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菜鸡的奇幻冒险》落地成茄盒

71、剧情开始之前56

　　铅灰色的浓雾笼罩了整座天鹿城，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咫尺可触，一切都压抑到了极点。即使置身在巨大的金色鸟笼中，知道自己再安全不过，不安的情绪依旧占上心头。
　　如采在却邪之门附近来回踱步，副官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
　　先前玄戈率领诸战士出城，迎战入侵光明野的始祖魔以及随之而来的魔物。虽然没有天魔，大魔却不在少数，和那些真魔、下等魔一起黑压压地占满了光明野外围的每一寸土地，看得人心惊。几乎所有战士都出了城，只有守备队全体还在城中待命，随时准备出城支援。
　　以往从未上过主战场的守备队，如今却被当作真正的后备……即使知道自己应该表现沉稳以安军心，如采心中还是止不住地颤栗。
　　这恐怕是几百年间天鹿城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了。出击的命令何时会来？外面有多少战士折损？传信使回来了几波，但都直直去了王庭，没有一点消息传到守备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
　　“如采大人。”副官低声提醒道，对她浮躁的表露表示不赞同。
　　“……我知道！”如采脚步一顿，按捺着焦灼道，“我知道……”
　　复复的意思，她应该做什么，以及之后大概会发生什么，她都知道。
　　玄戈不会败，天鹿城也不会败。虽然不知始祖魔最终是死是活，到底没能进入空间通道。至于说一同出城的岚相、羽林，他们都不会有事。
　　如果和她所知道的剧情一样的话。
　　如果和她还记得的剧情一样的话。
　　但其他辟邪的生死，还有在这之后的事……如采不敢去想，更不敢深思。她现在必须保持镇定，身为守备队统领，她不能有半点犹豫，一丝慌乱。
　　冷静！
　　她必须冷静下来！！
　　感知到大阵力量突然减弱，如采深吸一口气，果断开口：“守备三队听令，速去转移城中幼童至古厝回廊，不得有误！四队——”
　　“大人！”一位辟邪战士冲动地打断了她，“您的意思是，我们——”
　　“我们什么？啊！？”如采厉声呵住了他，“难道你要王上一边分心保护我们，一边迎战始祖魔？开什么玩笑！？”
　　“保护这座城的从来不止辟邪王一人！！”
　　“都给我听好了，如今守在城中的战士只有我们！王上在外迎战始祖魔，不可能将全部妖力放在护城大阵上。城中的每一个幼童、老者、孕妇、伤患，就算是能战斗的族民，他们都是我们的责任！只要我们还没收到出城的命令，就不能让他们受到一点威胁——”
　　“给我打起精神来！！”
　　“说的没错。”
　　沉静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如采定睛一看，霓商持弓而立，一身久违的戎装。这还是成为王妃后，她第一次见对方如此打扮。
　　“霓商……王妃，这是？”
　　霓商身后跟着两名玄戈留下的近卫，然后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全都是青壮年，但没有一个是在编的战士。在人群里有好些熟悉的面孔，王庭的侍从，负责中央花坛的花匠，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行商，成日游手好闲的小年轻……如采看到了许许多多她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辟邪。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上已将始祖魔成功截杀在光明野之外，战士们也尽可能阻断了其他魔物向始祖魔汇合的通路。然而战力所限，大量魔物涌入光明野中心地带，现已接近却邪之门结界。”霓商道，眼中的肃杀之气浓郁得让如采感到陌生。“我会带上城中剩余的战力前去光明野，为王上、为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将士助阵。”
　　也就是说情况虽然危急，但比她预想得要好许多。
　　如采不由将手搭在剑柄上：既然连一般族民都要上战场，那么……是她们出战的时候了。
　　“守备队全体听令！”
　　“是！”
　　“你们的任务是，驻守城内。”
　　“什——”如采惊愕，万万没想到她们等到现在，等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命令。“霓商，为什么——”
　　“这是命令。”霓商冷然道。
　　命令……如采握紧了剑柄。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柔声劝她“不要胡闹”的姐姐，而是与辟邪王并肩而立者，是这座城池的另一个领袖。
　　“……是，王妃。”
　　松开了握剑的手，如采垂眸，侧身让那一大队妖离开，直到最后一个辟邪消失在却邪之门的一端，她都没有抬起过头。
　　副官走上前来：“如采大人，请下令。”
　　如采沉默许久。
　　“一队，二队。”
　　“在！”
　　“你们守门。”
　　“是！”
　　“三队继续执行刚才的任务。其余队伍听我之后调令。”
　　“眼下城中不会有事，然而之后伤员陆续回城，大阵进一步减弱……总有我们忙的。”
　　这不是如采第一次守城，却是迄今为止最为煎熬的一次。即使做的都是她熟的不能再熟的工作，同样的命令下了不知多少回，类似的部署做了不知多少次，她还是难以抑制地焦躁。
　　或许是因为这一回他们的敌人是始祖魔，强大无匹；或许是因为这一回进入光明野的魔数量太多，遮天蔽日；或许是因为这一回霓商身着甲胄上了战场；或许是因为这一回城中留下的辟邪寥寥无几……总之，如采无法安坐办公室内。
　　副官于是安慰她说，天鹿城周围并非第一战场，有亲卫护在身旁，霓商大人想必不会有事；如今战况直接通报至守备队，听说玄戈大人燃烧的妖力照亮了光明野外的大半个天空，虽然没人敢靠近那里，但想来王上也不会落了下风。
　　“至于岚相大人，您更不必担心。他是族中仅次于辟邪王的战士，妖力之强，便是魔域也少有能望其项背者。这回定能平安归来。”
　　可她是担心这些吗？如采苦笑。
　　“复复，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事。何况岚相的情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妖力……”从戒指传来，十分安定平稳，可见岚相连爆发技都没有用到，自然不会处在什么危险的境地。
　　如采扯出一个干瘪的笑容：“我不担心他们。我只是……不甘。”
　　非常的不甘。
　　当所有的辟邪都在外面为保护家园而战，参与着她所知道的剧情时，她却只能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看着外面送回的伤员，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这是命令。
　　不容置喙，必须遵守的命令。
　　如采并非对下令的霓商有什么不满，也并非想要违逆命令挑战权威。只是……收到这样的命令，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保护了，仿佛一朵娇嫩柔弱的玫瑰，仿佛一个精致脆弱的人偶，仿佛一只小巧羸弱的夜莺。不能说毫无用处，却无法寄予重托。
　　她不甘心。
　　她怎能甘心！！
　　“可王妃如此安排也是为了长远着想。只有保全守备队的战力，才能护住天鹿城战后的安宁。”副官劝慰道，“如采大人，便是守备队倾巢而出，未必抵得过如今在光明野中战斗的那些同族。战后的巡逻警戒却不能靠他们。王妃绝无轻视您，轻视守备队的意思。不如说，正是委与重任，才——”
　　“我知道！我都知道。”如采不耐烦地打断对方，“道理我都明白，不用你说！我只是——”
　　不能接受。
　　理智可以明白，情感无法接受。
　　所有人都在外面战斗，所有人！这样关键的时刻，只有她被留在城里……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她都无法接受。
　　为什么剩下的只有她……！？
　　为什么交给她的却是这样的任务……！？？
　　见如采一脸愤恨，副官张了张嘴，终是叹息道：“是我多嘴了，您……明白就好。”
　　这话受伤之意太浓了，如采抬头看向对方，这才恍然想起：复复的夫人和长子此时都在战场上。
　　“……抱歉，我不该跟你发火。”
　　副官摇了摇头：“我能理解，您……不必向我道歉。”
　　可这不是她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的理由。如采也摇了摇头：“说错话就该道歉。方才是我失言。只是……”
　　“你刚才说到妖力，却让我想起一件事。”
　　真要比妖力的话，她才是仅次于玄戈的那个。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岚相无法与她相比，一母同胞的霓商和她更是天差地别。自小便可肆无忌惮地裂空，猎仪时胆敢去追走了一个月的伙伴，成年后甚至能让长老们放弃血缘门第之见……她的妖力之强本不容忽视。
　　可所有的辟邪都忘记了这件事。包括如采自己。
　　然而很快她就没空想这些了。昏暗的天色使人难辨日月，如采不知这是第几天，只觉得自开战已经过去了很久。失去辟邪王加持的护城大阵渐渐形同虚设。虽然大量魔物被拦在两道防线之外，免不了一两只漏网之鱼混入城中。
　　倒是给他们找了点事做，如采不无讽刺地想。
　　与此同时，送回城中的伤员数量一下多了起来，他们或是妖力消耗过巨，或是身负重伤，或是两者兼具。有的稍作休憩便再度上了战场，有的及时稳住了伤势、还待静养，有的却开始泛起金色的星点光芒……
　　而这，还是能够送回来的伤员。
　　如采根本不敢想象前线战况有多激烈，又有多少战士倒在了却邪之门外。
　　被始祖魔吸引来的魔物实在是太多了。这些没有脑子的魔物在本能的驱使下，像是蝗群一样，乌泱泱的，源源不断地向天鹿城涌来。对始祖魔来说或许只是微末助力，然而积羽沉舟，群轻折轴，这么多魔对他们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威胁。
　　但说到威胁……又有什么比得过始祖魔？
　　抬头看向远处金色网格状的结界，如采发现那里已经像纸一样薄了。即使绝大多数的辟邪都相信他们的王不会落败，可面对那样庞大恐怖的魔气，心生疑虑实在正常。拥有的战力越是强大，对自身实力的认知就更清晰，对现实的判断也更为理智。何况辟邪全族皆可为战。
　　“师姐你说，王上他……会胜吧？”孤灼虚弱地问。
　　在伤员队伍里看到对方熟悉的身影时，如采也不知自己是惊慌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孤灼的伤势并不算轻，差点救不回来，但终究没有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会的。”如采用坚定的语气回答，“玄戈他不可能败。”
　　按照游戏里的走向的话，他们的王会继续守护这座城。
　　……至少十年。
　　想到这里，如采忽然不确定，基于剧情的这份心安是否合理。如果接受了它们，之后发生的的一切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包括玄戈一开场便让人措手不及的逝世。这对现在的她来说，不可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剧情杀。
　　但其实……现实已经不可能和游戏一样了。
　　“不知道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孤灼小声嘀咕道。
　　风敏终究还是和剧情一样出发去了常世。只不过这一回他没有折在古厝回廊，也没有花时间在其他途径辗转，而是由如采亲自送他前往。塞了几张空间传送的符纸，确保对方随时能够返回天鹿城，她就没有再去管。
　　现在……“应该还在找他想要的材料吧。”
　　如采出声，却不知是在跟谁说。
　　虽然这只是一个微小的改变，有关风敏的事情在游戏里只有一条可做可不做的支线中提及，但到底是……改变了。
　　她所爱着的妖，没有像游戏里那样，变成旁人口中一个陌生的名字。
　　也许……她可以往好了期待。如采颤栗着想：早在百年以前，王剑就被鲴首睛强化过，也许……
　　玄戈不会像游戏里那样，受那么重的伤。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大战终于结束。胜利的消息与细弱的曙光一同传来，厚重的云层与心头的阴霾一起散去。在陆陆续续回来的战士中间，如采不管不顾地逆着缓慢移动的人流，忐忑地寻找她最想见到的那个身影。
　　终于，在扫过不知多少张脸后，她看见了岚相。
　　那可能是她所见过的对方最狼狈的样子了。平时总是梳理整齐的银白发丝被血污弄成一绺一绺，乱糟糟地贴在黯然失色的铁灰色盔甲上。往日整洁的衣服只有领口还能看出些许白色，其余地方被粘液、血渍和尘土弄得不成样子，肩上的绒毛还被削去好些。身上没有深可见骨的重伤，整个人像以往一样站得挺拔，脸颊、手臂上的细碎伤痕却迟迟没有愈合。
　　他的妖力……怕是已经见底。
　　真真正正的强弩之末。
　　如采停下脚步，在对方三步开外怔怔地站着。心想：难怪她后来从戒指上几乎感受不到对方的力量。
　　“你……”她干涩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事。”岚相先道。
　　然而他的声音沙哑，语气微弱，是如采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我知道。”强忍着泪意，如采把一双布满血丝的赤瞳睁得大大的，想要看清对方掩在尘埃下的表情；双脚却钉死在地面，不曾踏出一步。
　　“我，你……”
　　“我没事，不用……担心。”岚相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们也都没事，羽林、延昳……”说着，他一步步走了过来，直到如采面前。
　　“所以……不要哭。”
　　闻言，如采只觉得鼻尖一酸。豆大的泪珠顷刻流下，积蓄了不知多久的担忧、怨念、悲伤、恐惧，全部借这个机会宣泄出来。
　　“喂……”岚相下意识就想擦去对方的泪水，却不想这样反而弄脏了对方的脸。他撤回手，有些无措地说：“别哭了。好歹也是守备队统领，怎么能——”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知道。”如采哽咽着打断他，“我知道……”
　　她不应该哭的。
　　统领需稳定大局，她不应该哭的。
　　其他辟邪都看着呢，她不应该哭的。
　　可是她忍不住。
　　那么多同族在她面前无可挽回地化为齑粉……在如采的印象里，天鹿城从未有过这般惨烈的伤亡。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无论是战局变化还是伤亡情况，困守城中的她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然后根据实情做出相应部署。
　　如果能保持麻木或许会好一些。可每当她想要镇定下来，总会有一张在城中见过无数次的面庞用死气沉沉的惨灰色提醒她，她又失去了什么。
　　以及……她还可能失去什么。
　　那真是相当可怕的感受。到后来，如采甚至觉得：一切都按剧情发展就好了。一切只要按剧情发展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至少有一些事情是确定的。至少有一些辟邪能够活过这场大战。尤其是指环传来的妖力骤然减弱的时候，她差点以为……
　　她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抓住岚相尚未收回的手，如采直接将其拉到自己的脸侧，闭着眼贴了上去。她虽感知不到对方的妖力，可是这只手的触感、温度，是如此真实。
　　她想：幸好……那句话的前面，有一个“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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