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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剧情开始之前60 ...

  •   羽林以为他一直喜欢如采,但事实并非如此。
      岚相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对于自己心爱的女子,他有过嫌弃,鄙夷,甚至想过眼不见为净。负面情感比他成年后对待任何一个弱者都要强烈。就在他盯着如采修炼的那段日子,羽林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只有他知道,他是真的不喜欢对方——甚至于,厌恶对方。
      那时的他不明白:那个曾经说要斩杀天魔的女孩,为何会变成全然不同的样子?
      以前的如采有话就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灿烂得像是光明野上最明媚的花朵。小时候的他跟父母去过那里,亲眼看着浓稠的魔血溅到浅黄的花瓣上,积蓄着,压弯了柔软的花茎。他以为那样纤细的枝条一定会断,可就在他眼皮底下,花朵微微转了半圈,便轻松抖落了上面的所有液体。
      父亲左挑右挑,最后觉得那朵花最好看,把它摘下来,戴在母亲鬓边。岚相注意到,即使是强大的父亲,也未能扯断看上去不堪一折的花茎。他是将整朵花连根拔起后,再用利器削断的。
      这件事岚相记了很久,一直记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下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回家后将事情告诉父母,在母亲“你怎么敢把脏东西往我头上放杀魔的时候就不会注意点”的怒吼和父亲“我事先怎么知道我看那小兔崽子一直盯着还以为没事”的申辩声中,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梳着双马尾的金发女孩。
      她就像那朵花一样,岚相想:说以后会变很强的时候,说最喜欢他的时候,都像极了那朵戴在母亲头上漂亮的、盛开的花。
      但一朵花要怎样打败天魔,他从未想过。
      古厝回廊一事后,岚相费了很长时间才确信,如采和以前不一样了。说的话变少了,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暗红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她似乎有很多想法,可是不再告诉他,对待他和羽林的态度也没什么差别。神情像极了那些喜欢遮遮掩掩、笑而不语的大人。
      这让岚相感到茫然,甚至有一丝自卑。尤其是在对方领悟裂空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们中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那不是凭借实力就能跨越的。
      但这些其实不算什么,他可以克服那点微妙的距离感,像以前一样与对方相处。他也相信对方能够如承诺一般很快变得厉害起来。她都学会裂空了,怎么还会比他们弱呢?岚相这么想着。
      直到有一天,他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颓废”……所有的恋慕碎了一地。
      自此之后,他就没有看如采顺眼过。身为王族却拜入匠人门下,整日捣鼓那些矿石金属,看来是彻底放弃做一名战士了;趁着人少倒是会来演武场练剑,可实力不济还不勤快,修炼的时间比他还短;功课或许是唯一的亮点,不费力气就能得到先生的夸赞,但省下的精力也不见她用作正途;第一次实战竟然被区区下等魔吓到逃跑,学会裂空却只用来丢脸,天鹿城怎么会有这样的辟邪。
      从对方手中收到那条简朴的穗子,他立马扔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眼不见为净。至于为什么不在她塞东西的时候拒绝,在她跑开后,看见翘起的发尾从墙边露出、知道她在偷偷观察自己的反应也不拆穿,岚相拒绝去想。
      反正不是喜欢。
      红发的小伙伴总会提醒他,他又把多少宝贵的时间用在了看她练剑、回家上,既欠扁又烦人。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眼珠为什么会跟着那家伙,哪轮得到羽林说这些闲话!但他可以确定,他这么做,绝不是因为羽林所说的喜欢。
      他不喜欢如采。
      一同不喜的,是他曾经喜欢她的事实。
      远远地看着少女频繁钻入四极书阁,做出一个又一个精巧的首饰,他在心里认定了对方的玩物丧志。到后来,岚相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一无是处的妖,哪怕是曾经,哪怕是年少。
      渐渐地,不喜转变为嫌恶,然后成了厌弃。如采也察觉到他的态度,主动疏远了他。他们就这样形同陌路。
      ——如果昊旌没有和她决斗的话。
      那一日的事已不需要他赘述了。金发少女眼中的怒火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辟邪,包括他在内,他们没料到铸剑师在少女心目中的地位,几句轻蔑竟激得她不自量力地挑战昊旌。昊旌的实力比不过他,可也能和羽林那个吊儿郎当的打个七三开。
      岚相不觉得少女能胜,最后也确实如他所料。但岚相觉得,那场对决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红莲烈火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直至今日,他都能回忆起那灼热的高温和烧焦的气味。那时的少女其实并不美丽,脸上、臂上挂着细碎的伤痕,白色的衣裙因为在地上翻滚被弄得脏乱不堪,十足十的败者姿态;可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些狼狈,只看见那张还沾着尘土笑容扭曲的脸,看起来颇为凄惨,倒映着火光的双瞳却无比耀眼。
      那一刻,岚相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做什么。
      他在找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全心全意喜欢对方的理由。
      而他终于找到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羽林的话也不算错。他喜欢如采,从小的时候就喜欢了。喜欢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喜欢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喜欢她红着脸说不出话的样子,喜欢她撅着嘴发小脾气的样子。她的每一个模样都生动极了,让他心动不已。
      尽管他永远不会把这些喜欢说出口,就像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对方:当年在巽风台上,他是如何发觉她的存在;以及她来他家的那一回,那条穗子怎样被他藏回床底。
      有些事情,只要他自己知道便已足够。
      这或许是他最后瞒着如采的秘密了。上百年的相伴让他们彼此熟的不能再熟,他的每一个动作她都了解,她的每一个表情他也都明白。岚相原以为,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就像他所知道的每一对爱侣。一次求亲不成,他便再求一次,总能得到她的同意。或许他还可以给那位大天魔发张喜帖。
      谁料……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
      在如采刚刚离开天鹿城的那段时间,岚相并没有什么感觉。王上的伤情占据了他的大半心神,加之羽林不在,压到他头上的工作一下多了一半,他没时间想别的事情。
      而且……如采走得太快了。那天晚上,只是一个恍神,她便撕裂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金色的裂口在半空中迅速闭合,转眼消失在黑夜里。若不是碎铁纷纷落地,叮铃咣当的声音传入耳朵,岚相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离开了吗……?
      走到面前的草地上,捡起一片片边缘翻卷的金属碎片,岚相心想:她确实离开了。为了脱身,她炸裂了本就濒临解体的断水,果决得令人心惊。
      然而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觉得那晚的事就像她回办公室取一趟文件,或是中途找一个人传话,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如采很快就会回来,带着一贯的笑意,牵着他的手,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问他待会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没事的话,陪我去光明野钓鱼吧?晚上我们去羽林家蹭饭!”
      他想说“没有”,可随后总会想起,他还有很多事务要忙。
      所以她才会裂空离开吧?他忙他的,她玩她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相恋的两人本就不必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何况他们都有各自要做的事。忙完再相会,也省得工作时分心,玩也玩不尽兴。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孤灼找到他,告诉他断水再无修复的可能时,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走了。毫不犹豫地走了。
      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岚相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既无征兆,亦无理由。他记得那一日白天她把大部分公务扔给了副官,欢快地跑回家喂那些从人界带回的鱼,路上还买了一小包鱼食。所做的事情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新买回来的鱼食袋子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似乎可以喂上很久。
      王上和王妃让他看着如采,他以为只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她对王上向来缺乏敬意,在他面前胡言也就罢了,在羽林面前也会时不时用“大姐夫”称呼王上。偏偏羽林平日随意惯了,如采说什么他都敢接。两人聊到最后越发不成体统,半点没有臣属该有的样子。
      如果是她的话,完全做得出和王上王妃置气的事。但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不愿细想。
      如果承认她所做之事不是胡闹,那就意味着他必要质疑王的决定,这对惟玄戈之命是从的岚相来说几乎违背直觉。尚未成年便追随对方的身影,下定决心为之效命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想过和如采发生朋友以外的关系。
      他相信羽林也是一样,就算背后吐槽王上,心里也是信服至极。他们都相信玄戈思虑深远,不会有错。
      但要把所有过错归于如采身上……对岚相来说,同样违背直觉。
      如采不是幼时见过的那朵花,柔韧,美丽,却经不住太大的风浪;她是少年时目睹的火焰,明丽,绚烂,生生不息。平日活泼地在身边跳动,可爱得让人忘记她的炙热;直到爆发之时,火光直冲云霄,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任何人看到如此热烈的火焰,都不会觉得她会有熄灭的一日。
      他无法相信:那样夺目的焰光下,燃烧的只有桀骜不驯、抗旨不遵。他也绝不相信,他喜爱的女子会是一个不顾大局,肆意妄为之人。事出必有因,哪怕王妃认为她不该离开,哪怕王上否定了她的所有行为。
      炸毁断水的那份决意,让他不禁想要相信她。
      而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做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同族们不再提起那个女子的名字——或者说,不在他面前提起。岚相注意到,延昳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仔细地避开某个名字,而那个人是谁他们心知肚明。他想:她连如采离开的真正原因都不知道,还以为她像王上声称的那样,是去执行长期的机密任务……这样的小心翼翼大可不必。
      再说,就算如采离开了,又能影响他多少?
      终于有一日,岚相从灵女口中听到“继任者”这个名词,这才明白如采为什么非走不可。王上的伤势比他以为得还要重,不仅要靠药物压制伤势,就连支撑到两位殿下成年的余力也无。在没有完整的龙血草的情况下,魔气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侵蚀着王的躯体。直到有一日,连药也失去了效用……
      所以王上派羽林前往常世寻找继任者。所以如采离开天鹿城寻找救治之法。
      一切的缘由都在这。
      可无论谁的办法,在岚相看来,都不十分可靠。
      在晴雪姑娘来到天鹿城以前,族中无一人能处理始祖魔的留下的伤口,即使是长老会那群遗老也不能。辟邪不是不会祛除魔气,可对于始祖魔这个级别,他们同样无能为力。那么没有辟邪强的那些妖族,怎么可能有办法?他们连怎么对付始祖魔都不会去想。
      在魔域是不可能找到办法的。而人界……晴雪姑娘就是从那里来的,若还有其他办法,她怎会不说?
      他不认为如采能找到办法,即使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拼尽全力。而羽林那边……恕他直言,一个自幼遗落人间、未曾在魔域生活过一日的辟邪,且不说是否能够找到,就算找到,如何能成为他们的王?如何得到他们的忠诚?
      辟邪非强者不会追随。玄戈能坐上那个王位并不是因为他是先王之子,而是因为他强过其他所有辟邪,包括他。岚相想象不出,还有哪个辟邪能如王上一般与始祖魔抗衡。晴雪姑娘也说人界灵力稀薄,与魔域天差地别。流落在外的幼崽生长的都要比城里的差一截,人界那样的环境——即使他从未去过,想也知道,不可能培育出什么厉害的战士。
      难道要他们迎回一个弱者做他们的王?
      岚相不能接受。
      他尊敬玄戈,对玄戈向来惟命是从,可这份信服、敬意、忠心,都只是给玄戈一人的。他不可能对一个比他弱的家伙俯首称臣,即使那人是王上的孪生兄弟,即使那人长着和王上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一定要有人接替玄戈的位子,与其寄希望于一个不知是否能找到的弱者,为何不考虑更可行的办法?比如在族内寻找实力强悍,出身高贵的辟邪做继任者。
      比如说他。
      岚相越想越觉得合理。辟邪不是没有旁系为王的先例,在最混乱的年月中,甚至没有通过猎仪的王族都被推上了王位。而在当今的天鹿城中,仅次于玄戈的就是他,无论战力妖力皆是如此。他也是王族。
      那么——为何不能是他?
      两位殿下尚且年幼,王上身上有伤,大阵需要有人维持,所以要找继任者。但如果大阵有人维持,王上可以安心养伤,无论是等两位殿下长大还是等王上痊愈,都不需要再去找那不知是圆是扁的继任者。羽林不需要奉命前往人界,寻找音讯全无的王弟殿下,而如采——
      也不需要违抗王命,离开天鹿了。
      岚相微微一愣,随后按下了所有思绪。
      第二日,他如往常一样走入王庭,一一应下王上吩咐的每一件事。
      见他并无退去的意思,玄戈开口:“还有其他事?”
      “听闻王上派羽林前去人间寻找继任者,然而据我所知,王上的胞弟失散多年,音讯渺茫,羽林未必能够找到。”岚相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我虽是旁支,但在族中亦是战力仅次于王上的战士。可否给我一个机会手握王剑运转大阵?”
      玄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审慎地盯着他。沉默许久,辟邪王终于开口。
      “这不是你能承担的责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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