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菜鸡的奇幻冒险》落地成茄盒

121、尘埃落定之后11

　　“……你还好吧？”
　　岑青岩小心翼翼地问。
　　好像他在对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他想。可是这回，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萧珂兄——现在应该叫她如采了，从神女墓回来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不怎么搭理人。整日坐在高处的凉亭里，对着远处的湖水发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当然，心情不好很正常，没食欲也可以理解，岑青岩知道她刚刚恢复庞杂的记忆，正是需要独处的时候。
　　可是妖族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放在人身上就有点吓人了。
　　为了稳住关心她却不明真相的亲戚们，岑青岩不得不编造一个亲人过世的谎言，并把送吃送喝送被子的活揽到自己身上。轻轻将茶点放到石桌上，岑青岩看着依旧注视远方的女子，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也不指望得到对方的答复。
　　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他一边想：今天已经是他们回鄢陵的第七天了。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收拾好行李，跟家里人交代清楚情况，做好明天一早就走的准备。可是这事从来都是如采催着去做，如今对方大概没有这个心情，由他来提……总觉得怪怪的。
　　就好像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家似的？可是他巴不得瘫在家里。
　　而且，他也不确定如采是否还有继续寻找药材的动力。从神女墓回来之后，对方就一直是现在这样的颓废状态。搞得他一肚子的疑惑都不敢说，好不容易熬来的假期也没有好好享受……
　　“你有什么事？”
　　突然，如采说话了。
　　虽然对方没有转头，还是岑青岩吓了一跳。仓促抓住手里的吃食，也顾不上落到下摆的糕点渣子，他干巴巴地问：
　　“呃，就是想问你有没有事……”
　　如采懒散地侧过头，仿佛刚从午觉中醒来，神色还有些恍惚。她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看远处的湖水去了。
　　“我没事。”
　　“哦……”
　　岑青岩挠了挠头，心里有话却说不出口。
　　仿佛洞悉了他的所有想法，如采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岑青岩有些犹豫：真的要问吗？他担心的那一堆问题——
　　“是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会带着记忆不断轮回？”
　　……结果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说实话，这也是最困扰他的问题。四千年前的穿越者历经轮回，转世成了妖，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记得过往的所有事情……他很难不担心自己落到相同的境地。
　　然而如采却回答：“我不知道。”
　　“……诶？”
　　“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遇到的同乡。”
　　岑青岩愣住了。
　　如果他没理解错，对方这四千年都在孤独地轮回着，遇不到可以说话的人，遇不到能够理解的人。数千载的记忆延续，数千载的无边孤寂——
　　“那你岂不是和老板一样？”他脱口而出。
　　“……不，还是很不一样的。”如采摇头，“他是靠渡魂延续自身，逆天而行；我却是顺应天命，不断轮回。本质上就不一样。
　　“而且，这样的轮回……其实并没有什么痛苦的。”
　　虽然身为如采的“生命”长的可怕，可只要不去想那些，总能安稳地度过每一世。
　　“其实有一世我遇到了老板，和他交流过彼此的经历。据他推测，像我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三魂六魄从未换过，故而可以保留全部记忆。所以我能接受他的存在，却永远理解不了堕入凡尘、永受磨难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既是轮回，就不会知道自己下一世会成为什么生灵。转世成人，转世成兽，有的时候还会成为妖或者其他什么，这些都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如果你和我一样，就会发现我们所能感受到的世界完全受制于所在的躯壳，有些生灵天生就能看到更丰富的世界，有些生灵永远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
　　“其实还挺有趣的呢，当你再次转世成人，回顾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记忆，发现自己几乎无法理解，不得不感慨这个世界的奇妙……”
　　而这也是她前一世求生欲格外强烈的原因吧，如采心想。因为不是每一世都能成人，所以格外不希望作为人的那一世就那么结束。
　　“可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岑青岩不解地问，“你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了。”
　　如果记忆的延续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对方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如采摇头，直截了当否决了对方的猜想。“我待在这里不是因为恢复了那么多记忆，我只是——”
　　忽然，她卡住了，像一个坏掉的机器一样沉默了。
　　岑青岩见对方久久没有下文，猜想对方大概也不会回答了，于是转移了话题：
　　“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想起来的事情吧。比如你在古剑二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如采苦笑着开了口。
　　在她看来，前世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她最黑暗的历史。尽管其中也有可以会心一笑的事，最终战后，她也从最扭曲的执念中得到了解脱。可是谈到曾经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很难避免那种阴冷癫狂的情绪，那种浸入骨头缝的恐怖绝望。
　　如采并不想将这些可怕的东西展露给对方，可是岑青岩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你就说说呗，挑你想说的说。”
　　“好吧，让我想想怎么说……”如采妥协了。
　　“对了，你知道‘崔灵境’这个人吗？”
　　“唔？我想想……”岑青岩托腮道，“崔灵境——好像是游戏一开始，被沈夜杀掉的三个人之一？是这样吧？”
　　如采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
　　“我应该没记错吧。”岑青岩不大确定地说，“嘛，我穿越过来也没多长时间，而且古剑二一开始就提到了这个人。想不记得都难吧？”
　　如采摇了摇头：“我对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了。”
　　“你那都过了几千年了，三千年？四千年？不记得很也正常吧。”岑青岩安慰道，“不过为什么提到这个人？”
　　“他……是我前世的兄长。”
　　岑青岩张大了嘴。
　　“你是说——你确实有一个兄长？！”
　　如采刚点一下头，他就像炮仗一样急冲冲地说：“等等，崔灵境是你兄长——那岂不是说，在他袭击沈夜反被杀后，他的亲族全被处死！那你……！！”
　　在岑青岩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如采默默地移开视线。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接受了魔气熏染……”
　　然后成为了第一个活下来的实验体，也是最成功的的实验体。
　　“其实这跟你之前问我的是一回事。”如采突然话题一转，双目正视对方，“为什么我这几天一直坐在这个地方，不说话也不理人……可以说，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从我成功感染砺罂的魔气开始。”
　　“什么意思？”岑青岩问。
　　“简单来说，就是我体内有一个心魔。”如采回答。
　　“……是我理解的那个心魔吗？”岑青岩试探道。
　　“嗯。”如采点头。
　　“……”
　　男人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什么叫，体内有一个心魔？
　　在玩过古剑三后，心魔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已经从一个小黑人变成了红油抄手，嘴欠不说，实力还不咋地，腰力微弱的王皮鞋都能轻松干掉。
　　不过说轻松可能也不合适……记得游戏里，王皮鞋就有两次被心魔困住，虽然最终都解决了，但好歹也算boss战。岑青岩还记得，对方第二次就是被自己的心魔困住，游戏里表现为和突然出现的心魔作战，但在鸤鸠的台词里，似乎是被困在心魔制造的环境之中……？
　　或许萧珂兄说的其实是类似的事？岑青岩猜测道。
　　“那啥，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让你产生心魔的原因……”
　　“没什么不能说的。”如采说道，“不过，应该跟你所想的不太一样吧……
　　“那个心魔，其实是我有意制造出来的。”
　　虽然制造心魔不是她的目的，但从结果来看，心魔确实是因为她有意识的行为诞生了。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感染魔气讲起。
　　“作为烈山部最成功的案例，在我被做成活傀儡后，沈夜把栽种矩木枝的任务交给了我。因为我几乎不受魔气的影响，既不会因此暴走，也不会魔化变成怪物。而且失忆的我很听话，所以沈夜也没有特别防着我。
　　“于是在我恢复记忆之后，我就具备了制造心魔的所有条件。”
　　“总觉得你好像跳过了很多东西……”岑青岩吐槽道，“算了，先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吧。你开始制造心魔，师夷长技以制夷？”
　　如采摇了摇头。
　　“其实最开始我也没想养出心魔，只是本能地截取魔气，想要获得更强的力量。那时候烈山部正在寻找解决心魔的方法，拜其所赐，我得到了不少关于魔族的理论知识。读取想法，诱导情感……心魔的能力正适合当时的我。
　　“于是我收集了很多魔气……足以让我自身入魔的魔气。
　　“正常情况下，我大概会成为和砺罂一样的心魔，就此堕入魔道。但是在我垂死之际，距离入魔最近的那一刻，我后悔了，因为我不想就这样走上一条不归路。不，或许、应该说，我还是想以‘我’的身份死去吧。”
　　所以她拒绝成魔。
　　“所以那些魔气形成了独立的个体，也就是你所说的‘心魔’？”岑青岩有些惊讶，因为对方的言下之意。不过对这个结果，他又不那么奇怪。“感觉这种设定很耳熟啊，我方友军的邪念成了敌方大BOSS什么的……”
　　“确实如你所说，很老套的故事。”如采苦笑道。
　　“不过那时候的我没有在意这些。因为一些原因，我的魂魄已经散了，不可能再转世。即使命魂转世，前尘旧事尽数忘却，那也不是我了。我不想那样，于是打定主意不入轮回，只在那一世为自己谋求一个结果。”
　　于是在流月城的最终一战，她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和阿阮教她的劫火，将古镜另一边的魔，烧至灰飞烟灭。
　　罪魁祸首就该迎来这样的结局，不是吗？
　　“呃，我插一句。虽然我估摸你也不会用渡魂之术，但是入魔……应该可以让你活下来吧？”
　　虽然是苟延残喘的方式，岑青岩在心中补上了后半句。
　　“还是说，因为心魔是你们的敌人，所以你不想……？”
　　“不，我没有仇视魔族的意思。事实上，我有身为魔族的朋友。”如采干脆利落地否决了对方的猜想。“刚才说了，那个时候的我，魂魄已经散了。在那个时候入魔，绝无可能保持原来的自我，这才是我拒绝入魔的主要原因。”
　　其实那时的她，已经空洞的只剩下执念，宛如一缕怨魂飘荡在世间。
　　“还是回到心魔的话题吧。”如采叹息道，实在不愿意继续谈自己的事。
　　“哦……”岑青岩应声，面上有些悻悻然，“话说，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心魔的生成。”如采回答，她很清楚这个过程。但是对于之后发生的事，她这个主人也是知之甚少。一是因为她没有在意，二是因为她没有精力。那时候的心魔只是刚刚成形的意识，连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宛如一张白纸。
　　“前世的我在临死之前将它放去了魔域，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所以没有管它，任其自生自灭。谁知这一世成了辟邪，会再次遇到它……
　　“拜三世镜所赐，我总算想起它在我小时候都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岑青岩皱眉，“你是在说你这辈子的事？”
　　“是的。”如采点头，“在我小时候，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心魔出现在我的面前，并以我的姐姐自居——难怪霓商说，小时候的我从不叫她姐姐。”
　　无法用姓名称呼，“姐姐”自然就成了心魔的专属称谓。如采不禁发出一声冷笑。认贼作姐，说的就是她了。
　　“所以，霓商是你这一世的姐？”岑青岩有些惊讶，“难怪你对玄戈的事情这么上心……”
　　“……因为心魔只有我能看见，霓商到现在都以为，我是对镜子里的自己叫姐姐。”如采继续道，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当然，如果只是占占口头上的便宜也就罢了，这算不了什么。但我怀疑，小时候让我恢复记忆的那次意外，并不是意外。
　　“而现在，我可以肯定，在我们成年时遇到的敌人，就是心魔的手笔。”
　　以前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不曾发现，但是通过三世镜恢复记忆后，她一下子串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心魔一直都在算计她和她的朋友。
　　那些让她忆起过往的意外都不是巧合。
　　“等一下，”岑青岩打断对方，“我刚才就想问了，恢复记忆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是带着记忆转世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根本不需要去找三世镜。”如采回答，“我刚才也说了，我的魂魄在上一世就散了，本来不该有来世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转世成辟邪之后，我就跟一个正常的、没有往世记忆的孩子一样，开始崭新的人生……
　　“直到心魔向他出手，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他？”岑青岩注意到了这个关键字眼。
　　“嗯。”如采点头，却没有解释的意思，“除我以外，没有人看得见心魔，大概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他被人做了手脚吧。”
　　在岑青岩的注视下，辟邪露出了让人背后发寒的神色。
　　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再问下去。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跟算心魔了笔账罢了。”
　　在梦境天鹿城的正下方，有她用记忆复现的无厌伽蓝，顶替了本该是古厝回廊的位置。作为精神牢笼，那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如采将心魔关在其中，反复播放对方此生再也不想再看的片段。
　　“结果该说是两败俱伤好呢，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报复了心魔，却也把我自己搞得精神衰弱了。”
　　说着，如采揉了揉太阳穴，重新靠回到柱子上。仿佛耳边还回响着心魔凄厉的咒骂声。
　　“谁叫它对岚相下手的。”她小声嘟囔道。
　　“……岚相？”岑青岩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岚相……应该是游戏开始时出场的那个白毛？你认识他？”
　　突然，一道闪电在他的脑内划过，如采从没有提过、他也从来没有猜中过的恋人，既不是霓商，也不是玄戈——
　　岑青岩瞪大双眼：“难道说，他就是——”
　　如采眨了眨眼。
　　“怎么，我没跟你说过吗？”
　　“你没说过啊！！！”
　　岑青岩掀桌了。
　　是什么给了你已经说过的错觉！！！
　　就连你自己的名字，都是上周才告诉我的好吧！！！
　　“好吧，那你现在知道了。”如采耸肩，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问，“有何感想？”
　　“……说实话，有点意外。”岑青岩表情麻木。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人，可以说他怀疑过许多对象，排查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毫不搭边的黄金飞天鼠身上。说不定前世仰慕缙云的她和今生崇敬北洛的它因为机缘巧合而相遇，因为共同话题而相惜，在经历了他不知道的种种磨难后成为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岑青岩都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可以发挥到这个地步。
　　但是岚相，他在想到的第一时刻就排除了这个答案。因为他不觉得两个高冷傲娇有可能走到一起。而如采表现在他面前的，从来都是一副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目下无尘的样子，傲慢到了极点。
　　不过现在看来，与其说是同性相斥，不如说是夫妻相？岑青岩托着下巴思考：这么想倒是说得通，不，应该说，他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反而有些奇怪？
　　“不过，在知道是他之后，我突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你那时候会那么绝望。”
　　想到游戏剧情里未来发生的事，岑青岩不禁感慨。
　　闻言，如采沉默了许久。
　　头一次，她没有反驳对方。
　　“收拾一下，找个旅店住下吧。我带你去遥夜湾。”
　　“诶？”岑青岩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去见祖宗吗？！真的假的？！！”
　　“嗯，走吧。”如采起身，离开了她窝了七天的亭子。
　　她想：那个人的话，应该会帮她解决当前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