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二个世界 生活就像一颗咖啡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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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医生的怜悯于那时的我而言简直是人生中难得一见的光芒。他不像周围的人，以为余卫国得了会传染的肺病就个个离我家三尺远；也不像我的家人，不愿意为这个为家付出了一生的男人做出最后的一点努力。
他是这世上唯一和我站在统一战线的人。
只可惜，怜悯只是一种不可靠的心血来潮。你能看得见它什么时候来，却不能预知它的离期。
那天，陈医生给余卫国送来了整整十罐氧气罐，狭小的客厅被塞得满满当当地。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什么都没说。第二天我去找他的时候，护士却告诉我，陈医生已经回家了。
不是回宿舍的那个家，而是回首都的那个家。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口冷气吸进来，我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这大热天的，怎么会这么冷？
“不会回来了。他实习结束了。”
那一刻我是有点想哭的。你或许也会有过那种经历，就是，当突如其来的茫然感冲毁了你的五官后，眼泪自然而然地就想倾泻而出。
我想，也可能只是我太累了。我又将独自面对这操蛋生活的现实让我奔溃了而已。
但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从医院回家，我看见付女士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如果不是正好被我碰见，她大概也要和陈医生一样，来一个不辞而别。
我问她这是要去哪。付女士似乎还有些残留的良知，被我撞破收行李她也很尴尬，但这尴尬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她就找回了之前作为母亲的权威，一把将我扫在地上，继续搜刮这个家里的一切。
这个家里原本就没有什么家当，被她这么一收就更不剩什么了。我坐在那一堆氧气罐旁边，麻木地看着付女士把桌上茶杯都装进了她的大箱子里。
“你不留一点给你儿子吗？”
付女士斜了我一眼：“我只拿我自己的这份，大庆的永远都是大庆的。你这个小泼皮别想拿走家里的任何东西，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付女士说这句话的狠绝表情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余晓晓已经被我夺舍的事情，不然一个母亲怎么能对亲生女儿说出这样的话。
“碰！”
付女士临走前甚至还要破坏掉家里唯一一个还看得下去的东西——门
付女士走后我在家里逡巡了一遍，确实如她所说的，她只拿走她的那部分，只是显然她觉得余卫国房间里和我床上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所有值钱或是能用得上的生活用品都被走了，唯独余大庆的房间里还是完好无损的，什么都没被动过。
余卫国又在床上哼哼了。最近他的状态很不好，已经不能顺利地说出一句话来，说话使得他的胸腔疼痛不已。所以他只能哼哼，即使亲眼见到老婆卷跑他的财产，他也只能躺在床上发出这种刹车带一样粗糙的哼声。
付女士还不算是十恶不赦，她在余卫国的床头柜留了五十块钱。这五十块钱，也够余卫国和我活上一个月的了。
我问床上那位满脸不甘又痛苦得无法发声，只能睁大眼睛“啊，啊，啊”地喊着的男人：“家里还有钱吗？”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说的是没有了，还是他不知道。
我忽然在这一刻散失了对他的耐心，有那么小小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划过了一个念头，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可能余卫国也和我在同一时刻闪过了同样的念头。他摇了摇头，开始哭起来。
他的眼泪是混杂着许多眼部污垢一起出来的，流过他眼角皱起的波纹，变得越来越浑浊，最后消失在他枯黄的头发里。
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流泪，是为他自己即将结束的人生还是为他那可怕的婚姻。总之不会是为了我。
付女士留下的五十块比我想象中还不经用，给余卫国换过一次氧气，买过一次药以后就不剩什么了。不到半个月，我和余卫国的生活就开始捉襟见肘。
就在我坐在余卫国床前饿得想拔掉他的氧气管时，余大庆回来了。
余大庆一回来看见家里被搜刮得干干净净也气到不行，当场就承诺我们要去把付女士抓回来。虽然我很想让他先背着余卫国去趟医院，但是他动作太快了，我没能抓住他离去的衣角。
余大庆确实是去找付女士了，他在镇子里有不少狐朋狗友，一打听就知道原来自己的亲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现在已经跟这个男人住到一块去了。
余大庆召集一大堆人，上门就把那个睡了他亲妈的男人打进了医院，然后他也被抓起来送进了少管所。听余大庆的混混朋友说，那场面，真是好看极了，他们没有见过这么精彩激烈的对打。
付女士在现场完全不知道应该站在谁那边，只能坐在门槛上大哭。余大庆住院以后她也跟着去了，鞍前马后地伺候儿子，说是再也不会在外面找男人了。
我去看过一次余大庆，去的时候正好赶上警察来抓他。付女士哭得那叫一个惨烈，但被她那姘头扇一巴掌也就闭嘴了，竟然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警察拷走。
他们这一家子真的是无可救药。
余大庆被少管所抓起来后，上门讨债的就来了。说是余大庆在外面做生意赔钱了，管高利贷借了不少钱，要我们现在就拿出钱来。
现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和一个要死的病人，那还不是这些壮年男子想怎么造就怎么造。他们把家里的收音机，冰箱，缝纫机，冬天的被子棉袄，衣柜，余大庆的床等等等等全都搬走了。高利贷的头头看见我一个小女孩独自照顾快病死的老父亲，到底是良心未泯，没有动余卫国的医疗设备，也没有拿走家里的米。
“余大庆什么时候还钱，这些就什么时候送回来！”
我就知道，余大庆除了跟我抢吃以外什么本事都没有。
这下，我家可真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了，什么都没有了。
余卫国在床上抻长了脖子想要看到外面的景象，“啊，啊，啊”地说着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你那令人骄傲的儿子做的好事吗？
屁事儿没帮，麻烦事倒是一桩接着一桩的。
余卫国又哭了，但是我已经懒得猜他为什么而哭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余卫国就维持着昨天那种哭泣的神态，安静地走了。
这个男人活着的时候就最擅长沉默，直到死，也是在沉默中死去的。
我帮他合上了眼，却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个世上，只有我真心地在帮他延长生命。但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
余卫国对我好吗？很难说。不过他从来没打过我是真的，偶尔他下班还会牵着我的手一起回家。这个家里唯一会牵起我的手的人，就只有余卫国了。
那我是真心地希望余卫国活下去吗？
也很难说。独自照料一个病人的生活是琐碎且折磨的，我已经听到了我的耐心即将耗尽的警告。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已经死了，不管我愿不愿意，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余卫国的葬礼办的很简单，主要是家里实在是没钱了。各家亲戚东凑西凑才给余卫国买上了一副棺材，草草地在祖坟的山头上找了块空地就给埋了。
余大庆被抓起来自然没办法披麻戴孝，但是付女士又死活不愿意让我这个女孩来摔瓦罐，端遗像，硬是转了十八个弯地找了乡下余卫国的侄子来披麻戴孝。
余卫国出殡的那天，我留在家里哪都没去。按照习俗，我没有穿孝衣的资格，也不能去祖坟。因为我是女孩。
我就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他们把余卫国那寒碜的杉木棺材摇摇晃晃地抬下了楼。余卫国的侄子看起来可不喜欢这个活了，守过夜的黑眼圈上是一双写满不情愿的眼睛，嘟囔着嘴就牵头把队伍引向了远处的山头。
余卫国下葬的那天傍晚天边烧起了红艳艳的云彩，漂亮极了，一点都没有悲伤的样子。我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数着云彩的个数，因为云是永远数不清的，所以我就在那数了很久。
“晓晓..........”
我转头一看，是女主。
她见我转过头来便吞吞吐吐地想要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又张还是没说。
我现在可没耐心了，一点都不想玩猜猜猜的游戏。既然说不出，那就别说了。我直接关门回家，连云彩也懒得去数了。
付女士在余卫国过世的第二天就办好了离婚手续，然后在下午的时候和她的姘头领了结婚证。
她的姘头，也就是她现在的老公，给她找了一个小学数学老师的工作，说是她打麻将这么厉害，教数学没问题。付女士一点都没有误人子弟的惶恐，觉得自己以后是个能赚钱的人物了便高兴得不的了，还跑到弄堂里来耀武扬威了一番。
她难道不知道弄堂里的婶子们都是怎么看她的吗，竟然还能有脸回来炫耀。
付女士走了以后，家里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但是我觉得这样挺自在的，比以前的任何时刻都自在。
我正式入驻了余卫国和付女士的房间，不必再在客厅里蜗居，也不必再每日伺候余卫国了。
我躺在床上，以为自己会想点什么或者有点什么睡前感悟的，但是神奇的是，我在这张床上睡得离奇地好，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一觉醒来我便开始准备上学需要的物品了。新学期已经开学，而我也不再有必要再请假了。
到了学校以后，我首先接触的不是同学们对我归来的热烈欢迎，而是扑面而来的大量八卦。
所有八卦的女主角都是王瑶。
现在学校里可没人敢再欺负王瑶了，因为王瑶现在被隔壁初中的李盛伊罩了，谁碰谁倒霉。
李盛伊是谁？这样一个和镇子画风不相容的名字代表他一定不是凡品。
我思索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啊，这不是男三吗！
由于他的番位实在是太低了，所以我一下子没有想起来。
“那李盛伊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混混，谁敢惹啊！被他罩了，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哇，那李盛伊肯定也是被这狐狸精蛊惑了！”
“可不是嘛.........”
一个混混头子取一个这样韩剧男主的名字也是没谁了。打架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的名号喊出来不够响亮，不够社会吗？
“诶，晓晓，你说是不是啊？”
“恩？”她刚刚问我什么了？
“那王瑶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啊！你说是不是啊！”
“不知道啊，我跟她又不熟。”
李盛伊在这部小说里的定位就是纯情不良少年路线。在外面叱咤风云，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偏偏在女主的温柔攻势下无所适从，一秒娇羞变奶狗，处处透露出大家最喜闻乐见的反差萌，故而是个很受读者喜爱的男三。
他和女主的相遇其实挺俗套的，就是传统的英雄救美，救了一次又一次，次数多了就爱上了。
如果没有后面的故事，其实也能成为一个甜甜的少年恋爱故事了。
自从李盛伊知道学校里和镇子里有很多人都在欺负王瑶后，便自作主张地成为了王瑶的护花使者，也不管这朵花愿不愿意。一见到有陌生人接近便会摆出一副子吃人的表情，把人都吓走他才安心。
最近这段时间更是每天早早地就在王瑶家的门口等着她，要送她去上学。虽然在这个年龄段，早恋是个禁忌词汇，但是由于李盛伊干的比这禁忌的事多了去了，所以根本不觉得早恋有什么禁忌的，也就不能理解王瑶对他的抗拒。
他就跟个橡皮糖似的，王瑶越推开他越起劲，就是要每天都守着她。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时常能看见王瑶在他大胆直白的告白下落荒而逃的身影和李盛伊慌忙追在后面的样子。不禁感叹道青春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二个世界 生活就像一颗咖啡糖
