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故》北阳大人

34、第三十四章

　　萧修衍告别故土，一路南下，她与萨仁相约在豫州城中的汝南郡相见。

　　萨仁是她的朋友，是代国的勇士，路上有她保护，进程会快些。

　　一队乌桓族商队，不知从何处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南下，直达豫州，但似乎这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天快黑了，先找处地方扎营，明日再进城。”萨仁是商队的首领，这个坚毅勇敢的女人，是整个队伍的精神向导。

　　萨仁带着商队速度不算快，萧修衍先她一步来到约定好的客栈。

　　豫州离汴京近，但并不繁华，唯有客栈生意不错。此处是前往京城的必经之地，来往商客络绎不绝，皆来此地落脚。

　　一路上萧修衍并未碰到阻拦，豫州城外有邺王驻军，哪怕是有人想要她的性命，还要斟酌一下能否扛得住玄甲军的威力。

　　豫州的云间客栈是其中生意最不景气的一间，人少安静，行事方便一些。

　　客栈内人少，两三食客闲聊，柜台处的老板娘闲得发呆。萧修衍上前，老板娘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瞧着不过四十，许是经营着一家生意不好的客栈，脸上的细纹看着竟比同龄人还要沧桑。萧修衍定下一间客房，小住几日，老板娘满脸诧异，竟然有人要住她的客栈，还是个女人。

　　“姑娘不是本地人？”老板娘仔细打量着她，虽带着面纱但依旧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子，眉目柔和，眼神纯善。

　　“老板娘好眼力，我是从京城来的，在此小住几日。”话毕，萧修衍放在老板娘手心里一锭银子。

　　一指长的银条，缓缓落在老板娘的手心，轻轻翻掌将它藏在腰间，老板娘神色舒缓开来：“姑娘是外地来的，到了豫州可要小心，最近这里不太平，失踪了好几个姑娘了。”

　　老板娘提醒她，又介绍着:“我叫芸娘，小店生意不太好，但我有酿酒的手艺，在我们这黄酒驱邪，下葬的时候封棺用，城西住着的仵作天天来我这，所以也就知道一些。姑娘天黑之后可千万不要外出，一会我让我儿收拾出一间屋子，就在二楼第一间。”芸娘往楼上指了指，碰巧看到一少年书生从二楼下来。

　　那书生面色如玉般温润，身量清瘦，脚步轻快一身青色儒衫随风摆动。路过芸娘时他谦和得笑着，拂了衣袖春花灿烂。

　　芸娘笑着打招呼，激动得咧开嘴角，直到看不见书生的身影，萧修衍才唤了声芸娘，这才回了神。

　　“姑娘见笑了，那是林秀才，他是要去京城乐游苑的，好像是参加什么雷的宗学，反正很厉害。在我这里住了有半个月了，我每天早上见到他，一整天都有干劲啊！”

　　萧修衍应和笑着道：“每天看着这样的人，确实养眼。”

　　“当然养眼！哪怕我这生意不怎么样，多来几个像林秀才这样的，我也高兴！”

　　芸娘笑着招呼道:“姑娘，你先坐着，我让我儿去把屋子收拾一下。他叫大春，你有什么事找他就行。”

　　萧修衍寻了一处角落，此时大堂内已经没有食客了，此处窗外是个街角，窗前小贩很多，但转过拐角，就没有那样繁华了。

　　萧修衍等待着大春收拾房间，就在她发呆的功夫，芸娘口中的城西仵作来了。

　　“芸娘，快，黄酒还有没有，来上十坛。”仵作像是一路跑来的，他喘着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惊。

　　芸娘惊讶道:“十坛！出了什么事了？要这么多。”

　　仵作无奈得愤怒跺脚，“诶呦，造孽啊，天杀的。一群吃人的东西呦，把春苗逼得，投河了。”

　　什么！

　　“我昨天晌午还看见她，就在街上卖菜呢，我还同她说话了，大牛你可别骗我。”这件事突然到让芸娘无法接受，那么年轻的女子，曾经还是活脱脱得模样，如今竟已是冷冰冰的了。

　　“就是昨晚的事...”

　　此时仵作大牛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萧修衍，避免争端，他低下声来同芸娘讲述。

　　可即便声音再小，萧修衍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待伙计将十坛黄酒搬完后，两人才停止了交谈。

　　萧修衍从头听到尾，原来是叫春苗的姑娘，她爹将她卖给了刘员外，但刘员外是个人尽皆知的土豪恶霸，上头又有知州撑腰，在当地没人敢管。春苗受尽侮辱，于昨晚投河，春苗爹收了刘员外十两银子就答应了和解。竟连个后事都不给春苗准备，但她是个好姑娘，邻里之间自发要给她办一场，好叫她安心上路。

　　待仵作走后，芸娘一直忐忑心急。

　　“娘，客房收拾好了。”

　　“姑娘，您先休息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店里有大春在，你有事就唤他。”

　　芸娘露出担忧的神情:“姑娘，我再叮嘱你一句，最近你可千万不能出去，缺了什么东西就让大春帮你买。那些贼人可不管你样貌穿着如何，他们要是害你，都是没有理由的。”

　　“多谢芸娘，只是，千万小心。”

　　芸娘走后大春长叹一声，转头对萧修衍叮嘱道:“姑娘，我就在大堂侯着，你一推开门就能看见我了。”

　　萧修衍推开门，手掌扶在门上，并没有进去，她停留转身，问:“大春，豫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姑娘失踪的？”

　　“上个月二十一。”大春如实回答。

　　也快一个月了，这里离京城那么近，发生这样的事，理应上报大理寺。

　　“大概失踪了多少个？可有家属报官？”

　　大春想了想，回答:“有十来个了，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只是，唉。你少知道的好，报官没用的。”

　　大春只是叹了叹气，拿着他的抹布去一楼打扫柜台。

　　报官没用，那要官有何用！

　　萧修衍进了房间，却心神不宁。

　　豫州，可是陪都。

　　***

　　芸娘换了一身素衣，临出门前叮嘱大春看好客栈，正在俩人交接之际，一玄衣女子进了客栈。

　　一身暗纹玄衣，双腕带着一对玄铁护腕，腰间配剑，束发金冠，英气十足。此人正是陆有笙。

　　“今日可有人坐过那个位置？”陆有笙用手指着角落处。

　　大春摇摇头:“没见过。”

　　“那个位置我包下了，这几日若有拿着灯笼的女子坐在这里，还请告知于我。”随手将一锭金子放在芸娘手中。

　　芸娘并非见钱眼开之前，只是眼前的姑娘貌美，拐角处的位置临街，她害怕会被歹人盯上。

　　“这位姑娘，那处我会帮你留意，只是近日城中不太平，总有女子失踪，您若是找人还是别如此张扬的好。”

　　“多谢提醒，店家不必担心。”

　　陆有笙将佩剑放在一处，自己端正坐好，警惕四周。

　　片刻后，一提灯笼落在桌上。

　　陆有笙抬头望去，是个脸生的面孔。

　　她冷眼，只盯着桌上的灯笼，淡淡开口道:“朱光照绿苑。”

　　那人回答:“丹华粲罗星。”

　　灯笼上的画正是双飞蝶，此人就是她要等的人。

　　“属下参见主上。”

　　哪怕是暗号和信物都对上了，陆有笙也还是不放心，她命令道:“腰牌给我。”

　　无风阁共有十一门，每扇门之后各有等级，分为赤青黄紫白。凡像凤者有五色，赤者凤，青者鸾，黄者鹓鶵，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此人带来的腰牌是鸿鹄，门中最低等，陆有笙带着阴郁的眼神看她:“你们门主呢？”

　　来人似是被陆有笙的眼神吓到，她颤颤巍巍回答:“启禀主上，昨日门中丢了一个人，门主去寻了，因此才派我来这。”

　　“你撒谎。”声音凌冽，如同陆有笙的心情。

　　那人立刻跪下辩解:“属下不敢，属下也只是听命行事。”

　　人微言轻，她的回答已将罪责推给了门主。

　　陆有笙看她的眼神，透露着一丝疑问，她看不透，示意面前的人起身坐好，片刻后陆有笙淡淡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与青。”

　　“我跟念真见过几次，你很像她，也是牙庄的吗？”

　　“回主上，是的。”

　　牙庄原本是人牙子的聚集地，从前是靠拐卖妇女幼子起家的庄子。后来被无风阁清朗，之后变成了收留无家可归女子的地方。庄子中的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无风阁十一门。

　　这个与青，出身牙庄，却只是个白字，想必心中时时不甘，野心不小，不管她是否有取代念真的想法，都该让念真清楚，要时刻居安思危。

　　“带我去找念真吧，和亲在即，我们要赶快启程前往石水镇。眼下要先找到失踪的门生。”

　　与青犹豫得说:“门主还不知道这事，我们也不敢随意的出去。”

　　“来豫州多久了？有没有听说最近这里总有女子失踪。”

　　看到对方否定的表情，陆有笙愣住了。念真是怎么管理的，竟连这事都不知道。

　　陆有笙问她:“十一门的女子个个绝色，如今突然失踪，就没有人觉得与豫州发生的这事有关吗？”

　　与青摇头回答:“想过，但，以她的身手，应该不会。”

　　“你怎么知道应该不会，回去召集所有人，出去找！”

　　女子在体力上本就弱于男子，哪怕是再厉害的死士，面对敌人的群体围攻也会筋疲力尽。这是生来就有的悬殊差距，世道不公，生来不公，处处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