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看这卦有蹊跷，不如改日再来一趟。”
　　男子向她点了点头，默认。
　　说罢，男子携女子一同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二童心里紧张感慢慢消失。小童向大童不解地问道：“为何不告诉他们凶卦的破解之法？”
　　大童摇摇头，道：“事在人为，凶卦在左，破解怕过于残忍。”
　　小童恍然大悟道：“无善则无凶……一切归无。”
　　佛家一向研究“无”之道，因果轮回之间，不如归无坦荡。倘若一切归无，便不会有腥风血雨，可也没有这盛圣一时。

　　几年后，一男孩降生于天界，天帝为他举宴庆生，宴会的那几日，万神同乐。千万只赤脚白鹤从天而降，携来无数垂柳枝，天堂并无青垂柳，这千万枝是九重天上，白鹤代佛神们为男孩祈福。
　　白鹤叫声鼎沸，无数垂柳枝散落于天堂殿上，素白的大堂，一时间增添了一片翠绿。
　　白鹤将嘴中柳枝卸下后，便整齐在天堂上空绕圈飞翔，整整飞了八十一圈后便离去了。
　　众神举杯庆祝，白鹤携柳，祥瑞之兆。各路神仙带来奇珍异宝，将天堂大殿中角角落落都堆满了。不经意间不知谁先敲响了先有的金银所制的编钟 ，随后优雅的琴瑟和萧笛声附和，十几位惊鸿一面的仙子翩翩起舞。
　　在这喜庆的一天中，万神皆喜气洋洋，唯有男孩的母亲脸上稍有顾虑。表面上她掩饰自己，心中却有道不明的忧愁。
　　“神母，您今日气色不好，是有何心事？”
　　有一位仙子明察秋毫，在男孩母亲旁悄悄问道。
　　“无碍，只是刚诞下天子，有些疲了。”神母回答道。
　　不料这一幕被帝看到了，在众神面前，他不好去安慰妻子，便只能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部，小声说道：“不用担心，我儿定会是为出色之才。”
　　神母欣慰地点了点头。

　　宴会结束后没几日，天帝天母二人携子一同又来到九重天的菩提树下。此次前来，却无二童迎候。
　　二人刚到寺院，寺院大门为他们开了。
　　他们如愿地见到了观音。
　　观音菩萨盘坐在莲花中，身旁香烟袅袅，双手放于腿上，紧闭双目。似这世间万物虽都在他心中，却波澜不惊。两个童子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双手合一。
　　二人进来，便双膝跪于前。菩萨缓缓睁开双眼。
　　在跪拜行礼后，男子对菩萨说：“我等今日前来叨扰您，欲为吾儿请一卦。”
　　观音道：“卦已算过。”
　　天帝问道：“那卦不准。”
　　观音回答道：“施主请回吧。”
　　天后慌了神，抱着男孩跪在观音菩萨面前，说道：“请求观音菩萨破解此卦。此卦实属……”
　　观音道：“此卦非我等能解。”
　　天帝慌道：“您不可解，那还有谁能解？”
　　观音听罢，不语，又闭目。
　　二童一看这情况，怕有争论，便走向前，为他们行礼后，大童道：“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说罢，二童带他们走出了庙堂。
　　大童见他们已踏出庙地，便说：“佛家从不劝杀生。”
　　天帝问道：“何意？”
　　大童道：“人间有一王者，扶贫济困，在他的国土中，万民安乐。几年后，邻国将王带领军队侵略他的疆土，可他不舍他的子民受到伤害，便迟迟不派遣军队防守和进攻只会求和，可求和并不是长久之计。久而久之，邻国军队失去耐心，杀入他国，死伤万众。王因心善，处处避让而失去全部，此为善者，却无善终。”
　　天帝又问道：“那恶又为何意？”
　　大童又道：“山中有群野狼。狼王带着狼群食野兔，捕麋鹿，杀百户。山中无不不惧其者。一日，外村来一猎户，与村中百户联手，历经百日终将狼群屠光，包括那狼王。村户开心极了，以为不再惧怕狼群。可过了几年，山中兽成群，山中草木被□□光，千百兽因没食而饿死。尸体多了，无法及时处理后引来了瘟疫，不仅本村户遭了秧，外村也因此死伤百个。狼为恶者，却不可或缺。”
　　夫妇二人听罢，沉默不语。
　　小童接话道：“善恶相对，无善则无恶，此为卦象。善未必拥有善终，恶未必拥有恶终。欲除恶，则两者全除，便一切归无。”
　　天帝和天母大悟。
　　全除，归无。其意就是将怀中孩子扼杀掉。

　　离开九重天之地后，天帝思考一番后，便与天后说道：“你可知这卦怎么破解？”
　　天后默认。
　　天帝道：“归无……”
　　天后紧紧地将孩子抱在怀中，生气地说：“休想伤他，他可是我们的孩子！”
　　天帝望着熟睡的孩子，悲伤地说：“可我们是天帝天母，若他残害百生，我们妄为这称号。”
　　天后哭道：“万万不可，我们不仅为天帝天母，还作为父母！哪能将孩子扼杀在襁褓之中！再说，或许他还是圣神者，又不是绝对为恶者！”
　　虽神母这么说，她心里却了解神帝的。倘若这是赌，神帝是万万不会放心于只有五成的赌约。作为三界之帝，将三界的性命做赌注，他宁可不去赌。
　　神母含泪将孩子紧紧抱入怀中，她是一位母亲，也是一位妻子。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自己的骨肉被虐杀。
　　天帝红了眼圈，欲从她怀中夺过孩子，可失败了。
　　天母预料到他会夺走孩子，便早早设下结界。趁神帝还未解除困住自己的结界，神母便带着孩子逃走了。
　　手足无措的神帝看着母子的背影，流下两行清泪。月辉啊，你让朕如何做决定。

　　二童在门前垂头丧气。
　　“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杀掉那孩子？倘若杀掉了，你我二人是不是算间接杀生了？”小童嘟囔道。
　　大童叹了一口气，说：“唉，你我二人本就是说了实话，佛本不可欺枉他人。说也奇怪了，为何这次不如上次那般，菩萨直接了当拒绝，而是让他们进来了。”
　　“我瞧是菩萨心善，不忍拒绝，可躲来躲去又躲不过，便让咱二人接这烫手山芋。”小童道。
　　“说什么呢！你不怕一会被罚抄经文！”大童训斥道。
　　这时，院内一声音传了出来：“你两童，还不速速来抄经！”
　　二童一听，脸都绿了，赶紧进了院。
　　“菩萨对谁都心善，除了你我二人……”小童说道。
　　“抄一百遍。”院内又传来一声。
　　大童气的跳起来锤了小童脑壳一拳，道：“让你废话多！”
　　说罢，二童乖乖地进去抄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